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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北风大也冷得早,这八月中旬的天气,在南方看来,已经是寒冬天气。见到赵赦回来的真姐儿难免娇娇依恋,把自己的手伸进赵赦手中,仰起脸来看他星目俊眉的面庞:“人家在等你。再说这里表哥修整得好,比咱们在船上要暖和得多。”

城外是一个天气,一入夜就北风嗖嗖。城里是一个天气,因为赵赦封王后,为防风让多种高大的杨树在城墙外。有了防风林,进入城里的风就少好多。

而王府里和王府外面,又是一个天气。为尊严也好,为威严也好,大门外面种的大多还是防风的树。二门里面,就别有洞天。

红叶、紫槿等都有,江南移来不少花树,活的有一小半。到季节时,换上时令花树。人在其中,还可以过一过秋天。

真姐儿再脚踩着温暖的廊下:“这下面,也笼了火?”在外面的长廊下也笼火,这就费得多了。赵赦带真姐儿进去,看着她脚下还是柔软的绣明珠的绣花鞋子:“要是不笼火,你要穿皮靴才能抗得住。”

“这得多少钱?”真姐儿眼睫闪一下,已经是为赵赦打算的口吻:“该省的,要省才是。这样天气,我在家里还不觉得冷。”

赵赦微微笑,把真姐儿安置在榻上,再转身命人:“送晚饭来。”仍然还是站着,对真姐儿道:“明天起,你要管家了,我的小丫头,再不能当你是个小丫头来待了。”

大步一面走一面解衣服,奔着熏笼上烤的家常衣服而去。丫头们送上来,真姐儿笑嘻嘻重新下榻:“看我忘了,我要给表哥取衣服才是。”

“不用你,”赵赦才说过不能再把真姐儿当个小丫头看,自己顺手又在真姐儿头上拍一拍,那姿势看上去,还像似在爱抚一个孩子。自己接过衣服,赵赦道:“表哥自己来。”

真姐儿看丫头们,也是垂手退下。好奇的真姐儿还是伸手去接赵赦的衣服,殷勤道:“表哥,我服侍你换衣。”

“不用了,我从来是自己来。”赵赦已经习惯自己着衣自己做事情。在军中打起仗来,肯定是自己穿,不能还等着小厮们来宽衣。

见真姐儿还是伸出她两只手来,在房中烛光映照下,手上薄有红晕,透明好似白玉。赵赦自己穿上衣服,让真姐儿帮自己系上衣带,这次再带着她回到榻上去,是两个人一起坐下来。

丫头们送上摆好晚饭的小饭桌子,赵赦取箸习惯性的递给真姐儿,真姐儿取箸递给赵赦。两个人一笑,互相接过来,真姐儿好奇地又问:“给我管什么?”

赵赦笑了几声,伸手拧一拧真姐儿的小鼻子尖:“慢慢来吧,表哥不急。”真是一个聪明孩子,想当然不会全压给她。

“表哥,要我管家,以我说,这每顿饮食,光是我的,就太奢侈了些。”晚上桌子上有新鲜河虾,不知道是如何保存到这里。还有新鲜青笋,莴苣,都不是这样天气还有的菜。这些菜,是快马从南方运来。唯有快马,才能运到这里还保持鲜嫩。

而这些菜,真姐儿全爱吃。她一面吃得香甜,一面对赵赦说她管家的第一个建议。

成亲前随着赵赦去过一次军中,赵赦在军中吃什么,真姐儿是亲眼看到。一年到头都饮食奢侈的,只有真姐儿。

刚从京里回来过,京里赵老大人和赵老夫人,也没有这么奢侈。真姐儿是诚心诚意:“以后我自己,不必一顿这么多菜。”

“以后你自己?”赵赦停下手中象牙镶银筷子反问一句,立即明白过来。自己去军中,家里就只有真姐儿自己。对着真姐儿这个建议,赵赦只简短的说了两个字:“不必。”

