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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姐儿还站在身前哭泣,赵赦对房外道:“去回老夫人,我们就来。”真姐儿用力七擦八擦把面上泪水擦干,今天不知道为什么胆子不小,泪眼婆娑着对赵赦抗议:“以后不许打人!”

那哭得湿润的眼睛微红肿,鼻子一吸一吸的鼻头有些红,小嘴因为哭的原因,光看上去就是软软,让人很想亲一口。

赵赦王爷,就是想亲一口的这个人。他把真姐儿拉到怀里,真姐儿大惊失色用力扭动身子挣扎着带呜呜:“不许打人,”

“打不乖的人。”赵赦嘴角带笑,把真姐儿揽在自己臂弯。另一只手上拿着丝帕,就着烛光细细地给真姐儿擦着泪水,把她面上鼻冀处都擦得干干净净,才叹息似笑一声:“这下子可干净了。”

再问真姐儿:“这泪眼出门要是风吹不干,母亲见到问你,真姐儿如何回答?”真姐儿贴在他怀里,又觉得袭人的温暖笼罩全身,轻轻地回答:“雪地里滑,我摔了一跤,所以哭了。”

赵赦带笑道:“就是这样。”刚说过,真姐儿轻抬起眼眸看他,再说了一句:“以后表哥再打我,我可不替你瞒着。”赵赦刚笑着哼哼两声,真姐儿垂下眼敛,又极乖巧极柔顺的认错:“今天是我不好,表哥要是你伤了,我会很内疚的。”

烛光红晕在真姐儿垂下的眼敛下画上一个半圆形的一块暗影,在这暗影衬得真姐儿眼角及额头,全是如羊脂白玉一样柔细。

一心忏悔一心认错的真姐儿在歉意中说出来这句话,同时在她的心里还在后怕着。

赵赦笑容多多看着这个孩子,刺客在此,应该是自己和清源王招来的。与面前这个我见犹怜的孩子,是半点儿也没有关系。

轻轻一吻,印在真姐儿额头上。真姐儿惊慌抬眼到一半,又明白不必多看,再匆促垂下来把眼光落在赵赦手上。

拉起这只手,真姐儿从赵赦怀中站起来,羞答答地扯着他往外面去:“姨妈要等急了。”赵赦笑一声,反手握住真姐儿的小手,叮嘱道:“外面雪地滑,小心摔倒。”

这句话和真姐儿刚才要说给赵老夫人的假话不谋而合。真姐儿下意识地抬起头,见烛光从赵赦照过来,在他身上染上淡淡的晕色光泽。

这光泽中的人,本身就是位高权重,炙手可热的王爷。真姐儿叹息似地呻吟一声,引来赵赦一声相问:“怎么了?”还是继续扯着他往外面去:“表哥咱们回去。”

赵老夫人果然是等得有些急,雪衣已经披好的她在房檐下候着。见雪地中一大一小的身影过来,急忙命人:“王爷来了,咱们走吧。”

赵赦过来扶住她左边,真姐儿扶住右边。檐下黑暗,只有阶下灯笼挑了几盏,赵老夫人没有看出来真姐儿是刚哭过,也省了真姐儿一番解释。

刺客的事情,赵老夫人既然没有问,真姐儿觉得赵赦还是不说的好。转眼一想,表哥在外面遇到事情,看来不对自己说,也并不是有意隐瞒。

当时,有些事情有些时候,赵赦是有意的。比如和夫人们……。真姐儿扑哧一笑。

赵老夫人也笑:“今天玩得喜欢吧?你去看舍身的人了,佛祖慈悲,你倒有这样大的胆子敢看不成?”

前面匆匆走过主持和知客僧,接上赵老夫人这句问话合十赞赏道:“皇上仁慈为怀,他听说有人欲**舍身,命人传旨意,说修行功德不在于此。”

真姐儿欢欢喜喜露出笑容,赵老夫人也露出笑容:“到底是皇上看得明白。”只说过这一句,把下面“沽名钓誉”这句话咽了回去。

高僧讲经,人来舍身。要舍身哪里不能舍,一定要在这一天?这不是沽名钓誉又是什么?总不能说他哗众取宠。

到了庙门前,见街上人犹多。真姐儿看了一回热闹回去,和赵赦一起,把赵老夫人送到房中,才回自己房里去睡。

宝鼎红帐中,真姐儿睡下来。静静的想了一会儿,眼前看的是帐顶上绣的红花,这红花中却是赵赦的面容、赵赦的身影。

幽幽叹息中,真姐儿不得不承认,自己看错了赵赦。一直当他只是把自己摆在王妃的位置上就行,一直当他对自己这样好是为着体面。

今天被赵赦救了一命,真姐儿心里泛起涟漪。她知道赵赦是个各种有担当的人,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也有他这个各种有担当之中。

不然的话,他何必救自己的命!

