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自是有变化的。”杨梅斩钉截铁的说道。
杜衡轻轻点头,她也觉得自己有变化,“你说我变在何处?”
“回夫人的话,您自从嫁入王府,特别是过完年以后,已经不再象从前那样清冷了,虽然您还是不爱笑,可是却比从前温暖多了。”这话也就是服侍杜衡将近十年的杨梅敢说,再有一个就是寥嬷嬷了。换了李嬷嬷和红菱她们,是再不敢将这话说出口的。
杜衡轻声道:“或许吧,杨梅,从前我心中充满恨意,我恨那个男人,恨那府里的所有人,甚至我还恨我的娘亲,那种恨意就象是寒冰一般将我包围着,我的血肉都是冰冻的。可是现在这冰块好象有些松动了,特别是在太外祖母带人不远千里来看我之后。太外祖母她们就象是一团炽热的火焰,任凭什么样的冰块都无法抵挡那样的火热。”
杨梅一听这话心中大喜,忙说道:“对对,就是这样的,自从老太后来到京城,夫人的确变化好大。夫人,您既然心里已经放下了,何不与三爷好好的呢?”
杜衡皱眉道:“什么叫不与三爷好好的,我同他之间不是很好么?”
杨梅摇头道:“不是,夫人,奴婢自小被卖进府里,也没见过几对夫妻,可随您来了王府,奴婢亲眼看到王爷与王妃娘娘是怎么相处的,才知道夫妻应该是什么样子。夫人,容奴婢说放肆的话,三爷对您比王爷对王妃还要好,可是您对三爷,比王妃娘娘对王爷可差多了。”
“我对他怎么不好了?”杜衡气鼓鼓的叫了一声。杨梅一听便听出自家夫人这话实在没什么底气,可见夫人也是知道自己对三爷到底如何的。
“夫人,三爷将您时时挂在心上,您的衣食住行喜怒哀乐三爷没有不放在心上的,您不知道,三爷每日都会悄悄问奴婢您的心情如何,有没有不开心,有没有人给您添堵,饭食用的如何,累不累,有没有想出门松散松散……”杨梅将萧泽素日里的叮咛询问一一都说了出来。
“他……竟然问了这么多?怎么从前没听你提起?”杜衡的声音有些干涩,她知道萧泽对自己好,却没有想到他竟然这么用心。
“三爷不让说,夫人也没问过。”杨梅有点儿心虚的小声说道。做为杜衡的陪嫁丫鬟,她知道自己不该背着夫人说那些话,可是三爷问了,她怎么能不回答呢,三爷问的又不是什么犯忌讳的问题。
杜衡突然叹了口气,对杨梅说道:“说就说了吧,他……也是你的主子。”
杨梅一听这话扑通一下子跪倒在地上,急急说道:“夫人,奴婢绝对没有那起子歪心思,奴婢只是想让三爷对夫人更了解一些,也好和夫人好好过日子。”
“杨梅,你起来,我没有怪你的意思。他是什么性子我也知道一些,他若是有心问,你是招架不住的。说便说了吧,其实就算你不说,也有人会说的,那个人惯会拉拢人,如今我身边的人有谁没被他拉拢过去呢。”杜衡颇有些无奈的说道。
杨梅知道自家夫人主要说的是寥嬷嬷,寥嬷嬷可是把夫人的性情喜好甚至许多小细节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否则三爷也不能对夫人了解的这么透彻。
“夫人,奴婢们都盼着您好。”杨梅低低说了一句。
杜衡轻轻点头道:“我知道,你们的心思我一直都知道。说起来他真的对我很好,很用心,我性子虽然清冷,可也不是没有感觉之人。可是我害怕,杨梅你知道么,我很害怕……”说到最后,杜衡的声音有些哽咽,隐隐带了一丝哭意。
杨梅见一向冷静坚强的夫人竟然要哭了,慌忙扑到杜衡面前连连磕头道:“都是奴婢不好,奴婢有罪,奴婢给夫人磕头,求夫人不要难过。”
“傻杨梅!”杜衡轻叹着叫了一声,双手扶住杨梅的肩头,不让她再磕下去。“快起来,看看,额头都磕青了,你又没做错什么,磕什么头呢,快起来,我给你上药。”
杨梅抓住杜衡的双手,急急说道:“夫人,奴婢不要紧,您不用理会奴婢,求您别难过。”
杜衡将杨梅拉了起来,拿着帕子轻轻擦去杨梅额头的灰尘,轻声说道:“杨梅,我不是难过,我是害怕,惶恐,你知道么,他对我越好,我心里就越不踏实,好象这一切都是在做梦,梦一醒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我孤零零的一个。”
这是头一回,杜衡说出了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心里话。她不是不愿意接受萧泽,而是害怕在自己接受之后却被萧泽抛弃,那样的后果是杜衡根本无法承受的。