真姐儿再次吃了一筷子新鲜菜,又小小坚持一下:“可是我每顿饭,从来没有吃完过。”不仅吃不完,就是拿菜当饭吃,也吃不完。余下的,赏给丫头们,再就是给真姐儿的几只猫。

“霍山王府和灵丘王府,都不比我们使用少。”赵赦说过继续吃饭,他下面有一句话没有说。霍山王府和灵丘王府,并不如安平王府有钱。

霍山王府是几代人,有积蓄,人也多。因为人多,又姬妾成群,所以花费上只比赵赦多,不会比赵赦少。赵赦再在心里算一算,娶江阳郡主,霍山王又出一笔不少的嫁妆。

再来说灵丘王,他的封地上有一部分靠海,产盐也产鱼等海鲜,也有珍珠和珊瑚。不过灵丘王府里也是人多,而且去年海啸,整半年渔人不能出海打渔,灵丘王去年算是损失不少。

新封王的赵赦按理来说不能同这两位年长的王爷比,不过他接收西北的时候,吕家等诸家狠是藏匿了一部分财政上的钱,全被赵赦抄在手中。

查抄吕家前,还查抄过别人。所以西北的钱,大多没有跑出赵赦的手心。再加上他善能打仗,从来不少挣钱。

此时听到真姐儿说花费,赵赦只笑一笑。手下屯兵三十万,一个人只赏十两银子,手中没几百万两,一次赏赐都过不去。

要是没有钱,还养得起这些兵。再对着对面的真姐儿白玉无暇似的小脸儿看着笑一笑,养真姐儿,倒是比养兵便宜。

真姐儿提了一个合理化的建议,没有得到赵赦的认同,她也不认为自己应该气馁。不过是一直心里有这心思,今天就便说了出来。赵赦不同意,在真姐儿看来,是毫不奇怪的。

第二天起来夫妻用过早饭,身着轻红色雨丝锦绣水鸟锦袄的真姐儿在房中坐着,不时往外面看,再往丫头们面上看。

见她们和平时一样,陪坐在地上的小杌子上,并没有人请她去管事,也没有家人来请她去坐什么管家务的小厅。

真姐儿也没有问,倒不是想偷懒。而是这么大的王府这样的日用,肯定是一大笔钱给自己管。急着去管,倒像是不相信赵赦。

她轻松悠闲地坐着,手中拿着的,是自己在京里就做的,还没有做完的一个剑袋,这是赵赦的。

不是赶活的人,悠闲的随手做几针,和丫头们说笑几句。吃上两口香茶,含上一枚橄榄,再拿起来针指做几针,是极暇意的。

正在暇意中,房外丫头们回话:“管家们来了。”

家里大小上十个男女管家一起到来,手中各抱着帐本儿到真姐儿面前行礼:“王爷说,这是旧例,请王妃先看着,再慢慢地管起来。”

真姐儿露出笑容,并没有觉得这十几本厚厚的帐本儿有难色。上午半天,先粗粗的听着管家们说了一回。到中午时,赵如进来回话:“王爷和大人们一起用饭,请王妃自己用饭。”真姐儿对于这一条,已经习以为常。

没有成亲的时候因为早早在王府里住着,对于赵赦不时要和辖下官员们用饭,真姐儿是早就知道。

她答应着,等赵如出去,忍不住轻笑一下。看来成亲前住进来有所了解,也是有好处的。让管家们回去,自己用过午饭睡了一会儿,起来坐在明窗前去看帐本儿。

先拿起一本,上面写着日用。真姐儿翻开,一行一行浏览起来。家里几百口子人,一天的水菜,肉食,鸡鸭,牛肉……。都是不少。还有一条,真姐儿看得眉头一挑,这一条是,干果子,买一次要上千两。

干果子,可以摆盘做看盘,也可以吃用。真姐儿细看过干枣子等物时,是觉得没有必要。这就喊过管这些的管家来问她:“一年的干果子费用,要多少?”管家来以前,心中就是小心和惴惴不安的。管事的当然都有油水在,听说王妃新管家,都怕她把这上任的三把火,烧到自己头上来。

当下小心回答道:“干果子,除了王爷王妃用的,余下的,是姨娘和家人们。厨房上做点心,也要用干果子,过年过节摆看盘,也要用干果子……”

真姐儿“扑哧”一笑,对红笺道:“取小杌子来给她坐下说。”再命回话的管家:“你不用急,我就是随便问问。”

红笺取过小杌子来,管家谢过座,心多少安定一些,陪笑道:“是,是,我回得太细了。”真姐儿又命人取一杯热茶给她,温和地道:“你慢慢的说吧,我要听仔细的。”

管家细细的说了足有半个时辰,把干果子从哪几处采买,是哪些人采买,又用在哪些地方说过,真姐儿让她歇了一会儿,自己也喝过两口茶,抚着手上手炉慢慢出神想着道:“昨天和表哥在金玉阁上家宴,见到那后面有一处果林子,不知道是结什么果子的?”

“王妃说得是,家里有几处园子都能结果子。这王府修建也才三年,俗语说,桃三年、杏三年、核桃倒要十五年。王爷走以前,我也说过移来的果树结了果子,这干果和鲜果的使用,可以少好些。”

真姐儿见她对答如流,菀尔后夸奖道:“你说得很清楚。”喊红笺来:“取一个赏封儿给这妈妈。”

红笺取过来,对着管家妈妈取笑道:“妈妈今天得的,可是王妃的头彩儿。”管家喜出望外,双手接过给真姐儿叩头:“多谢王妃赏赐。”真姐儿笑吟吟:“这一栏我清楚,你去吧。劳你驾,到底外面冷,我的丫头们在房里呆着陪我,妈妈是反正要出去的,去喊管针线的人来,我有话要问她。”

管干果子的管事连声答应着,又说了一句奉迎的话:“王妃房中亲侍的姑娘们,哪里经得起外面风寒。就是王妃,这样天气还是房中坐着暖和的好。有事儿当然是我们跑,不然还要我们作什么。”

丫头们轻笑声中,管事妈妈乐颠颠揣着赏封儿出去,去传管针钱的人来。管事的都富得流油,哪里在乎这一个赏封儿。如红笺所说,她在乎的,是这一个头彩儿。

房中绿管正在对真姐儿进言:“家里有头脸的管事的,个个都是小财主。”真姐儿是素来听说过这句话,此时兴趣盎然:“哦?”