好吃好喝好穿戴又进宫去神气之极,赵赦已经在别人眼里,树起他纯孝而且对真姐儿关怀之极的形象。

要是赵赦心中是勉强为着赵老夫人才接的真姐儿,今天这个刺客,是安平王从这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中脱身的大好机会。

赵赦王爷,却救了真姐儿一命。

真姐儿伏在水红色绣花开富贵的枕头上微微笑,要是换了西平侯府的三公子裴虔钊,他肯定会往后面一退,然后装得悲伤看着刺客得逞的。再一想,三公子并没有兵权在手,也不是权臣,就是想有刺客,也不太容易招来。

几时刺客,也成身份权贵的一个象征?真姐儿笑着,突然惊坐起来。睡在帐外上夜的绿管还没有睡着,见帐中突然坐起来人,惊了一下急忙来看视:“姑娘做梦了?”

揭开帐帘子,身穿云青色寝衣的真姐儿笑嘻嘻:“我还没有睡着,突然想起来忘了交待你,明儿一早,咱们还去寻表哥习武去,带上我的小木刀。”

绿管这才放下心来,抿着嘴儿笑:“姑娘把我吓倒了。”真姐儿对她眨眨眼睛:“魂兮归来乎?”主仆相视一笑,绿管看着真姐儿重新睡下,给她掖好绣麻姑献寿的玉色绫被,才重新睡下来。

房外北风呼呼,虽然窗上有厚厚的锦帘,还是没有睡着的真姐儿一只耳朵伏在枕头上,还是能听到隐约风声。

她刚才惊坐起来,是想到细柳。三少夫人的丫头细柳,在庙中对自己告密的细柳,她今天晚上,有没有事情?

想着慢慢入睡,睁开眼醒来第一个想法,就是去看沙漏,再喊绿管:“取衣服来。”绿管已经起来,和红笺在外面收拾房间。听到真姐儿喊人,两个人都含笑用手肘互相捧一捧,依次进来。

红笺取衣,绿管帮着穿着。小丫头们送上擦牙的青盐,洗漱的热水,真姐儿梳洗过,笑逐颜开道:“走,咱们寻表哥去。”

绿管和红笺又是一笑,三月里就要大婚,这还在腊月里,姑娘对王爷就越发的依恋。在丫头们看来,这是好事情。

收拾好手炉给真姐儿抱着,取厚厚的雪衣给真姐儿披上。真姐儿也吩咐丫头们:“都穿暖一些,你们也不要病了。”

丫头们道谢过:“多谢姑娘想着。”真姑娘,从来是心地善良的一个人。

门帘高打,寒气袭人中真姐儿出来。见一地好白雪,茫茫把乌瓦院墙也盖住,冬天还有绿叶郁郁的观赏树也盖住。看起来,这白茫茫似乎不到边。

冬天的天亮得晚,走在路上遇到上夜的人在做早起最后一遍巡视。遇到真姐儿一行过来,都含笑避开行礼:“姑娘早,姑娘又去寻王爷习武艺,将来王爷上战场,姑娘也能立功劳。”

娇娇弱弱的真姐儿,她在冷天不生病已经是房中丫头们的幸事。红笺和绿管听到这样没边没谱的奉承话,又是互相一笑。

来到赵赦书房外,真姐儿现在是大大方方地进去,走到赵赦身边行礼:“表哥早,我又来陪你了。”

“你又来捣乱了。”赵赦说过,喊赵吉:“前天送来的好茶面子,兑一碗来,那个喝了暖和。”真姐儿坐到廊下,裹紧雪衣抱着手炉,活脱脱似监军教头,兴致盎然地看着院子里赵赦和小厮们练拳脚。

这早饭,又跟着赵赦用了。赵老夫人让人传话出来:“几时进来用一次早饭呢,一没有看住,又被王爷留下来。”

赵赦和真姐儿听到这打趣一起笑。

早饭后,真姐儿在里间等展祁来上课,听到外面赵吉回话:“太子府上三位皇子说昨天晚上王爷受惊了,给王爷送来压惊的东西。”

把手上东西呈上来给赵赦看,赵赦先喊一声:“真姐儿出来。”真姐儿下榻过来,赵赦手一指赵吉手中三样东西:“是给你的。”

清源王送来的,是雕如意纹的一枚凤头簪子,他是亲眼看到真姐儿遇刺的人;十一岁的淳皇子送来的是,一枚透雕兰草的玲珑玉佩,这玉佩是女孩子用的;九岁的颂皇子让人送来的,是一枚镶着各色宝石的如意,这一样东西就模糊不清,并没有明白显示一定是女孩子用的。

