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军团暂驻南宁城外,按照吴军步兵手册,执行军纪、扎营、队列、射击、旗鼓各个科目的训练。
吴军暂驻城内。
内外呼应,内外监督。
观看训练的陆廷升默然,他知道第7军团已经没他说话的份了。
“陆大人”
“何事”
“陛下赏赐您白银10万两,挂参谋本部高级参谋之职,请您全家尽快动身去松江府。”
见陆廷升脸色不好,信使又解释道:
“您别多想,朝廷将西南诸省识时务,主动归附的汉人豪强、土司头人都迁去了松江府。松江是花花世界,锦绣人间。”
陆廷升笑笑,心想“识时务”这三个字是没错。如果不识时务,只怕要血洒当场。
……
谁也没料到,
陆廷升突然站上一辆辎重车,大声吼道:
“桂军的弟兄们,我陆某人对不住你们。陛下赏赐我白银10万两,太多了,陆某人花不掉。我决定将其中8万两捐出,分给攻打南宁死伤的弟兄家人们。”
“天使,可以吗”
使者压抑住愤怒,微笑道:
“可以。”
上千名桂军齐刷刷跪地,目送老帅。
周围吴军参谋脸色冷峻。
毫无疑问,
今天发生的事,会一字不漏的汇报到陛下御案。陆廷升当众邀买人心,其心可诛。
……
陆廷升堂兄,梧州府豪强陆廷武死了。
自廉州战败后,他郁气难解,病情逐渐加剧,竟是一命呜呼了。女儿女婿出面料理了后事。
葬礼上,
钦差大臣范京突然到场,赠送丧仪银200两。
之后,
和其女婿白健仁简单交谈。
没过几天,白健仁就由少尉改任上尉。
如此礼遇倒是安抚了部分人心。
而陆廷升甚至没有被允许露面参加葬礼,在一队士兵的护送下,全家踏上了去松江府的路程。
一路上,他闭口不言。
两榜进士,在理藩院当过差,陆廷升当然懂正治,他很清楚今日贸然捐银的举动意味着什么。
不过,
他认为即使不这样做,也未必能躲过去。
相反,
此举能让吴廷投鼠忌器,顾忌第7军团军心,短期内未必敢动他。
……
雍正年间,被改土归流强制迁居江西的湘西彭氏土司后人沾了光。
穷困潦倒之际,
翩翩天使驾车来,赏赐3万两白银,请去松江府定居。
彭氏土司后人激动坏了。
一路上都在喋喋不休的表达忠心,许诺要主动写书信给西南的其他土司。
如此识趣,自然会得到礼遇。
陛下此举无非是:千金买马骨
昭告天下,
朝廷既然能养着一个早就过气的大土司后人,自然不会做那种兔死狗烹鸟尽弓藏的举动。
大土司未必理睬,但是许多小土司审时度势,高抛出货。
……
松江城外,苏州河畔。
大片被平整夯实过的土地,迎来了远道而来的惴惴不安的西南客人们。
每天,
都有乌泱泱的商人在附近逡巡,希望能为老爷们效劳。
老爷们很快就发现,只要你肯花银子,松江府就是极乐世界。
娱乐包括但不仅限于:
亭台楼阁,高档家具,家丁丫鬟,画舫楼船,吹拉弹唱,珍馐美味,绫罗绸缎,戏子表子,骑马打猎,游山玩水,呼朋唤友,斗鸡赛马
……
富商出身的王生烈也再三感慨,人在松江府,银子只当土坷垃。
不过,
精明世故的他,第一件事就是和即将赴任的湖南布政使张有道结为儿女亲家。
婚礼很隆重,宾客如云。
王家大摆流水席,连摆三天。
吴皇宫的容嬷嬷突然现身,代表皇后送来了两套上好的苏绣衣裳。
当事人,张有道女儿看到衣裳面料时,脸红到了耳根子。
不过,
经历了如此多的风风雨雨,她也看得开,索性大大方方的谢恩。揭过这一页,迎接美好的新生活。
……
吴廷再次面临一个尴尬困境——缺钱
一,湘西会战,靡费军费无数。
二,第7军团番号落地,军服、武器、训练、饷银,又是一笔固定支出。
三,为了支持反动君主乔治三世和议会抢夺君权,间接打击华盛顿,好大一笔支出。
四,海军部,天天要银子。
五,三级教育体系落地,又是一笔。
六,派驻全权公使携带巨量经费驻伦敦,使团高达150人,又是一笔。