“王爷从封王后,就喊来不少行商的人问话。咱们家里,有三只商队往大食这样的地方去呢。管商队的人两、三年才一回,都说辛苦,可是只有管事的家人才能去。”绿管这样解释着:“回来一次不仅王爷赏赐多,听说他们自己带的也有货,王爷也是不怪的。”

真姐儿又明白一些,嘴角边多了一丝笑容。不想自己嫁的这个丈夫,俨然是个生意经。

主仆正说着,外面丫头们回话:“管针线的妈妈来了。”叶妈妈和罗妈妈,现在也在房中坐着。她们两个人自跟了真姐儿,只管真姐儿一个人和这房里丫头们的衣服,别的并不管。

进来的这两个管家,是统管着家里上上下下几百口子人的衣服鞋帽。

真姐儿也让她们坐下说,是徐徐问道:“过年的衣服,是时候备办了?”这一条上真姐儿不是不明白,而是有话要交待。两个管事妈妈一起回话,她们先问过管干果子的妈妈,也是细细地回着话:“八月里过年衣服就要开始做,冬天的衣服是七月里就赏下去,已经赏了人。王妃一年四季的衣服,今年是计四百六十套,由各色锦、绢制成,有些是下面纳税收上来的,有些是专人手织,去采买的。像去江南,主要采买就是这些。还有一些,是商队带回来的。”

坐在榻上的沈王妃,着实的吃了一惊,自己一年的衣服,就有这么多套?

叶妈妈和罗妈妈见真姐儿神色变了,忙也回道:“就这,还只是王爷吩咐备下来在家里穿和见人穿的。礼仪庆典上的衣服,是另外的。”

礼仪庆典上的衣服,是要专人来做,有一些,是要宫中赏下来才成。

抚着额角的真姐儿算一算,果然是衣服不少。平时冬天和春秋天,近乎一天一件。夏天出汗多的时候,是一天两、三件。她苦笑着,这真是不少。要抓靡费的人,第一个就是真姐儿自己。

管事的再回赵赦的,虽然没有真姐儿多,也是不少。姨娘们一年多少是有定例,四时有衣服。家下人也是一样,也是四时有衣服。

“我没有别的话说,就是问问韦姨娘和陈姨娘的衣服有没有?”真姐儿款款说着,坐在那里容颜上笑容不改,是亲切和气地道:“韦姨娘的要有,陈姨娘说一直病着不能进来,也要有才是。”

管事的在心里松一口气,原来王妃喊来,是为着这些话。忙先把连篇的恭维话说出来:“王妃最是一个和气的人,这些按例的衣服,素来是有她们的。”

真姐儿笑盈盈:“这就好。”虽然姨娘扎眼睛,不过这些面子上的功夫,真姐儿是不得不做。

管事的出来,和管干果子的妈妈一样,先往王爷面前回话:“王妃问的,是这些话。”赵赦也很满意,韦姨娘因为是自己敲打韦大人的原因才收纳又撵走,是不能进来也不能冷落的。按例的东西,是向来要有她的,以示安平王还养着她。

陈姨娘是小陈大人代呈过恭贺,说她病得还是不能起来。赵赦和真姐儿回来那天,就知道的。

让管事的出去,赵赦心中满意。把真姐儿这孩子辛苦带了一场,现在看来,并不让表哥失望,虽然这是一个小小醋坛子。

想想真姐儿在第一天回来,见到姨娘们在时,对着自己幽怨地看过。见到自己晚上回去,面容上又格外有神采。赵赦微微一笑,真是一个娇孩子。

这娇孩子是自己带的,所以没处怪别人。

看看天色昏黑,赵赦起身来往房中去。赵吉跟在身后,见王爷进了二门,就不再跟随。赵赦独自回来,一进院门,见真姐儿从门帘内伸个小脑袋出来,对着自己笑得鲜花灿烂。

昨天得过赵赦的话,太冷不要出来。真姐儿就只在门帘处把脑袋伸出来,笑嘻嘻看着赵赦走过来。

“进去吧,”赵赦伸手在那一头钗环的小脑袋上拍拍,这习惯他实在太顺手,以身高来说,拍起来又实在趁手。

真姐儿扯住赵赦的大手,摸一摸比自己这呆在房里不出去的人还要温暖,娇声道:“表哥进来,和你说话。”