赵赦把如意拿在手上给真姐儿看,真姐儿哎呀一声明白了。这玉如意上面花纹,是萱草纹。果然全是给真姐儿。

“多谢表哥。”真姐儿只谢赵赦,是赵赦把真姐儿打扮得体体面面的往外面带,皇子们在听到安平王遇刺,才选了这些东西送来。让红笺和绿管收下,真姐儿才对赵赦恭敬地道:“昨天晚上,清源王殿下也在其中,想来表哥会问候他,也会给他压惊。”

赵赦很是满意地道:“我知道,”看展祁进来,赵赦再道:“你们去吧。”真姐儿让展祁先行,师徒进入里间。

收的这些东西,虽然大家心知肚明是给真姐儿的,不过真姐儿是不能明着还礼。犹其是清源王殿下,更是没法子也不愿意还礼。真姐儿这么说一声,在赵赦面前就算是自己的礼到了。至于赵赦如何去作,与真姐儿无关。

大雪一连几天没有停,京里已经有多起冻死人的事件。各家王侯,富裕的人家都设的有粥棚,另外再施舍旧衣以助穷人过严冬。

伍家是个大家,也不例外的在家门外的几处路口设了四、五个粥棚。

粥棚里拎大勺的家人对着空无一人只有雪飘的街上打冷战:“这天冷的,没有一个人出来。我看我们,是白在这里挨冻。”回身再看看门房里温暖烤火的人,不服气地道:“这些倒成大爷,全缩在火盆旁边。”

“来了来了,来了一堆人呢。”另一个家人兴奋起来,对着街口出现的不少人高兴地道:“盼着他们都是大肚子汉,把咱们这粥喝完,咱们今天的差使就算当完了。”

粥棚里是几大桶粥,是按着每天舍多少袋米来煮。再加上厨子偷一些,管库房的取一些,余下的不算太多,不过也可以周济几百个穷人。

这街口出现的,足足有两、三百人。他们在雪地里走得不快也不慢,活似一堵移动着的人墙,是黑压压的压了上来。

往常来吃舍粥的多是老人和孩子,今天这两、三百人里,全部是汉子。身上是旧衣、有补丁。有一些人不是没了胳膊就是没了腿,面上也不是灾民们的呆账和看到舍粥的喜欢。这些人的眼中,全是清一色的怒火熊熊。

怕冷急着早回去的家人喜欢得不行,手里把大勺在木桶上敲得作响,大声道:“排好队站好,娘的看看你们一个一个的熊样,有手有脚的人也来吃舍粥,活该年年吃舍粥。”

这话说出去,有一部分人脸上怒容更甚,还有一部分人是左右看着两边人的怒容,再把自己眼睛狠命地往外面瞪,瞪得觉得不足够狠,把牙齿也呲起来。

看起来,雪地里一群人瞪眼呲牙的,不像是来吃舍粥,倒像是要吃人。

“哎哎,妈的!排队!耳朵聋了没有听到不成!这粥,还要不要吃了。”家人们呼三呼四的,再把棚外吹到衣服上雪花掸一掸。看着雪花直接掉入粥桶里,他们也装看不到。

一个大汉站在正中间,是个赤红着脸膛,一看就孔武有力的人。他此时是怒得浑身肌肉都绷起来多高,把身上的旧衣撑得隆起来显示他的愤怒。

回身对着人墙,大汉怒吼道:“弟兄们,我们前方不要命的打仗,就换来这样人的安宁。这合不合理?”

几百声怒吼齐而又齐:“不合理!”这齐声后,是乱七八糟的骂声:“杀他个贼囚的”,“砸他个稀巴烂”,还有几个说得晚,是尖声尖叫着:“把他们家姑娘扯出来赔个礼儿。”

骂到最后,是一片笑声。这笑声轰轰隆隆,参差不齐,也让人害怕。

家人们吓了一跳,手中大勺一下子掉进桶里,他们往后面退:“你们,你们想造反吗?”与此同时,在门里向火的家人们也奔出来,都是惊慌失措,再就大骂出口:“混蛋!知道这是哪一家吗?是当朝皇后的娘家!”