以上,都是为了帝国。
陛下甚至都没舍得花钱为自己添点妃子,添点衣裳,修点园子。
寡人四季常服不过8套
咬紧牙关、节衣缩食,支持乔治三世搞“逆光荣革命”。
……
在紧迫的压力之下,财政大臣胡雪余每天认真工作4个时辰。
帝国海关,光速落地,开收关税。
各级海关急需大量能算会写的文吏,在胡雪余的关照下,绍兴府储备师爷全部用罄。
还不够。
绍兴府十二三岁的徒孙们夹着小算盘也出来上班了。
陛下对此心知肚明,但没办法。
至少5年以后,
第一批自己培养的职业人才才能出校门。
教育,见效太慢了。
不像军事工业,今年投入,明年就能杀人。
……
四月初四。
春闱恩科正式开考,来自北方各省的考生共计1552人参加。
5日后发榜
秋来客栈内,
十余名举人强装镇定,互相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张兄大才,此次必定中头甲。”
“哪里哪里。”
“王世兄锦绣文章,名动山西,此次必定能进前三甲.”
“过奖过奖。”
掌柜的侧耳,突然低呼:
“报喜的差役来了。”
众人屏气凝神,锣声逐渐靠近。
京漂举子张开怀,紧张的站不稳脚跟,勉强靠着柱子不至于滑倒。
……
报喜的差役,扯着嗓子喊:
“恭喜兰州王老爷,高中三甲第1221名”
“恭喜直隶周老爷,高中二甲第91名。”
“恭喜”
听到名字的举人瞬间失态。
有人热泪盈眶,有人高举双臂,有人抚掌大笑,有人在地上打滚。
经常落榜的人都懂,这一刻的含金量。
张开怀哭得不能自己。
中了
多少年的辛酸终于熬到头了。
客栈掌柜毕竟是局外人,头脑还算清理。
在鞭炮声中,
他猛然间发现了一个蹊跷事:住在自己客栈的举人全中了!无一落榜!
……
折腾了一天,报喜的差役赚的盆满钵满。
俩差役议论:
“好像今年上榜的举人特别多,报喜都报麻了。”
“不是好像,是确实。”
“啊”
“嘘。我告诉你,本次春闱没有落榜生。”
“啊”
“落榜的都在菜市口待斩呢。”
“啊”
“礼部门子王老爷说,根据可靠消息,这次春闱除了在文章里非议朝廷的考生,其他考生不论文章好孬,全都录了。”
“啊”
“别啊了,咱们管这么多干嘛。录的多,咱们的赏银拿就多。八大胡同走起,啧啧,你是不知道,八大胡同如今是旧貌换新颜,全是新面孔。以前那些红姐儿怕是吃不消索伦老爷们的哒伐,红颜命苦哎。”
……
乾隆指示:
为了和南边抢人心,打正治战。
只要忠于大清的举子,应录尽录。
如何分辨忠诚
一条试题就够了。
问:
社稷危难,匹夫有责。大清偶有小挫,根源在何需如何改善
100多名考生在文章中或激烈、或委婉地指出我大清需要鼓励垦荒、肃清吏治、抑制兼并、开发火器、开禁辽东等等。
被一锅端了
……
礼部衙门,
尚书于敏中以折扇面掩脸,不敢挪开,怕自己忍不住露出嘲讽的表情。
日后,史书会如何评价乾隆四十四年的恩科
乾隆指示,今年在各省省城举行的秋闱也应遵照此原则,实行百分百录取。
2000年未遇之大罕见,被自己遇到了。
投吴一念起
于敏中决定让儿子和南边偷偷联络,该考虑换条船了。
大清这艘破船一边漏水一边奏乐,舵杆在皇帝父子俩手里争来抢去
……
和珅将自己关在书房里,久久不愿出门。
如此荒诞的春闱意味着什么
精明如斯的和大人怎么可能看不穿。
接下来还有更荒诞的秋闱、滥发国子监生、以及提前加征乾隆46年赋税计划。
(在南边的王亶望狂打喷嚏)
这么一比,
议罪银制度被衬托的眉清目秀、人畜无害。
和珅感慨,这世道,全靠同行衬托。
“老爷”
书房外,突然传来了宠妾小七的声音。
“进来。”
已诞下一子的宠妾萧小七容颜并无黯淡。相反,更显光泽。
……
“和爷为何苦恼”