“你又有什么心思了,”赵赦取笑真姐儿:“我不是娶了一个幕僚吧。”真姐儿笑眯眯:“是,怎么不是呢,以后表哥喊我真姐儿幕僚吧。”

赵赦故作惊讶:“现在又不是真姐儿将军了?”真姐儿做状的拉一拉面庞:“等我会射箭了,再当将军。”

回身喊丫头们:“取表哥的衣服来。”赵赦笑着伸手解衣,真姐儿从丫头们手中接过衣服递给赵赦,对着他说今天自己做了什么:“咱们自己有园子,有好些果树,一些使用,可以节俭下来。”

赵赦下午听到管干果子的妈妈回话,当时就是一笑。现在听到真姐儿说出来更是欣然:“这个好。能节省的,当然要节省。”

丫头们摆上晚饭,和昨天一样,是白玉碟子玛瑙碗,一样不少。这些在赵赦眼中,是属于不必节俭的。

今天更奢侈,红木饭桌子上,安放一个陶砂火锅,鸭子膏汤下面是无烟有清香的银霜炭,水开得滚滚的。热气白烟腾腾,由开着的窗户上散出去。

因为房中温暖,所以窗户倒是还开着在换空气,也可以闻窗外寒梅香。

火锅四周,是一整套的攒盘,放着码好的鹿脊、羊项、鸡舌、鲜虾仁、香菇、口蘑、银耳并清酱、麻酱、胡椒、青葱丝、蒜黄韭黄丝一应调料。

因为桌子太小放不下,榻前又摆下一个小桌子,放着鸡脯、驼峰片、鱼肚片、海参片等。还有真姐儿的每天分例菜,是依然还在。

“我的菜倒有,表哥的哪里去了?”瞅不见赵赦分例菜的真姐儿问出来。赵赦已经坐下来举筷,他一下午会人,是饿了。见真姐儿问,赵赦在火锅中挟了一片浮在汤上的鲜笋在嘴上吹吹,送入真姐儿口中,道:“你说节俭,表哥想,就省我的吧。”

真姐儿嚼着鲜笋笑嘻嘻,知道赵赦是同自己玩笑:“那为什么有我的呢?”赵赦继续逗真姐儿:“怕你哭。”

下午见天更寒冷,赵赦让人备下鲜汤涮锅子。厨房上的人来问:“王爷的份例菜还要不要?”赵赦就说:“不要。”再问王妃的呢,赵赦随口就来一句:“要。”

他就是要节俭,也节俭不到真姐儿这几个菜上去。此时信口把昨天真姐儿的话掂起来,是前有典故,极其自然。

开过这玩笑,两个人用饭。房中美酒飘香,是上好的美酒。王爷虽然是今天撤下自己的分例菜,他用这一顿饭和酒,是一点儿也不节俭的人。

真姐儿吃到开心处,正把自己的想法和赵赦在请教:“城外荒山多,表哥,明春让人多种果树,这里总是有自己的特色果子的。”

“大枣和霜柿,是这里的特产,经过霜冻的,更好吃。”赵赦听着真姐儿说,也附合她。真姐儿得到鼓励,当然是喜欢的,话就滔滔不绝往下去:“果子比种粮食价格高,种的人得利有了兴趣,就会多种,也会引着别人来种。”

赵赦不动声色的提点着:“商税比农税要高。”古代对商人是歧视的,有些朝代甚至规定如绢或什么的丝织品,农人能穿的,商人不能穿。还有朝代,规定商人两只脚上着鞋不一样,走在街上,一看就知道是商人。

粗听起来,好似犯人脸上有金印,一看就能区分一样。

真姐儿笑逐颜开,嗓音更似玉珠溅盘一样清脆动听,话也一直不断,说着说着自己灵感来了,突然停顿一下,被涮锅子热气和吃热菜熏得嫣红的面颊上更红染了一层,觑着赵赦的面色慢慢喊了一声:“表哥。”

那面上带着压抑着的笑容,看得赵赦只是微笑:“你说,我在听。”真姐儿转一下眼珠子,说话以前又细细地想一遍才道:“吕大人说开垦五千亩荒地等人来,来的人允许伐木、允许自己烧土为砖、允许自己盖房屋,这是表哥的仁政。”

说到这里,真姐儿停了一停,眉梢上染的全是笑意对着赵赦看过来。赵赦又自斟一杯酒,漫不经心地道:“快说来。”

“我为表哥抱屈,所以,税是按吕大人说的照免吧,不过让来的人按人头计,人人手植一株树,”真姐儿说得小有兴奋:“不管是柳还是桃李杏枣柿,能活的就行。不能活的,让他们重新再种来,一直到活。”

赵赦依然是听得很随意,手中执着他的玉爵。真姐儿又说出来:“当然这树要是结果子,就归种的人。”

这话说过,赵赦并没有太喜欢的神色表露出来,只是道:“天冷要下雪,我已经命人出城查看各处盖得不牢的民居,城里也让人在看。要是雪压塌了房屋,百姓们没有修的钱的人,我们修缮起来,又是一笔钱。又让人去照看,少冻死饿死几个人才好。再小的荒年,都有不少出来行乞的人,这样的事情。真是奇怪!”

