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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祖母,孙儿想问问您,天底下是否有长生不死之人?”萧绎用聊家常的语气问道。

太后皱眉道:“世间哪有长死不死之人,老七,你到底想说什么?”

萧绎又道:“请皇祖母为孙儿解惑,世间是否通常是父母过世在儿女前头?”

太子沉默片刻方说道:“多是如此。”

萧绎忽然激动起来,他膝行到太后面前囔道:“如此说来,天下所有父母过世之人都是刑克父母的不祥之人么?只有那死在父母前头的儿女才是好命之人么?”

太后愣住了,这话,听上去很别扭,可是却不能说一点儿道理都没有。她顺着孙子的思绪往下想,还真是这么一回事。天道有常,父母衰老亡故,儿女渐渐长成才是正道,难道还能说所有父母亡故人都是不祥之人,若这么说,天下间竟没有多少好命之人了。可是好象又有哪里不对劲儿,太后寿眉紧锁,一时抓不住头绪。

萧绎忙又加了一把火,“皇祖母,伍家妹妹的父亲是为国捐躯的,若真要追究起来,还是因为被派出去做战才会遭此劫难,若是他在家中待着,如何会有殒命之难?”

当初派先镇国公出征是先帝的旨意,真要追究祸头子,难不成还去找先帝的麻烦么?“胡说,将军难免阵上亡,这怎么能将责任怪到你皇祖父身上?”太后沉着脸喝斥起来。

萧绎忙说道:“皇祖母,孙儿绝无此意,孙儿只是想说,先镇国公阵亡,这事与尚未出世的伍家妹妹有什么关系?再者,先镇国公夫人与夫婿情深似海,她狠心抛下一双稚儿,存心以死殉夫,生而不养,让一双儿女受尽世人闲言冷语,难道这也是尚在襁褓中的婴儿的过错么?”

太后再次沉默了,过了很久,久到萧绎的双腿都跪麻了,太后才涩声说道:“哀家明白了,绎儿,你想的很通透。哀家不会再阻拦此事。义节是个好孩子,往后好好待她吧。”

萧绎没有想到皇祖母这么快就想通了,赶紧向太后磕头谢恩,如今皇祖母与父皇都同意了,他这门亲事应该不会再有什么波折了。

太后同意选义节郡主为七皇子妃,这个消息很快传到了皇后的耳中,皇后心中暗恨,对姜嬷嬷说道:“本宫倒小瞧了老七,母后那般执拗的性子,居然让他几句话改了主意。看来这萧绎也不是个善茬儿。传话给经儿,让他多多关注老七,可用,拉拢之,不可用又有害,除之。”位居中宫,皇后若没点儿杀伐果断的决断,她早就被人生吞活剥多少回了。

姜嬷嬷低声应了下来,小声道:“娘娘,原本您没准备往七皇子府上放人,如今怕是要动一动了。”

皇后点点头沉声问道:“今年家里有几个姑娘待选?”

姜嬷嬷忙回道:“共有三位姑娘,分别是三舅老爷家的云芙姑娘,柄老爷家的云蓉姑娘和致老爷家的云菁姑娘。”

皇后想了一会儿方说道:“原本打算将云菁放到老三府上的,现在看来老三那里要缓一缓,以云菁的身份,做郡王侧妃也不算是辱没了她。若论品貌,义节怎么都比不上云菁的。”

皇后所说的云菁是皇后叔叔家庶长子的嫡次女,今年十六岁,因她从小就相貌出众,年岁又与几位皇子相差不多,皇后早就决定让顾云菁成为自己的棋子,早就知会了娘家。所以顾云菁直到了十六岁还不曾定下亲事,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做她姑母的棋子,或者拉拢,或者做细作,总之顾云菁这辈子怕是不可能拥有一份普通人都能拥有的普通生活了。

