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个穿着圣骑士铠甲的格雷,我们审了三天,连一个结果都没有!我的天……”
“还不能确定吗?”
“怎么确定?根本没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就连他的恋人都没见过。我们只能一点一点地排查这六个人的过往。”
……
“给枢机院的报告要怎么写?告诉教宗大人我们抓了六个人,却没办法确定里面有没有一个是真的吗?”
“你们就没想过另一个问题吗?他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让六个人穿上跟他一模一样的盔甲,难道他就不能脱掉自己的盔甲吗?他站在我们面前我们都认不出来。”
“……”
“那怎么办?”
……
“宣布戒严!严格盘查所有无法证明自己身份的人!”
“可我们没有这么多人手。”
“让陆斯恩五世派人!”
“吉恩二世已经败逃,陆斯恩五世正在追击。他想趁这个机会把整个爱罗伊半岛都拿下。”
“让他回来!立即回来!先把圣骑士格雷给我找出来,找不出来,给他承诺,随时都会变卦!”
……
“整个巴克小镇都搜过了,一无所获。周围的山林和村庄也已经搜过了。陆斯恩五世派出了他所有的部队,我从没见过这么大规模的搜索队。但依旧一无所获。”
“这里找不到,那就整个爱罗伊半岛翻!整个爱罗伊半岛!”
“我觉得这样没有用,或许我们应该考虑一下其他方式,例如威胁他。他的手下,包括恋人,全都在我们手上。我们有足够的筹码。”
“我们是圣骑士,当着所有人的面用这种手段,合适吗?”
“除此之外,你还有其他办法吗?枢机院催得很急,要求我们立即拘捕格雷。他们无法容忍一个完全失控的圣骑士流落在外,现在的情况比之前还糟糕,我们甚至不知道他在哪里!必须赶紧给枢机院一个答复。”
“……”
……
“露面了吗?”
“没有,我像个傻子一样站了一整天。”
“他是狂信徒,如果他知道自己的部下即将被我们处决,他一定会出现的。”
“是的,你说的没错,问题是,我们首先得确定他知道。如果他不知道,我们做再多都毫无意义。也许他已经不在爱罗伊半岛了。”
“不,这不可能。他知道自己的恋人还在我们手上。依据骑士誓约,他不可能丢下其他人自己逃走。除非他无法自己做决定。”
“无法自己做决定?”
“被绑架,昏迷,或者干脆死了,又或者已经彻底投向地狱。”
“死了是不可能的,投向地狱也不可能。如果有一位圣骑士阵亡或者背弃,枢机院会很快得到消息,不可能还继续催促我们。但是另外两种情况确实很有可能。”
……
“所以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等,守着我们的俘虏,然后等着。等着他自己露面。”
“如果他一直不露面呢?”
“那我们就只能一直等着,直到他露面,或者人们淡忘这件事……我知道这很糟糕,但这就是事实。”
……
巴克小镇一战,教廷的四位圣骑士倾巢而出围剿圣骑士格雷,银月骑士团全军覆没的消息如同雪花一般飞向了大陆的每一个角落,举世哗然。
可以说,这是自圣骑士格雷狮王都之战以来,教廷首次证明自己的威严不容侵犯。
但,真的是这样吗?
教廷原本低迷的威望确实因为这一次的事件而得到了拉升,但新的问题正在发生。
收到消息的第二天,贝希尔公国的公爵依琳向教宗发出了措辞强硬的信函,要求教廷立即交还包括雪莱,以及整个银月骑士团在内的所有俘虏。
当然,枢机院并没有搭理她,甚至连回信都懒。没有了圣骑士格雷的贝希尔公国在枢机院眼中,什么都不是。
于是,几天之后,愤怒的依琳向教廷宣战了。整个贝希尔公国同仇敌忾地对教廷宣战了。这种事在人类的历史上,可谓闻所未闻。他们驱逐了教廷派遣的所有神职人员,建立了自己的教会,并宣布教宗已经违背了圣灵的旨意,枢机院为非法机构。
小小的贝希尔公国对象征整个大陆神圣信仰的教廷宣战,这听上去依旧像个笑话。然而,事实上似乎并非如此。至少不是枢机院一开始想象的,完全可以置之不理的程度。
同情格雷的,格雷的支持者,与原本就存在的反对教廷的势力合流了。虽然这部分人并不多,但他们确实存在。他们从大陆的各个角落出发,长途跋涉,向着大陆上唯一反教廷的人类国度——白城,聚集了。
这当中,就有以撒的前主教迪恩。
枢机院看似解决了心腹大患,威望得到提升。实则,却陷入了比先前更加尴尬的境地。大陆上出现了一个试图真正取代教廷的机构,而他们的首要问题——找到失踪的圣骑士格雷,却依旧一无所获。
这同样是人类历史上从未有过的。
10月,秋风已经萧瑟。当大陆上绝大多数的人都觉得圣骑士格雷已经死了的时候,在伯特公国与贝希尔公国交界的卡泽西斯山脉中,已经昏迷了一个多月的圣骑士格雷终于渐渐清醒了过来。
……
四周都是坚硬的石壁,格雷依旧静静地躺着,穿着受损的盔甲,躺在山洞里一堆已经枯萎的杂草上,静静地望着上方漆黑一片的岩石。
只有他孤零零的一个人,连黑猫都不在身边。
他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自己向大巫妖布鲁图拜师的时候,布鲁图没有拒绝,而是把他收下当个跑腿的。于是,他开开心心地当起了一只骷髅兵,后来又当了亡灵骑士,每天跟着布鲁图到处寻衅滋事,利用空闲的时间努力学习魔法。
后来,他的魔法有长进,布鲁图允许他在旁边修筑自己的城堡。他开始收集骷髅,采集石头,建了一座只比布鲁图略微小一点点的城堡,有了自己的实验室,有了自己的书房,尽管里面的书架空荡荡的,只有几本书。但他好歹拥有自己的城堡和亡灵军团了,可以开始每天做魔法实验,偶尔也还跟着布鲁图到处寻衅滋事。
一只巫妖的完美生活,不是吗?