是照看不力呢?还是这人油手好闲。

“常在家中坐着也出去走走,让人套好车,车里设暖和些,你也去看看。”赵赦说过,真姐儿又是一重之喜:“好。”在家里总坐着,不如外面走走见识的好。

这一夜夫妻缠绵悱恻,真姐儿紧紧搂着赵赦的脖项不松手。为名誉?赵赦晚上不回房,自己会难过?当然会。为觉得他和自己能沟通有一定的共同语言?这共同语言其实在成亲前,就已经由三位先生和赵赦,给真姐儿设定好了。

琴棋书画,左传诗经,既有玩的,也有治世经国的大道理。先生们说的虽然不多,不过学生领悟得好,又与先生们关系不多了。

赵赦轻轻拍抚着真姐儿滑不留手的后背,听她发出细细均匀的呼吸声,自己也渐要入睡。

“王爷,”朦胧中,丫头们轻轻请起,低声道:“赵吉在外面回话。”赵赦轻轻先把真姐儿放到一旁,给她盖好绫被,披衣出来见赵吉。

赵吉深夜而来,是报赵赦想要知道的军情。房中烛光映照着赵吉紧紧绷着的面庞,低声回话:“前面有军情回报,十天以前,格木顿调集精兵,不知道哪里去了。”

“盯着他!”赵赦只说过这三个字,就转身取过火烛,走到侧间的大地图前举火烛仔细看着。身后赵吉跟过来,赵赦手放在地图上,低声说了几句话,再对赵吉道:“去吧,快马传信回去。”

赵赦自己回来继续抱着真姐儿睡觉,刚才的消息让他一时睡不着。狗头金?有最好,没有也要打格木顿。

这个霍山王把女儿嫁给他的人打下来,就等于打下来的是霍山王。

赵赦慢慢想着,很快进入梦乡。

没过几天,雪花盘旋而下,薄薄而大的雪花漫然似飞天,从空中徐徐飘落下来。红叶上,结冰的水池上,笼着地火的长廊琉璃瓦上,没有半天功夫,就是一层积雪。

红笺站在廊上催小丫头:“都偷懒去了,快送热水来。”赵如和赵意拎着细长铜梢的马鞭子过来,见红笺红衣站在那里,越发的像一株嫣红的红叶,两个人对着挤着眼睛笑着,被红笺看到。

“你们也偷懒去了,早起就让备车,备到现在才来!”红笺看到赵如和赵意在偷笑,不明白他们又在想什么促狭主意,板着脸把这两个人也一通好训。

赵如坏笑着过来,麻溜的行了一个礼,故意装着欠身子逼手回话的姿势道:“姑娘好,姑娘早起就吩咐备车,小的们不敢耽误。去回王爷,王爷说才吃过热饭,王妃在房中多坐一时再出门的好。姑娘您不知道,是我们回晚了。”

“你!”红笺听过,就双手开始叉腰骂:“两个小毛猴子,分明是王爷说过后,你们不即时来回,现在倒成有理的了。王爷就是说过这话,你们也应该早早来回,让王妃在房中久候,你们可知罪?”

赵意也上来一步,用手中的马鞭子梢头在赵如手臂上轻敲一下:“兄弟,你又不好好回姑娘们的话,看看,把我这个大好人,也牵扯进去了。”

“你是好人!那街上的叫花子,是什么人!”绿管也出来,白眼赵意道:“你也不好!”骂得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正做着坏笑,一个大大的紫皮弹花的包袱送过来,伴着的是红笺的斥责声:“王妃出门儿要添换的衣饰在这里,拿好了,少一件只找你们描赔!”

把包袱强塞过去,红笺和绿管手携手转身而去,丢下一句骂声:“不好好当差的小毛崽子!”赵如和赵意在雪地里嘻嘻互相笑谑。

赵如问赵意:“你属猴?”赵意摇摇头,从包袱后面伸出头:“我属鸡。”把自己的头到处乱点:“会叼米的鸡。”

“依我看,你肯定是叼着她了,不然,为什么骂你,把我也绕进去。”赵如拉着赵意走,不负责任的把原因怪在赵意身上。

赵意不答应:“她是先骂你的,因为你打趣她。”两个人在雪地的身影一起走到院门外,还在为谁把谁连累了说个不停。

二门外停着真姐儿的翠云镶宝四匹马车,还有一辆青帷油车,是跟去的小丫头坐的。赵如和赵意把包袱放到青帷油车上,又检查过马车,回身见雪地真姐儿服采鲜明而来,忙和马夫一起垂手退到两旁候着。

见真姐儿快到了,赵如躬身打开车门,赵意取下踏脚的小板凳,红笺和绿管一边一个扶真姐儿上车,自己也上车去,关车门前,不忘白了两个小厮一眼。

这两个坏小子,就会取笑人!