姜嬷嬷应了一声,回头便让人出宫传话。比起已经有一位正妃一位侧妃,还有三四个通房的三皇子密郡王,七皇子这个只有一位没过门正妃的谨郡王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按照惯例侧妃必会先于正妃进门,凭着云菁姑娘的品貌,还怕拢不住七皇子的心么。皇后这招真是高明啊。姜嬷嬷暗自忖道:就算是七皇子娶了义节郡主,也别想过上夫妻和美的日子。只要他们夫妻不睦,义节郡主受了委屈,镇国公府便不会成为七皇子的助力,因伍静贞而联系起来的宁亲王府怕是也不会对七皇子有好感的。

因为韬光养晦之故,萧绎并没有在宫中发展太多什么眼线细作,所以开开心心出宫的他还不知道皇后如今已经盯上了他,他得小心提防来自皇后的算计了。

“七公子,有人跟踪您,小心。”萧绎正打算往何园走一趟,不想却听到有人在他耳边示警。萧绎心中一沉,立刻转了方向,往东市兜了一圈,进了几家铺子选了好几方田黄石,然后便折返回宫了。

萧绎喜欢金石之学,平日里也常练习着刻几方闲章,只不过他的水平并不是很高,刻出的章子不怎么拿的出手,也仅仅是个爱好而已。这点事宫中上下人等都知道的。所以他出宫亲自选购石料便没什么稀奇的了。

萧绎从那几家石料铺子离开之后,都有人进去询问,自然那些人问不出什么让他们感兴趣的结果,最后只得无功而返,又跟踪着萧绎回到了宫中。

“三爷,今日下午七公子被人盯梢了。”扣子从外头进来,在萧泽耳旁说了一句。

“什么人做的,查出底细没有?”萧泽心中暗惊,立刻追问起来。

扣子忙低声回道:“只查出那几人来自宫中,还未查到是哪一宫的手下。”

萧泽皱眉,轻轻抽了一口气。要知道这些年来萧绎的韬光养晦一直做的极好,他几乎已经让宫中之人轻易想不起来宫中还有一位七皇子了。若非已经到了出宫开府大婚的年纪,萧绎还会这么继续低调下去。可就算是出宫建府包括大婚,萧绎也都是很低调很巧妙的推动进行,并没有主动跳出来去争些什么。这样的萧绎怎么还会引起宫中那几位的猜疑呢?萧泽一时想不明白。

“七公子命人传话,往后再想去何园相聚怕是不容易了,这阵子七公子出宫之后除了买石料之外便只会去他的王府,与公子通消息得换成方式了。”扣子回道。

萧泽点点头道:“嗯,知道了。着人告诉七公子,就说外头的事情有我,让他不必担心。宫中咱们的手伸不进去,让他一定多加小心。”扣子赶紧应了下来快步走了出去。

萧泽看着扣子最近要服侍自己还要传递消息,这阵子累瘦了不少,他心中暗道:看来是时候添些人手了,只扣子一个已经应付不过来了。

扣子匆匆出府,不想在出角门的时候遇到萧淆的长随刘长喜,这刘长喜算起来是扣子的师兄,他比扣子早一年净身入宫当差,两人跟的是同一个老太监,后来又前后脚的进了宁亲王府,按说这两人关系应该不错的,可是刘长喜就是看扣子不顺眼,非但从来不关照于他,还处处找扣子的麻烦。从前可没少暗着欺负扣子。

开始的时候扣子年纪小没本事,被刘长喜欺负的惨极了。后来扣子不是跟主子萧泽说了些手段,暗中狠狠教训了刘长喜两回,刘长喜这才老实了许多,只不过心中对扣子却越发忌恨了。

这二人在角门上相遇,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言好语,刘长喜见扣子身上虽然还是穿了青色太监服饰,可是衣料明显比他身上的要好许多,刘长喜身上的青色棉袍只是潞绸为面儿絮了丝棉里子,而扣子身上穿的却是簇新的青色杭缎皮袍,就算是普通的羊皮袄也比丝棉衣裳暖和许多的。

“哼,小人得志!”刘长喜愤愤的往地上啐了一口,小声的嘀咕起来。前两回他被扣子收拾的很惨,如今见了扣子是又恨又怕又不甘心,那种滋味刘长喜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了。

扣子还有正事要做,自然懒得理会刘长喜。他越过刘长喜身边便要出门。不想刘长喜竟一把扯住他,尖声叫道:“混帐东西,看到你刘爷也不问好行礼!”