“是不给我们军功,抹黑我们军功的伍老混蛋家!”又有几个大汉在人群中齐齐出声骂,家人们立即明白,赶快有人道:“快进去告诉大爷。”

这一群人,不能要饭花子,是来找伍老大人要公平的前方将士。

伍云卿正在家里抱着火炉和妻妾说笑,听到回报也受惊吓,不及换衣服只披了一件衣服就出来。绕过影壁的时候,看到门外雪地里笔直挺立的旧衣大汉们,伍云卿大人也头上冒汗。

见他们只站着和家人们叫骂并不打砸,伍云卿低声吩咐家人:“去报官,再把家里会武的下人全叫过来。”吩咐过,自己是满面笑容出来准备做安抚。见眼光数百道齐唰唰盯在自己面上时,做好一切心理准备的伍云卿心里,也狠狠的打了一个寒战。

迈一脚出大门,一脚还在门里时,突然听到呼喝声:“伍老混蛋的轿子在前面,兄弟们,找他去。”

伍云卿这下子真的急了,面上强壮的安然一下子抛开,急忙忙跟在后面跺脚:“有话好说,兄弟们,哎哎,快来人,不好了,他们砸父亲的轿子!”

几百个人围在街口,把伍老大人的轿子围得水泄不通。护轿子的人被挤出圈外,呼喝几声不能阻止,一起拔出刀剑上前来。

满面菜色的人“妈呀”一声跑开,在他们身后,是不慌不忙的几个彪形大汉。空手对上拿兵器的,没有几招,兵器易手,局面还是空手对上拿兵器的人,不过拿兵器的人,换了一个对过。

“造反!你们大胆!”伍老大人身子是瑟瑟发抖,在大街上,人还是努力保持着气节。骂声中,七、八只粗壮手臂揪住他衣襟,一把拉他出来在雪地里站着,然后乱蓬蓬几声响声过,他的官轿被砸了一个粉碎。

官轿一砸碎,就有几个人尖声唿哨:“官兵来了,走啊。”几百个人齐齐拥出,再没有人能挡住,而且街上人还在诧异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中,也没有人去挡。

这几百人在大雪中奔跑了一个痛快,风中跑到下一个路口,大家开始道别:“回去出城躲躲吧,反正雇你们的钱,也足够你们过个年。”

离开的人还在问:“明天还雇我们吗?真是痛快,这些当官的不管我们死活,再砸几顶轿子就好了。”

不少人张开手指:“我们不用三两银子一天,下次再找我,记得天齐庙门口常吃舍饭的那个就是我,我一两银子一天就行。”

旁边有人吐口水骂他:“刘小癞子你价儿太低,爷们怎么办?”

士兵们嘻嘻哈哈答应着:“行,下次再找你们。你们等着,估计这几天,还有人要雇你们。”大家分开,要饭花子各寻地方去躲避,士兵们在大街上三三两两散开,分别进入五处民居,民居中换上干净衣物,把旧衣一卷带着从后门离开,从容出了城。

城外有梅林,也有看雪的好去处。这些地方,多系着不少马。三三两两出城的士兵各自寻到马匹,对看马的人远远笑一笑,大家骑马到十里长亭会合,哈哈大笑过,为首的一个军官扬起马鞭:“让他们在京里查吧,咱们回军中去。”

因为要过年,进京卖年货买年货贩各种货物的单独客商,组队客商不少。这分成两队的人,各自只有二十多个,所以是不显眼的离开了。

京里,乱了起来。

伍老大人被人是砸了官轿,这足够是一条罪名。一传十、十传百,传到百姓耳朵里,成了舍的粥里有虫有石吃坏了人,别人砸了粥棚。

接到宫中传唤的赵赦骑马从街上走过,见路边一家粥棚前有人起哄:“这粥不好,也有石子。拿我们当傻子看,吃死全不管。砸!”

三下五下稀里哗啦,这粥棚也砸了。

安平王带马走过,看得津津有味。再对赵吉道:“看着咱们家的粥棚,可别被人这样砸了。”自己设的计,可不能砸在自己脚面上。赵吉笑眯眯:“王爷放心,幕僚先生们亲自舍粥,张先生、俞先生、展先生在那里坐阵看着。”

跟入军中的幕僚们,多是会几手拳脚的。就是原先来的时候不会,跟着大军东奔西颠的,也得学上几手才行。

又走一时,赵赦问赵吉:“这街上衙役们多起来?”赵祥抢着回了话,是忍俊不禁:“适才奴才回来时,见休假的衙役也一起上了街。”赵赦马上笑一笑:“这风声儿,是不小。”赵吉道:“黄侍郎家的粥棚,钱员外的粥棚,都关闭了。”

“这是聪明人。”赵赦这样说过,不再看街上风景,一径来到宫门外请旨进见。

皇帝立即就传见,里面还有伍老大人、伍云卿、伍皇后、灵丘王和霍山王。皇后是哭哭啼啼,伍老大人是皇后亲祖父的亲兄弟,皇后于情于理,应该出面。皇帝是震怒满面:“是你们三个人谁的兵干的!当街砸官轿,太不像话了!”