“哎,与你说说也无妨。朝政愈发失控,颇有饮鸩止渴之趋势,我,我怕”
萧小七叹了口气,
劝慰道:
“尽人事听天命,妾是女流,只知道树挪死,人挪活。”
“什么意思”和珅陡然色变。
“和爷莫激动,妾身是觉得还需早做准备。可借鉴北元、西辽旧事。”
“住嘴。”
萧小七退后两步,默默下跪。
和珅心烦意乱:
“起来,起来,以后不要提这些话。”
“是。”
……
和珅靠着椅背闭着眼睛,小七在后帮着梳头缓解压力。
突然,
她冒出一句:
“和爷,您是在头疼夹在那父子俩间左右受气吧”
“嘉亲王咄咄逼人,到处安插亲信。皇上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我难得很”
小七低声问道:
“皇上龙体”
“万岁爷这段时间时而亢奋狂躁,时而情绪低落。做事越发激进,毫无前四十年的谨慎持重,我是真捏着一把汗,哎”
萧小七心里如明镜般。
旁观者清。
这大清已经没救了。
想保命,要么西狩,要么北窜。打不过汉人,还打不过草原游牧民吗
……
“二叔在四川经营顺利吗”
“嗯,和琳他掌握了一镇兵权,我运作给他那镇兵丁全换了新式枪炮,还让他兼了四川布政使。”
“和爷,吴贼也快要入川了。”
和珅沉默
“和爷,俗话说狡兔三窟。府中财产不能都在直隶,匀点出去吧比如,盛京、西安、伊犁”
“妾身觉得像良田、铺子、庄园、字画这些死物得趁早出手,换成黄金。”
和珅长出一口气,终于下定了决心。
“得做的隐蔽些,别让人抓住把柄。”
……
突然,
外面传来凌乱的步伐。
一下人冲进书房,气急败坏道:
“老爷。不好了,嘉亲王带兵闯进来了。”
和珅一愣,来不及扎好发辫,披着头发匆匆走出书房。
刚走出去几丈,就见到了一脸戾气的嘉亲王。
“奴才拜见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
永琰听了眼角抽搐。
千岁
你是在提醒我还没登基吗
永琰肆无忌惮的打量着周围的奢华环境。
讽刺道:
“本宫巡查京城防务,腹中饥饿,听说你这的捞面味道不错,特来讨一碗。”
“不敢,不敢。”
啪
和珅挨了一马鞭,委屈错愕。
永琰表情狰狞,骂道:
“和珅,你踏马的一个旗下奴才也敢驳本宫的军令”
“50万两饷银,日落之前运不到顺天府,本宫杀”
……
永琰突然噤声,直勾勾的望着走到庭院内的萧小七。
气氛尴尬
萧小七花容失色强装镇定,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原地蹲了三下。
和珅尴尬起身:
“奴才”
“闭嘴。”
永琰绕开和珅,快步走到萧小七面前肆无忌惮的打量,从头到脚,从凹陷到突出。
眼神之炙热,久经人事的小七岂能不明白。
早年买下自己的商人、陈辉祖、和珅、好和尚、都曾如此炙热而侵略的打量自己。
……
“小七拜见太子爷。”
“素闻和府有个女诸葛,说的就是你吧”
“不敢。”
变故陡生。
永琰突然出手,将萧小七打横抱起。
“和珅,女诸葛借本宫用用东宫幕府正缺人才。”
“太子,她是奴才的女人啊。”
“耶”永琰质问面前的和珅,“你不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吗你只是个奴才,你的一切都属于主子。包括你的女人”
……
“甲士何在”
刷
随同而来的侍卫们先前一步,齐刷刷抽出佩刀,大吼:
“奴才在。”
“前面开路、谁敢阻拦本宫,一刀砍死。”
萧小七瞪大眼睛,无奈的冒出一句:
“妾身已诞下一子,残”
“嘘……汉人的腐儒观念,本宫不在乎。”
永琰一路狂笑,抱着小七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