可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丢失了,心空荡荡的。他不断地问布鲁图,可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布鲁图也回答不了。
他只能自己去寻找,一直在寻找,一直在寻找……直到有一天,布鲁图丢掉了一本名为《骑士成材指南》的书,被他捡了起来。据说,那是其他巫妖送给布鲁图的,布鲁图觉得不好看,格雷却孜孜不倦地把它看完了。
然后,沉睡的记忆复苏了,他清醒了过来,穿着冰冷的盔甲,茫然地望着眼前坚硬的石壁,静静地躺着,不自觉地开始回忆自己的过去,以及那个很长很长的梦。
如果当初……他没有把自己挂在布鲁图的书架前,会怎么样呢?如果当初,他继续死皮赖脸地拜师,布鲁图会不会最终改变主意呢?
没有人知道。
人生总有很多岔路口,充满着不一样的际遇,他们最终只能选择一条,踏上去,然后长成世间唯一的样子。无论是渺小的唯一,还是伟大的唯一。这对于一只巫妖来说,也不例外。
时间不会倒流,没有人能回头。又或者,不愿意回头。
洞窟外的光歪歪斜斜地照进来,照亮了一部分,却又让另一部分变得更加漆黑了。
瘦了一圈的黑猫垂头丧气地从洞窟外走了进来。
“我昏迷了多久了?”格雷小声问道。
“咦!你醒了!”黑猫高兴得都快哭了:“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
“哈哈哈哈,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吓死我了!”黑猫岔开四个脚飞扑向格雷,紧紧地抱着格雷的胸甲不断嚎叫着。猫也没有眼泪,如果有的话,大概是哭了吧。
“特内达斯呢?”
“在外面。”
“薇薇安呢?”
“也在外面。”
“其他人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
“我昏迷多久了?”
“一个多月了吧。你知道吗?薇薇安那家伙,她不肯帮我找食物。我的天,我是一只家猫呀!家猫!她居然像对野猫一样对待我!实在太过分了!”
格雷撑着地面缓缓站了起来,一手抱着黑猫,一手扶着岩壁一点一点地往外走。
虽然已经清醒,但魔力并没有恢复,身上的骨头就好像随时都会散架一样,一动起来就“卡兹卡兹”地响。
远远地,他已经听到薇薇安的呼喊声了。
“混蛋!这帮混蛋!混蛋——!”
那是近乎尖叫的呼喊声,不过,听上去却不像是遇到了什么危险,更像是在发泄。
“她怎么啦?”格雷问黑猫。
“天知道,我跟你说,她完全不把我当成一个人。”
“可你本来就不是一个人。”
“我是说她什么都不肯跟我说,甚至连跟我多说一句话都懒!‘不当人’只是比喻!比喻!你个蠢货!”黑猫气坏了,伸爪子去挠格雷的面罩。
好不容易地,格雷终于走到了洞口。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树林。茂密的树叶就在自己的头顶,阳光洒下点点斑驳,照在脚下翠绿的草地上,远远看上去,就好像一潭翠绿的湖水一般波光粼粼。
卡泽西斯山脉地处大陆南方,几乎没有秋天。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美好。
站在洞口外望向远处的薇薇安正握着一块石头准备丢出去,忽然顿住了动作,侧过脸望向了格雷:“你终于醒了?”
“嗯。”格雷点了点头:“你怎么啦?”
“没什么,发泄一下而已。”薇薇安随手把手中的石头丢掉,长长地吐了口气,说道:“我回不去深渊了,一整个天使审判团堵在深渊入口,就等着我自投罗网呢。哈哈哈哈。也许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这里来。”
笑着,薇薇安又翻了翻白眼,嘟着嘴低声嘟囔道:“简直糟糕透顶,我感觉我要倒大霉了。都是你的错!”
“是因为救我而违反了协议吗?”
“难道还能是其他事?我可是个守法的好魅魔!”
“谢谢你。”格雷轻声说道。
本来还气势汹汹的薇薇安一下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