三位王爷一起跪倒,全都没有话。全身毫发无伤的伍老大人躬身道:“皇上,这事情是有预谋的,他们不伤人不打人,只是下了我的护卫们兵刃,砸了我的官轿,要真是为军功捣乱的士兵们,只怕今天老臣命要不保。”

皇上心里,对伍老大人也正烦着,皱眉道:“依你看,是什么人?”伍老大人回道:“这不是为军功不抱而不得过的士兵,而是有人借机报复老臣。请皇上重重治罪才是,不然以后这样胁迫的事情,还会再出现。”

灵丘王第一个开口:“皇上,军功不平,一直扣在伍老大人手中不是今天才有的事情。伍老大人应该先检讨他自己做事的公正。有人要预谋报复伍老大人,官轿都能砸,而伍老大人还毫发无损,依臣看来,只怕是有人自己预谋!”

“你!……。”伍老大人气结,转而对皇上再道:“老臣冤枉。”

赵赦也开了口:“弄上几百人只砸轿子而不伤人,这事情太少有。如果是为军功心不平的将士们所为,就是军中追查也未必能伏人心。如果不能伏人心,此次的事情臣敢担保不是臣军中所为,以后有没有,臣不敢夸口说大话。

”你!……“伍老大人又气结一回。

霍山王也开了口:”吏部只管吏部,自古几曾见过文官可以打仗,武官倒是可以治理。请皇上收回伍老大人协管兵部的旨意,六部还是各司其职的好。“

皇上为难的想了想,再对伍老大人带着安抚道:”太后对我说,伍家忠心耿耿,可兼多职。朕孝心可达天表,再想伍家素来有为者众多方依从。伍卿,从今天的事情看来,你不必再多管了。“

伍老大人张口结舌,心中明白自己近一年来的是对的。皇上以前会答应让他代管,是借自己来控制文武官员贪污收受不规行为。这两年国库充盈,胜仗又打得多。皇上现在卸磨杀驴,借着这件事情可以把自己一脚踢开。

文官贪在升官和官司上,武官贪在吃空饷和虚报军功上。这些话是伍老大人为说服皇上,亲自进宫去太后说过多次。把太后说动,对皇上进言让伍老大人兼管兵部。

现在,是伍老大人黯然退场的时候。

在坐的伍皇后也听出来皇上的话意,她是家里人催着来的,见伍老大人涨红脸还要强辨,忙对着他使个眼色。外戚管兵权,本来就是遭皇帝猜忌的事情。这事情,还有什么可争的呢?

这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伍老大人被人砸了轿子、受了惊吓,到宫中告御状,又丢了一件差使。

皇上也心中舒服,伍家历代出皇后出大员,而伍老大人仗着老臣,又事事要说话,颇让他觉得尾大不掉。今天诸王这样议论过,皇上觉得自己见到太后,也有话回。

回身来让三位王爷起来,皇上狠狠地训斥了他们:”回去严查,把军中擅离职守,请假在京里的士兵中有嫌疑的人,送去给伍老大人辩认。这件没有王法的事情,朕是一定不会放过的!“

骂过以后怒气少息,回到皇后身边坐下:”你们还有事情吗?“

霍山王跪下来:”启奏皇上,臣请皇上恩准。江阳郡主淑惠有仪,臣愿迎娶为侧妃。“皇上刚坐下来正调整坐姿,差一点儿没有坐稳。从小受皇家教育的皇帝,也不顾失仪的愣愣看着霍山王。眼角见到皇后手中帕子惊落在她绣着彩凤的衣服上,又从衣服上掉在地上时,皇帝才醒过神来,先摆出笑容说一句:”这件事情,“想想又收起笑容才道:”江阳王那里,你有信去吗?“

别弄得江阳王不答应,京里硬下旨意。五十岁的霍山王毫不脸红的回话道:”臣已向郡主求配,蒙郡主不弃,亲口答应了。“

皇上此时不知道自己心里应该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不过至少江阳郡主这个大麻烦,总算是去了。

天下郡主们上百个,有兵权的人、有智谋的人……。该许给谁,皇帝自己心中有数。江阳郡主忽然来这么一下子,让皇帝一直有些头疼。

总算她要嫁人,嫁给霍山王这个近几年总爱吃败仗的家伙。皇帝又露出笑容,觉得自己应该喜欢。

灵丘王到出宫门,才对赵赦说了一句:”不要脸的老家伙。“这位郡主,原本应该是霍山王的儿媳辈。他腆着老脸,居然娶了。赵赦却能听出来灵丘王有说葡萄酸的意思,他这个风流人,当然是道:”好本事!“

