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盘陀山的山寨整体以盘道当中的天然洞府、木质建筑,成众星拱月之势,围绕山顶的聚义坛展开。

而聚义坛乃是山顶凹陷出一块巨大的空地,响马围绕其周边筑建了壁垒,又再其上加筑天顶,形成一个张弦月的形态,可谓巧夺天工。

天顶由三层组成,错落有致,外层以砖瓦铺盖,中层由毛毡铺盖,防止雨水浸透,最内层竟然如皇宫禁苑的宫殿一般,设有藻井,沿壁而下,彩色图文遍布,多是道家求仙事迹。

坛内陈设层次分明,靠北面的高台设了一宽大的石榻,榻上扑了一张虎虎生威的虎皮,其后挂了三面盘陀山的大旗,规格几近帝王所用的纛旗。高台之下,依半圆形态,设了十二张案几,案几之后石凳如星辰一般洒落开来。

坐在高台上的石榻俯瞰而下,每一道案几与石凳的方位,都是一则卦象,要说这是某位仙人讲道的洞府,李君羡半点也不会怀疑,但若说是出自一响马之手,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而且布局盘陀山防御的这位高人,早给寨主方合留下了日后的发展布局图,依图文所示,周边几处山岭大都已归入盘陀山旗下。例如梅花岭的前哨,以及形成掎角之势的鹰嘴沟的暗哨,和东西两沟的策应。

仅这三处,但凡有官兵前来围剿,必然跌入盘陀山响马的陷阱之内。而链接盘沟的东南角峭壁,再向东半里地,有一座刀背山,山势整体向盘陀山这边靠拢,那高人在布局图上画了两处营盘,向北可支援东西两沟,向西南可守卫护卫峭壁安全,一旦有人沿盘沟接近峭壁,西南角的营盘随便滚下几块山石,也能砸地犯境之人溃不成军。

不过,看这架势,应该还没修筑成功,不然李君羡也上不来。同样,若非这次盘陀山遣派下去近两千人马,专门劫掠宣义坊都卫,陕州大军与洛阳援军也不会这般容易攻上山寨来,细细想来侥幸之余,不免心有余悸。

“坐上去吧!”李君羡抬手指向高台上的虎皮石榻,“那可是方寨主平日发号施令之处,也好让我等一观盘陀山响马头子是何等威风?”

这响马头子方合,生的面若冠玉,长眉入鬓,目若朗星,已是不惑年纪,却形似翩翩美少年一般。如此,身上半点匪气也无有,何以统御十二位头领,偌大的山寨?怕是下了山,给个半大孩子发号施令,孩子都能忒他一脸。

“鄙人已然缴械,再坐上去恐怕不太合适……”

此时,陕州刺史薛进方已然看出李君羡的意图,冷哼道:“让你上去坐便坐,何来诸多废话?”

话言一出,吓得那方合猛地一个激灵,犹豫片刻,迈着小碎步徐徐向高台上的虎皮石榻行去。

前来围观的洛阳援军众小校见他这般,嬉笑中,议论纷纷:“就这般模样,也敢称作山大王?”

“或许这方寨主别处厉害呢?”

“哈哈哈……”

坐上石榻上的方合,双手搭在腿上,目光闪烁,乖巧非常,毫无一丝威严可言。这不禁让李君羡想起,那夜郝呈吐露心扉时,说他身上毫无武将的威严,眼神中也没有征战沙场武将对生命的漠视。

正所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就方合这般儒生模样,说破大天,也没人信他是响马头子,即使捉拿归案,押赴长安,六部九卿也会怀疑,是否陕州刺史与响马私通,调包了响马头子,随便捉了一人充数。

众小校议论嘲笑之际,只听李君羡道:“下来!”

闻言,石榻上的方合长呼一口气,好似如释重负,一路小跑下来,却听李君羡又道:“上去!”

楞在当场的方合左右扫视,双手死死抠住衣衫,眸光闪烁频频,恍若在求救一般,见始终无人搭理,吞咽口水,又转身迈着小碎步向石榻行去。

屁股还未坐稳,又听李君羡道:“下来!”

众小校只图欢闹,已然笑出了泪花,薛进方却生起了恻隐之心,侧身对李君羡道:“响马刚缴械,不可过多侮辱寨主,以免众喽啰心生怨恨,伺机……”

“我自有分寸!”李君羡打断道。

如此上上下下十来回,方合已然累的气喘吁吁,也是不耐烦道:“麾下欲问何时,尽管直言,鄙人自不会隐瞒。”

“上去!”李君羡好似上了发条的机械一般。

强忍心中怨气,方合咬牙瞥了李君羡一眼,转身长呼短促,调节气息,抬头看着高台上的虎皮石榻,注视良久,斗然间目光如炬,大踏信步,急急如风,三五步便到了石榻前,一个抬腿转身,左右横跨,挥臂扫过高台下千百石凳,搭手在那石榻一侧,尽显王霸之气。

见状,高台下一众嬉笑的小校顿时止了生气,有那心神不定者,竟被这一幕吓出了神。

却听石榻上的方合沉声道:“麾下可是要看鄙人如此?”

“很好!”李君羡颔首道,“如此形态乃何人指教于你?”

一句话便破了方合的心理防线,转瞬间恢复如先前一般乖巧模样,双手并拢,含羞回道:“是……二头领!”

“有传言说你方合乃王世充义子,可是如真?”

“亦……亦是二头领所教!”

“那平日山寨事务由何人打理?”

“十二位头领!”

“你呢?”

“我,我……鄙人只负责安坐此榻倾听……”

言罢,方合又急声补充道:“若有其他山寨头领前来造访,亦是鄙人亲自接待。”

略作思量,李君羡凝眸道:“其他山寨头领前来造访时,二头领可在山寨中?”

“不在!”方合很是配合道,“二头领一般都不在山寨中,唯有逢年过节,亦或是山寨有大事才会回来。”

这时,薛进方、张慎几终于明白,眼前的方合只不过是那二头领的傀儡而已。而那二头领想必是个大人物,才会如此大费周章,寻一木偶娃娃代替自己坐镇山寨。

佩服李君羡审讯的方式之余,薛进方叹息道:“或许这次围剿,那二头领未能及时赶回山寨……”

“不对,不对!”李君羡连连摇头道。

依先前盘陀山派出两拨人马袭击南崤道驿馆,迫使他只能从北崤道赶赴洛阳,继而又分派两拨人马伏兵南北崤道,如此心机,纵使那二头领提前部署,也会明白,陕州大军必然前来围剿,又岂会置多年心血而不顾?

再者,布局伏兵,以及守卫山寨,调派人马上下夹击,都需有一人坐镇指挥,别说眼前的方合没这般本事,就寨中十二位头领也扛不起此大任,那二头领必然还在山寨当中,甚至还有可能与他很是熟悉。

也是心急同袍伤势,几个小校喝声道:“快说寨中药库何在?但有虚言,当心我等将你就地正法!”

“药库所在,我真不知晓!但若知晓,早告知诸位,也算是将功赎罪了……”方合几乎被小校的喝声吓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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