赵如嘿嘿笑,赵意笑嘿嘿,两个人再看着小丫头上后面的青帷油车上,跟着马车出来。大门外,另有几个随行而去的家人候着。见马车出来,送上赵如和赵意的马缰,大家一起上路,前后围随着往街上来。

真姐儿在马车里隔着车窗往外面看,见风雪越发的急。大片大片的雪花打着旋儿下来,行人在雪中行走,都是抱着头急行。

“这天气,人真是难过。”在王府里过着平静赏花的真姐儿来到街上,才更体会到日子过得不富庶人的诸般苦。

红笺和绿管也是道:“可怜,王妃你看那里,这样天气,还出来行乞。”街口缩着一个身穿破棉袄的乞丐,年纪倒是不老不小,只在中年。红笺和绿管睁着圆眼睛看着真姐儿,王妃向来心和善,该同情才是了。

真姐儿吩咐:“停车。”赵如和赵意立即到马车前来问候:“有什么吩咐?”真姐儿指着那乞丐道:“这人是什么家境?要是雪埋了房子,送他去修缮司,表哥说过,雪压了房子的人给住处,也给事情做。要是好吃懒做油手好闲的人,让人开导开导他。又不是老,也不是小,那边酒楼上小二只得十几岁人家也能自己寻生活,怎么他这年纪手脚健全,倒不怕风雪在这里行乞呢?”

“奴才去问问。”赵如和赵意齐声答应,下马去了一个问过回来:“他是从霍山王的封地上才过来的,说是秋天收成不好所以流落到此。在这里无亲无戚也不识字,没有中人的一条大汉,别人不敢收留他做活,又不知道王爷仁政,所以只能行乞。”

真姐儿妙目盼睐过,点头道:“那送他去收容司,让人给他保暖的衣服,再问他。他愿意留下来,让人给他上户牒,寻件事情做吧。”

赵意答应着去了,真姐儿让马车继续行走。红笺和绿管慢慢告诉真姐儿:“江洋大盗们要偷人家里,也会找一个人装着无依无靠找活计做。正规商铺里,一般不愿意收留没有中人的人做事。”

这古代打工,因为没有联网身份证这一说,所以别人不得不谨慎小心。

真姐儿听过点头,看着马车往城外去,她今天主要去看的,也是城外。

城里再大的风雪,至少房子有城墙保护。

今天虽然雪起,城里就是行乞的人也不用担心,几处街口已经搭起粥棚来。有的是赵赦命人搭的,也有是有钱的商铺子自己搭的作善事。

要担心的,主要是在城外。

出城十里,见到杨树林片片丛丛而生。这附近的村子看上去,是整齐而且大多是砖瓦房。又行过二十里,是一个小小集镇。真姐儿夸奖道:“不错,离城近的地方有个集镇,起路的人走到这里,可以打尖也可以歇息。”

“这里原来全是茺地,”因真姐儿随时要问话,赵如一直就在车旁。听到里面说话声传来,隔着车厢他耳朵也尖得很,回话道:“王爷来这里时,吩咐城外十里建长亭,二十里三十里必有一个小集镇。这样,才有了人居住。”

真姐儿往左右看:“有军营吗?”在城外没有军营看着,总是不安全。

“王妃请看,那边十里外有旗子,那旗子下面,就是军营。”赵如手指着东南那一处,真姐儿和丫头们睁大眼睛,也只看到洁白的风雪和灰蒙蒙的天空。

赵如笑嘻嘻吩咐赶车的人:“去那里。”马车转了一个方向,转头往东南而去。只行一刻钟,果然是看到小小的一个旗子尖。红笺和绿管在马车里又骂赵如:“他刚才也看不到,是他知道地方,知道这里有旗子尖。”

害得主仆一起睁着眼睛看半天,丫头们还以为自己眼神儿不好。

真姐儿抿着嘴儿笑,手捧着腮继续看着。见旗子尖下渐露出军营的帐篷顶,慢慢的,也露出旁边黑乎乎的一片人来。

“那里是什么?”真姐儿好奇的问赵如。赵如不用看就回了话:“是做苦役的人。”听真姐儿在车里吩咐道:“去看看。”

莫明的,真姐儿忽然想起来权夫人。她和权大人一起,也是发配到这里做苦役。

马车更近前,军中已经有人迎出来。守这里的将军马车前迎接:“倪观参见王妃。”守这里的人,居然是倪观。

听马车里有笑语声传来:“倪将军,你夫人可好?”倪观先在心里转了一下才回话:“谢王妃垂问,她好。”