”居然胜了你?“灵丘王讽刺过,赵赦虚心接受了这讽刺,故带怅然地道:”我难得也输一回。“说过大家各自上马离去,没有人去搭理霍山王。

霍山王不放在心上,这些人嘛,当然是嫉妒。他上马,极有兴头的对家人道:”去驿站。“驿站里,住的是自己将要迎娶的美人儿。

赵赦回去后,书房里传来一片笑声。听到伍老大人不再能卡人,人人都是喜欢的。听到江阳郡主要嫁给霍山王,张士祯是面色自若,俞道浩撮嘴皱唇地做怪像:”天桥底下不少卖丸药的,这下子生意有出路了。“

大家再大笑,展祁道:”吃了丸药生的孩子和不吃丸药生的孩子,是不一样的。“俞道浩继续胡扯:”你看得出来?“展祁道:”看世子,是急冲冲气抖擞。看林小王爷,就文弱了。“赵赦也笑着,听俞道浩说了一句荤话:”生世子时,霍山王还是雄纠纠,林小王爷时,霍山王已经文弱了。老子英雄儿好汉,这句话难道没有听说过。“

哄堂大笑声传到外间,坐在火盆前抄公文,也没有资格进去说笑的郁新忧愁上来。他在心里幻想过多次,王爷要是娶了江阳郡主,美人儿忧愁或许自己还可以得一见。现在霍山王娶江阳郡主,郁新又为赵赦担心起来,一万兵马,就这么白白放过了。

见他们说笑过都出来,郁新偷偷跟在廊下看风雪醒神的展祁身后问:”一万兵马,难道不担心?“展祁”嗤“地一笑,语气才是夸奖:”小郁,你现在也会动心思了。进去做事,好好看着就行。“

郁新答应着要进去,见院门口红香翠绕进来,守院门的小厮一溜小跑着开路:”让让,姑娘进来了。“

郁新回避得最快,展祁好笑的看着他拔腿就跑。直到真姐儿进去,才慢慢伸个头,从拐角里出来。

展祁心想,这样最好,比不知道斤两往上撞的人要好。

过年前两天,真姐儿受了风寒在床上睡了两天,年三十没有好生玩,浮肿着鼻头还要强着引赵老夫人说话,惹得一家子人看着她笑。

”去睡吧,明天一早还要进宫行礼。“赵老夫人让真姐儿回去歇着,真姐儿也觉得实在不能支撑,正要走时,赵赦又逗她:”炮竹都没放,放过再走?“赵老夫人嗔怪儿子:”病人哪里还能受得起炮竹声?“真姐儿是娇嗔的扭过身子,把背影给赵赦,鼻塞眼肿地回去了。

房中因为她病,更是烧火暖得似春天。到了里间,见房中水仙花全都不见,只有梅瓶里还余几枝子梅花。

见真姐儿找来找去的瞅,取来熏笼上暖着衣服的红笺忙道:”王爷晚上来看过,说房里薰香又放太多的花,这香气太浓,怕姑娘更好不了。“绿管也来回:”王爷说姑娘这房里只有药香就行,说姑娘,是越发的高雅了。“

真姐儿难免要得意一回,得意才只有片刻,心里总是忽忽地觉得这得意不安稳,笑着道:”表哥打趣我呢,他才会夸我高雅。“

”我不敢乱回,王爷说一切高人雅士,都是要炼丹煮药的,姑娘房中唯有药香最浓,所以就是高雅了。“绿管再问过,真姐儿把嘴噘起来,这不分明是打趣。

睡下来闻一闻房中少了水仙浓郁香气,只有兽面雕八吉祥的玉香炉中袅袅喷出香氛,果然是清雅得多。

真姐儿慢慢睡去,觉得没有睡够的时候,丫头们在耳边轻轻请起:”到起的时候了。“见真姐儿难得带出来不情愿起床的样子,绿管小小打了一个没用的抱不平:”要是能乞假不进宫,病人就可以养病了。“

”表哥问我要不要乞假不去,我回第一次见宫中过年景象,所以我贪着要去。现在再说不去,不是扫姨妈姨丈和表哥的兴致。再说不是动不了的病,我呀,是越发的娇气才是。“真姐儿手指在自己鼻子上点一点,再转去揉额头:”我的头,还是这么重。一会儿要看宫灯,难道就不能提些精神起来?“

