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樱知道陈经理一定会找她谈版税的事。她放学回家就有点磨磨蹭蹭。谢骞看她可怜，给她定了个应对方针：不能说的咬死不说，该坦诚的要爽快坦诚。闻樱虚心请教，“你觉得什么是不能说的？”“那是你妈妈，你比我了解，你要自己掌握这个度，自己去掌握谈话节奏。”陈茹是一位强势且固执的母亲，谢骞和对方打过一次交道后，对此感受特别深。他觉得闻樱与母亲陈茹的矛盾点其实不在闻樱写小说是不是挣了上千万，而是闻樱隐瞒陈茹入股天骄，这会让陈茹觉得闻樱彻底脱离了父母管束！陈茹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吗？肯定不能。一个真正开明的母亲，不会违背孩子意愿，强迫孩子去留学。谢骞真正想提醒闻樱的是一旦被她妈妈陈茹得知入股天骄的事，陈茹会拿这事儿来逼闻樱让步同意出国留学。可惜谢骞不能明说，他当时答应过不把和陈茹私下见面的事告诉闻樱。人无信不立，谢骞一直都很守信。他只有提点闻樱“掌握谈话节奏”：该认怂的时候快点认怂，不能认怂的时候就要坚持底线。“你说得对……”这一刀早晚都要挨，谢骞又不能代她和陈经理谈判，还得闻樱自己上啊。闻樱抱着伸头缩头都得挨一刀的心态回了家。家里风平浪静。她爸闻东荣正在全神贯注拖地。就客厅阳台那小小一块地方，闻东荣拿着拖把反复拖，好像要把每一条砖缝都擦干净。至于吗？闻樱纳闷儿：“爸，我记得你以前没有洁癖啊！”闻东荣呵呵笑，“你不懂。”这不叫洁癖，这叫讲卫生，毕竟是晚上要睡觉的地方，铺被褥之前要把地面收拾干净啊！闻樱确实不懂。中年妇女有更年期，中年男人大概也有类似的问题吧。闻樱探头张望：“我妈呢，还没下班？”闻东荣没应声，继续全神贯注擦砖缝。闻樱本想找老闻刺探下情报，老闻拒不配合，她也只有先写作业。等闻樱写完作业出来，发现陈茹就坐在客厅沙发上，电视机打开着，是蓉城地方台在重播《星河与你》，陈茹盯着电视机的神情很专注。老闻还在阳台上，他将窗户开了一条缝，手伸到了窗户外感受了一会儿，喃喃低语：“有点冷啊……”冷？还好吧。在蓉城生活的闻樱已经习惯了冬天的魔法攻击，眼下还不是蓉城最冷的时候。闻樱总觉得老闻今天有点神叨叨的。陈茹忽然转头打断了闻樱的思索，“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闻樱挠挠头，“我不知道怎么说，就是报纸上那个作家富豪榜……”闻樱还在组织语言，陈茹打断她：“这个榜单统计的数据真实吗，你真的靠出版小说挣了一千万？”“有点出入吧。它统计的是税前收入，而且它是按小说印数统计的，我和出版社是按实际销售数量结算的，这些方面并不太准确。不过我的版税也比他们统计的数据稍高，一来一往算是打平了，所以有点出入，但差错不大！”闻樱认为这些是该坦诚的部分，她一点都没藏着掖着，态度很是爽快。陈茹勉强算满意。“魔都买房，你花了一百多万，就算是要交税，你手里至少还有几百万，对吧？”闻樱心里咯噔一下。哪有什么几百万。鲍总编再把版税拖着不结算，闻樱手里的钱都快还不上房贷了。闻樱现在能挣快钱的渠道是给杂志写短篇，《星火》那边的稿费不归鲍立新管，闻樱写一篇就能结算一篇，以她现在的名气，给杂志供稿拿的是顶格稿费，一个月有一篇见刊，她就不用担心鲍立新拖版税了。如果闻樱能豁出去，同时给几家杂志供稿，靠写短篇她也能活得很滋润！当然，现在还有一百多天高考，闻樱没有同时给几家杂志供稿的精力。想到这些，闻樱亦有点烦鲍立新，第一次有了离开蓉城文艺出版社的念头。闻樱思绪繁杂如野马奔腾，面上还要保持淡定：“是有几百万了。”陈茹冷不丁问道：“你钱都存在哪个银行了？”呃。“建行。”闻樱没说谎，她收稿费和版税的账户就是建行。陈茹点点头。“我以前说过让你自己保管钱，不管是几万、几十万还是几百万，我都不会食言。你把钱存在哪个银行我本来是不想管的，不过我们行最近推出了一款理财产品的年化收益率不错，我建议你可以尝试着买一部分理财。当然，这我的一个建议，你不必一定要听我的，只是你手里的钱越来越多，你早晚要学着自己理财。”存款是最稳妥的，不会损失本金。最稳妥的方式，能保本却无法创造更多收益。刚刚改革开放那会儿，曾有人觉得“万元户”很了不起，那时候银行存款利息很高，有万元户以为自己可以靠银行利息生活，事实证明存款利息跑不过通胀，现在的一万块根本不算啥大钱了。闻樱完全赞同陈茹的理财观念，活了两辈子的她甚至比陈茹还想得多些。现在问题的关键不是闻樱缺乏理财观念，是她无财可理啊！面对陈经理的建议，闻樱只有硬着头皮点头：“其实建行也有类似的理财产品。”陈茹忽然笑了，“说来说去，你就是不愿意把钱存到我上班的银行，是怕我随时能查到你账户有多少钱是吧？”——这的确是个原因。闻樱尴尬一笑。站在窗边的闻东荣不仅伸手到窗外，他甚至探了半个脑袋出去。真冷啊。老闻嗖一声又把脑袋缩了回来。从放学回家闻樱就觉得老闻奇奇怪怪，此时忽然灵光一闪：老闻不是更年期到了，更像是生无可恋！所以她已经被老闻给出卖了？！闻樱还来不及自首，陈茹已经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我说了不会用你的钱，你不用这样防备我。你现在能挣钱了，有见识了，上千万的投资都不用和家里商量！我现在该叫你什么，闻大作家，闻富豪，还是闻股东？！”闻樱脑袋嗡嗡嗡一片响。老闻果然把她出卖了！陈茹的脸已经气成了酱紫色，闻樱当机立断往陈茹面前一扑，死死抱住了陈茹的胳膊：“妈，我错了，但我可以解释！”——谢骞提醒的对，现在谈话节奏必须回到闻樱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