王妃为什么要问自己夫人?倪观大惑不解,他到现在也不是太明白车里的沈王妃和自己的夫人是有过谈话。

想到那个敢到京外军营门口骂的倪夫人,真姐儿就忍俊不禁。忽然想起来交待道:“这里离表哥近,夫人她以后还是少来的好。”

赵赦不是个好性子,真姐儿多话的交待了一句。

倪观红透了面庞,他也想起来自己的家务事。衣甲声响中,忙道:“是。”

车里又有吩咐:“我要下去看看可好,是表哥让我出来看看的。”雪地里本来是一片洁白,这里做苦役的地方,却是人人漆黑,一片漆黑。真姐儿怕有人拦阻,忙先把赵赦抛出来。

车旁赵如和赵意对着倪观点头,证实真姐儿此行,是王爷的意思。倪观放下心,忙道:“是。”回身命一个士兵:“过来侍候王妃下车。”

赵如打开门,真姐儿伸出穿着小牛皮靴子的脚来,就此停在车门处。这地上踏脚的,不是板凳,而是一个伏地的士兵。

活生生踩着人上马,真姐儿还没有过。她犹豫着停在那里,见倪观、士兵们、家人们和丫头都看着自己,这才把脚踏上去。

这脊背再硬再是男人的背,踩在脚下还是软绵绵的。下车后,真姐儿有一会儿觉得脚下虽然踩上冻得硬实的雪地,可是那脊背的感觉,还在脚下。

走上好几步,这感觉才消逝。倪观小心伴在身前数步,指着这一处说给真姐儿听,那嗓音听起来,也是拿捏了几分:“这是一处炭窑,是罪行轻的人在这里。王妃请看,这里女人多,烧炭除了抬木头是重的,炭烧出来要轻许多。”

一篓一篓的木炭,看上去份量就不轻。真姐儿看着这一群面目漆黑认不出来面庞的人们,心中怜惜之心油然而生。

果然有权夫人在,她面上也被炭涂得乌黑,不过真姐儿还是把她认出来。两个人四目相碰,权夫人眼神儿还是倔强的。那意思是,她不觉得自己有错。

真姐儿轻轻叹了一口气,汉人学术中最精通的,应该有明哲保身这一条。就是权大人再不对,也不应该把自己也牵扯进来。

想来权夫人是爱权大人,才会恨得这么深。当然也或许她是为着面子,当着亲戚熟人怕人说权大人外面风流,所以就下此狠手。

有人把这些事情,还是看得比命重要。不过真姐儿真心实意的觉得,权夫人不必这样做。难道她不明白古代律法?应该比真姐儿更精通才是。

“你,吃不吃得饱,穿不穿得暖?”真姐儿柔和嗓音问出来这一句。人其实最重要的,先就是吃饱穿暖,先能生存,才能谈尊严谈别的一切。

权夫人是一件旧棉袄在身上,下身是露出棉花来的布棉裙子。对着真姐儿的大红锦衣,手中抱着绘山水的鎏金手炉,她身子颤抖起来,嘶哑着嗓子坚持的说了一句:“我,没有那么下贱,我决不贴着他!”

她还是这样想,真姐儿只能叹息,再说下去,又要有人跳出来说自己爱慕虚荣。事情是怎么样的,这样说话的人,应该好好想一想。

一个把自己原本生活都丢了的人,这样子,不能说她是聪明的。如果确定以后会更好,丢下原本生活的人,才有意义。

“你好生吧,不要太劳累了。”真姐儿回身交待倪观,是王妃的派儿:“她是个柔弱人,要多怜惜才是。”

倪观摸不着头脑,多怜惜?这些人来到这里,做的就是苦役!苦役二字,要苦才行。他正不知道如何答应,见赵如和赵意一起对自己使眼色。

倪观明白过来,这和王爷有时候的吩咐一样,是答应着就成。当下应一声:“是。”

红笺和绿管这时候来劝了:“这里冷,王妃请上车。”她们不说这里脏,只说这里冷。

权夫人看着真姐儿大红色镶珍珠披风的背影离去,身子在雪中不时的哆嗦着。自己的手上全是炭灰,而且天冷有了冻疮。

而真姐儿那抱着手炉还要戴着织锦手套的手,一直在扎着权夫人的眼睛。

“干活了!”管这里的士兵们见马车远去,大喊了一声。见权夫人还愣着不动,一鞭子抽在她背上,抽得这身子抖了一下,才怒骂道:“快干活!”