换上几件暖暖的衣服,再去镜台前梳妆。虽然是病,却是新年元旦日,不能避免的满头凤钗花钗珠翠加上冠饰。出门前披上金绣鸾凤玉带围的衣服,真姐儿试着摇一摇头,重如泰山。

红笺听到她嗟叹低声:”要轻如鹅毛者,多好。“

丫头们忍笑安慰她,送上药汁给真姐儿一饮而尽,嘴里含着一块蜜饯往赵老夫人上房而去。对赵老大人和赵老夫人、赵赦依次行过礼,赵老大人给了真姐儿一方宝砚,赵老夫人给了真姐儿一对镶宝石的手钏。

真姐儿到赵赦面前时,眼睛水汪汪似有水流动。赵赦大乐:”这一病,好似蓬头鬼,除了吵着要吃的,别的总是又老实许多。“给了真姐儿几卷新书。见她腮帮子鼓鼓,用手指轻碰一碰问道:”这是什么?“

真姐儿张开嘴,贝齿里面是一块乌梅蜜饯。赵老夫人呵呵笑:”病人嘴里没味道,让人摆饭,取南边儿的好小菜来给你。“

从出门就含着乌梅的真姐儿,这才把它吃下去。早饭依然用得不多,病中医生让减饮食,真姐儿吃得依然不多,对着风肉腊鱼多瞅几眼,咽一咽口水再把眼睛移到自己的清粥小菜上。

还是一家人对着真姐儿笑,赵老大人笑呵呵:”真姐儿,吃一块何妨,一块不会闹肚子。“真姐儿坚定不移地摇摇头:”姨丈多吃些,医生说要好得快,要清淡才行。“赵赦忍俊不禁:”要不是过年,应该让你一个人吃饭,你这眼光盯着,表哥都不忍心吃它。“

志气高要病早好的真姐儿毅然决然地只吃自己的清粥,上车后突然想起来问同车的赵老夫人:”宫里有好吃赏下来,别人吃,我吃不吃?“

”可怜见儿的,生一场病弄得吃没吃喝没喝的。“赵老夫人也要笑:”你只管吃吧,你是白冻着了,爱吃就吃吧。“

把身边坐的真姐儿搂着,赵老夫人是心满意足:”给你父亲去信送年礼,他也回过年礼又有信来,这人,偏要过年后才来。家里多一个你,多热闹,请他早来过年,他还不肯。“真姐儿听着赵老夫人说话,觉得舌头涩涩的,从自己的小荷包里取出蜜饯再放到嘴里含着。

宫中行礼过,宫灯果然好看。小的比手掌还要小,里面有小小的蜡烛也可以点上;大的赛过马车,莲花灯,走马灯,狮子滚绣球灯……。

命妇们在一处坐着,赵老夫人让真姐儿不住往外面看,微笑让她:”宫宴还早,出去玩吧。“真姐儿眸子瞍瞍别人,极是乖巧的道:”我陪姨妈,用过宫宴再看不迟。“旁边的灵丘王妃却有兴致:”老夫人,我是贪玩的,我带着她玩去。“

宫室外又走进来几个人,是西平侯府的女眷。大家见过礼,西平侯夫人在赵老夫人身边坐下,又让身边的一个少女过来行礼:”这是你姐姐认的干妈,安平王府的赵老夫人。“又指一指真姐儿:”这是安平王府的沈姑娘。“

少女柔顺过来行礼,与去了的三少夫人生得相似,秀眸娇媚,玉色花容的一张面庞。她身上穿着一件老蓝色绣水鸟水波的外衣,衣服虽然暗色,却没有戴孝。

赵老夫人笑容满面,取下头上一件梅花簪子给她,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少女低声道:”柔嘉。“真姐儿起来同她见礼,两个人相对行过礼,少女乌亮的眼眸飞快抬起,清亮有神的眸子在真姐儿面上扫了一眼。

这一眼说是扫过,不如说是刮过。真姐儿也借机看了她红菱角似的嘴唇,却是涂了一层淡淡的粉色。

姐姐新去就是进宫,也应该少妆扮才是。

灵丘王妃、伍侧妃等人走来,把真姐儿拉走:”看灯去。“到外面散开,兔子灯前只有伍侧妃和真姐儿两个人时,伍侧妃告诉真姐儿:”满京里都说裴家逼死人,皇上见到西平侯,说了一句,安平王娶的也是民女,不见他有半分亏待。裴家也觉得丢人,拿原先三少夫人的姐姐来填房。今天初一,带她进宫给自己脸上添脸面。“

”这也算好。“真姐儿多少欣慰一些,转而想到细柳是三少夫人以前房中人,应该无事才对。伍侧妃撇嘴:”你看着吧,能不能成还不一定。“真姐儿微笑:”我以为裴家会再选名门。“三公子要翻身,杀死妻子再娶一个不是更好。