“不会的,三爷一定不会的,夫人,您想的太多了。三爷对您的用心,我们交泰园谁心里不清楚的,夫人您想,若是不是知道三爷对您真的上心,嬷嬷怎么可能什么都告诉三爷呢?”有道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杜衡身在局中,还不如杨梅这个在一旁看着的丫鬟心里明白。
就在杜衡与杨梅说话之时,不知何时回来的萧泽怔怔的站在外间之中,他回来已经有一会儿了,杜衡主仆的对话他也听了个七七八八,萧泽这才明白为何杜衡一直都不回应自己。原来她是害怕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假象,她怕得到之后的失去。
内室之中,杜衡与杨梅的声音还断断续续的传出来,萧泽又听了一会儿,便轻轻的走了出去,他知道若是让杜衡发现自己偷听到她的心声,必定会觉得很是尴尬难堪,还是悄悄离开才能更好的保护杜衡的自尊与骄傲。
萧泽走出卧房,满心都是对杜衡的心疼,他不知道杜衡心中的不安全感竟然浓重到这般程度,萧泽又一次的怨恨上了他已经远远离开京城的岳父杜大海。若非杜大海那般伤害杜衡,杜衡又何至于如此没有安全感。
“阿衡,我回来了……”走到院中的萧泽转过身子,向着上房高声叫了起来。惹的院中当值的丫鬟嬷嬷个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大家不约而同的想着:夫人在房中啊,三爷明明是从房中出来的,怎么还象刚进门似的大喊大叫?
“三爷回来了。”萧泽的声音传入房中,杨梅慌忙叫了一声,赶紧跑去投帕子给自家夫人敷眼睛,夫人这会子眼圈儿还红红的,可不好让三爷看见。杜衡也知道自己的样子有些狼狈,忙扶着额上的帕子,闭上眼睛敷了一会儿。
“怎么样,我眼睛还红么?”片刻之后,杜衡拿下帕子小声问了起来。
杨梅仔细看了一回,轻声说道:“还有一点儿,不过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杜衡轻轻点了点头,低声叮嘱道:“杨梅,不管他怎么问你,刚才那些话都不许告诉他。”杨梅脸上一红,忙应道:“是,奴婢一定不说。”
主仆二人从内室走出来,刚巧萧泽也迈进房中,萧泽笑着叫道:“阿衡,我回来了,好饿,有没有什么好吃的?今儿北城有人闹事,我带人赶过去处理,原来是两个闲汉一起看到一个无主的荷包,两个人争荷包争的都打了起来,把对方打的鼻青脸肿的,招来一群看热闹的人,最好笑的是把失主给招来了,那两个家伙白打了一架,吃了好些皮肉之苦,最后一点好处没捞着,还被我各罚了十棍子,服役十天。”
萧泽边说边学那两个闲汉争荷包打架的样子,不独学的唯妙唯肖,还格外夸张了几分,杜衡看他那卖力表演的样子,心中涌起一阵暖流,她如何能不知道这是萧泽在逗自己开心。萧泽每次从外头回来,都会讲些奇闻逸事或者是小笑话什么的逗自己开心。杨梅说的没有错,他真的是对自己格外用心。或许自己真的应该试着相信萧泽,而不是将世上所有的人都想着与杜大海一样。
“是么?那两个家伙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我记得你不是负责巡检西城么,怎么北城出了事也要你去处理呢?”杜衡头一回认真回应萧泽,迎上前轻声说了起来。
萧泽一下子愣住了,他一直很想让杜衡回应自己,可是杜衡真的回应了,一向潇洒自如的萧泽却有些适应不良,傻呆呆的望着杜衡,连正在比划着的动作都凝固了,就那么一手扬起一手挥拳的定格在了半空中。
杜衡见萧泽这副傻样儿,不由抿嘴轻笑,低声嗔道:“不是饿了么,还不坐下歇一会儿,我这就让人给你准备吃食。”
“哦……哦……好……”一向机灵过人的萧泽此时变成了变声虫儿,杜衡一个口令他一个动作,拧着头直勾勾看着杜衡,萧泽歪着脑袋坐在了桌前。
杨梅见状心中偷笑,赶紧悄悄溜了出去,她要是连这点儿眼力劲都没有还算什么一等大丫鬟。
“阿……阿衡……”萧泽试探性的轻轻叫了一声。
杜衡在萧泽对面坐下,痛快的应了一声,一双好看的秀眉微微上扬,竟有一股子与素日不同的气韵,看的萧泽眼睛都直了,完全忘记自己刚才想说什么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