管你们以前是什么官夫人,到了这里,谈不上刑不上大夫。

赵赦在书房中看公文,见天色是半下午,不时往外面问一声:“王妃还没有回来?”雪花可见是重重的落下,因为大风急更重,在草原上常年行军的赵赦是深知这急风中飞雪打在脸上的滋味儿。

再问一声:“让人去催催,可以回来了。”真姐儿这孩子,在外面呆了足有半天。想想雪花打在真姐儿娇嫩的面容上,赵赦就觉得心疼。

取过书案上茶盏喝了半盏,才听到外面有回话声:“王妃回来了。”赵赦往外面道:“让她快进来。”

长廊是木头的,真姐儿为出城,脚上是穿的小牛皮靴子,“蹬蹬”响声中踏上廊下,听里面赵赦在催:“快进来。”

门帘打起来,雪衣上犹有雪花的真姐儿进来,绽开笑容先问道:“表哥,我中午吃的羊肉热汤面,是表哥指的那一家,好吃。”

丫头们跟进来,给真姐儿解去雪衣再退下去。真姐儿走过来问道:“表哥你,是经常去的吧。”赵赦用自己的茶碗倒热茶给真姐儿,看看她神采奕奕的面庞。因正在看公文,面上是肃然无笑容的道:“我也爱吃,以前背着你,去过几次。”

“为什么背着我去?”真姐儿笑靥如花。赵赦道:“好东西,是慢慢给你的。”真姐儿抿着嘴儿一笑,露出不计较的神气来:“那我等着。”

手捧着热茶,真姐儿眼珠子刚一转,赵赦看到道:“你又有话要说了。”真姐儿笑逐颜开:“是的。才从城外看回来,我在想……”

“说吧。”赵赦眼睛还在公文上。真姐儿好听的嗓音响起来:“罪行轻的人,是不是可以用别的抵罪。我才让人问过罪行分几等,有些其实,定罪服苦役,是重了的。”

赵赦停下手头的事情,往后面椅背上舒服的靠一靠道:“关上三、五天的,我的狱里还关不过来呢。我初到这里的时候,打架的,小偷小摸的数不胜数,我不关他们。罚不起的人,让他们服苦役去,服完了好生回来,还是良民。”

这些人服的苦役,全是白给安平王挣钱。烧炭的人不过管一顿饭,炭卖出去,收入全是赵赦的。

真姐儿笑盈盈:“打架情节恶劣的,理当服苦役磨一磨性子。有一些,实在是小罪行。表哥,城外还是有不少荒地,依我说,就是咱们那天说的种树的话,我再改一改。罪行实在轻,又是误犯的人,让他们按罪行来植树吧,而且要常照管,看着活才行。当然,是在他们拿得出来的情况下。”

赵赦慢慢有了笑容,干脆地说一声:“好!”招手命真姐儿近前来,抱着她坐在膝上,笑容满面地看着真姐儿如花似玉的小脸蛋儿。

是谁说真姐儿不会当王妃来着?安平王此时心里太喜欢,开始浮想联翩。是霍山王还是灵丘王……。像是说的人不少。

一个小商人之女嫁入王府做王妃?知道进退吗?知道周旋吗?知道谈吐吗?这些,都不是生来就会的。

年青的现代人懂的是什么?自己回想一下,最清楚。

安平王自己亲自上阵教导,又亲自指派自己最得力的三个幕僚,就是他既然打算成亲,就不会让别人笑话真姐儿。因为妻以夫贵,笑话真姐儿,就等于笑话的是王爷自己。

初封王时,也是有人背后讥笑赵赦只会打仗,是治理不好一方土地的。打仗和治理,是两件事情。打下江山坐不好江山的人,历史上是大有人在。

百战百胜的安平王能常打胜仗,是一个好胜的人。他不会让人说自己的小妻子是个不知道进退的人,也有把握自己不会教出来一个不知道进退的人。

此时他欣慰了,抱着真姐儿亲了一亲,知道变动,表哥真是喜欢了。

“这样,过几天是十五,真姐儿你上殿来,当着百官,把这话说一遍。”赵赦柔声说过,真姐儿笑眯眯推辞一下:“在这里和表哥说,也是一样。”

赵赦亲了她一下,再柔声道:“不一样。”真姐儿也知道不一样,不过推辞一下,也是应当。

书房里,赵赦抱着真姐儿正在交待她如何说,听外面有人回话:“医生来了。”真姐儿一听,就苦了一下小脸儿,把面庞埋在赵赦怀中。

今天是看医生的日子,出去了一天医生没有找到,听说王妃回来,就找到这里。

赵赦哄着真姐儿:“为你身子柔弱,以前不是也按日子常看,好孩子,这里冷,调养的药,你还是要用。”

真姐儿仰起面庞来,眼睛里还有担心地“嗯”了一声。赵赦看得要笑,再哄一声:“表哥不急,真姐儿也不要急。”往外面喊:“进来吧。”

从赵赦怀中起来的真姐儿心中闷闷,要是不急,就不会说这句话了。

医生进来叩过头,跪到榻前去给真姐儿诊脉。在京里看了好几次,回来也看过一次。真姐儿无意识地伸出手,赵赦是站在身边站着。

“恭喜王爷,贺喜王爷,”医生小心的诊了好几回,才露出确定不疑的笑容来:“王妃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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