伍侧妃冷笑,和身后兔子灯咧开嘴的笑容映在一起,十分诡异:”再看吧。男人,没有好的。我们家的事情你也应该听到,王爷他,全然不顾然面了。“真姐儿只能安慰她:”衣食丰足,何必闲气生?“

”我心里只有林儿,你想个法子帮他弄兵权,远远的打发他到军中去。“伍侧妃说过,真姐儿病得脑袋晕晕,一时没有明白过来,奇怪地道:”留在身边多好?“伍侧妃恻然叹气,见真姐儿的丫头试探着微笑要跟上来,用手上帕子拭拭眼角几滴泪水:”我去陪皇后,你好好玩吧。“

对着伍侧妃离去背影,真姐儿不无怅然。天下女子钟灵秀气的多,真的如宝玉所说,一嫁了人,珍珠变成鱼眼珠子,钟灵秀气变成老辣狠毒?前面宫门外走进江阳郡主,秀目轻扫看过来。真姐儿自觉今天头晕沉不能和郡主打机锋,带着丫头们到高高的锦阁站着。往下面看灯,是一目了然。

”顾姑娘来见姑娘,“红笺回过话,正在看宫院里香风鬓影的真姐儿愣了一下,回身才看到是西平侯府要给三公子迎娶的填房柔嘉在那里。真姐儿笑着走上几步,接她过来一起看灯:”这里多清楚,就是有风要站在柱子后面看。“

回身对红笺和绿管使个眼色让她们退后,真姐儿殷殷地问候道:”家里人可好?“顾柔嘉低声道:”好。“真姐儿想想又问:”细柳好不好,她以前是你姐姐的……。“刚说到这里,被顾柔嘉面上的神色吓住。

顾柔嘉面上,刚才的柔顺全不见。换之而来的,是强烈的痛恨、强烈的仇恨、强烈的说不出来的东西在面上。她咬牙切齿,一字一句地道:”你还不知道她好不好?“真姐儿张口结舌,觉得头更晕眩:”我……。她怎么了?“

”她死了!我是偷听来的,说你们府上要插手查我姐姐的死因。人死都死了,何必再查。细柳去见过你,她被你害死了!“木呆呆的顾柔嘉,面上那种强烈更为散放。强烈加上木然的眼神,灰白的面色,看上去像仇恨的木偶娃娃:”你们这些人,这里的这些人,全是杀人凶手!为着自己有钱有权,全是杀人凶手!“

真姐儿只觉得一阵眩晕,手扶着额头软软的往后面倒去。昏昏沉沉中,听到赵赦焦急的呼喊声:”真姐儿,快醒来,真姐儿……。“

伴着这声音出现的,是一个会说话的木偶面具,那木头嘴巴一张一合:”她死了,她们死了,全是你害的,你的好奇心,你害的……。“

天际边又有七彩光芒万丈而起,彩凤飞旋着发现清脆的鸣叫声……。

”真姐儿,快醒来,“赵赦轻轻拍着真姐儿的面庞,在他身后数步,站着元寂大师正在口宣佛号。

缓缓睁开眼睛的真姐儿看到自己在赵赦怀里,她泪水涌出:”表哥,“说过这两个字,四下里去寻找顾柔嘉的身影,见她怯怯瑟瑟缩在一旁,这里除了赵赦,元寂大师和丫头们外,再没有别人。

”与她无关,是我病了。“真姐儿吃力地说过,赵赦深邃的目光很是担心,这担心发自于内心:”表哥知道了,现在好些了吗?“

真姐儿怔忡着对着赵赦英俊的面庞仔细看去,他的担心担忧全是真的,不是假装的。他要是不在乎一个人,如尤夫人之死,也私下里有话说赵赦或许有牵连,如齐夫人只是借用一下赵赦的名声,赵赦立即弃如蔽履。

就算赵赦关心自己救自己全是为着他的名声他的体面,真姐儿哭着扑进赵赦怀里:”表哥,我很难过。“真姐儿觉得认了,一个人是可以改变的,她觉得可以认了。

”太医就来,“赵赦温柔的哄着她,手指移到真姐儿太阳穴上:”是这里疼?伤风的人都会头疼,你这不听话的孩子,不应该跑到这里来吹风。“

这揉搓让真姐儿舒服一些,她哽咽着摇头:”重,不能动。“赵赦一一取下她的凤冠和钗饰:”现在好没好?“

”好,“真姐儿泪眼婆娑:”不过还是重。“赵赦忍不住笑,回身再催:”太医怎么还没到?“

锦阁下太医气喘吁吁跑来:”来了来了,我来了。“在他身后,还有两个跟着奔跑的人,手里捧着药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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