扣子身上是有功夫的,只不过他平素并不在王府中显露,所以扣子只能用蛮力甩开刘长喜的手,冷着脸喝道:“刘长喜,你是好了疮疤忘了疼,看来还没吃够苦头?”

“你……看打……”刘长喜因为上午被主子骂了,心中很不痛快,刚才吃了几杯酒,这会儿酒意上头,便借酒装疯发泄心中的忌妒。

刚才一抓扣子的胳膊,刘长喜便能分辨出扣子穿的是小羊羔皮的杭缎袄子,这是王府中有头脸的管事才能穿戴的,刘长喜的忌妒之心便如野草一般疯长起来,原本就看扣子各种不顺眼的刘长喜脑里的充满了妒意,被酒烧昏头脑的刘长喜此刻只想将扣子的衣裳扒下来据为己有,再扒了扣子的裤子狠狠羞辱于他。

扣子见刘长喜借酒装疯,便也不与他客气,使了巧劲闪过刘长喜,然后在刘长喜小腿处轻轻一绊,刘长喜便狠狠的摔倒在地,啃了一嘴的泥巴。

扣子有事要办,因此绊倒刘长喜之后便匆匆出了角门办事去了。他没有注意到刘长喜的嘴巴正磕在一块不大的石头上,磕断了两颗门牙。

看角门的家丁见刘长喜摔着了,赶紧上前来扶他。刘长喜费力的爬了起来,恨恨叫道:“小崽子,刘爷饶不了你……”因为了掉了两颗门牙,刘长喜说话漏风,那看角门的家丁完全听不清他说什么,只能陪笑说道:“刘爷,您先到门房歇一下,小的给你打水洗洗?”被安排看角门,这个家丁自然不是什么有门路的,自然要对世子爷的近身长随多多巴结。

刘长喜阴着脸点了点头,心中暗自盘算起来。他可不能就这么白摔了。这笔帐他得连本带利的讨回来才行。

那看门的家丁很快打来一盆井水,冬日的井水是温热的,不用烧开就能拿来清洗。

不想刘长喜却是不洗,他将钱袋子掏出来,丢给那个家丁,对他低声说了起来。

那家丁听罢之后先是摇头连说不行,刘长喜便将钱袋子打开,将里头的两个金锞子并六七两散碎银子都倒在那家丁的手心里。

“你若应了,这些都是你的,那小崽子受罚之后,我再送你十两银子。”刘长喜见那名家丁看到金锞子之时眼中闪过一抹贪婪之色,便又加重了收买的力度。

果然看在银子的份上,那名家丁应了刘长喜之请。没过多一会儿,门房中便传出几声闷响和沉闷的叫声。当房门打开之后,鼻青眼肿嘴歪的刘长喜一腐一拐的走了出来。他没想到这个家丁看着挺瘦弱的,可力气真的不小,他被打之处真疼!

刘长喜一腐一拐的回钟毓园告状了,那名家丁掂了掂手中的金银物事,着实憋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也不是没见过蠢人,可是蠢成刘长喜这样,不摸清对方的底细便贸然拿银子收卖求打的人,他还是头一回见到。想不到做个守门的闲棋冷子也能有这样意外的收获,这门子笑的不行,决定交班之后定要寻高管家好好喝上一顿笑上一回不可。

这刘长喜的确是愚蠢到家了,他也不想想,王府是何等门禁森严之处,便是个角门也不会随便安排人守着,但凡能被派去守门的,不是关第够硬就是手底下够硬,不论是那一种情况,都不是刘长喜这个身份的人可以利用的。

萧淆原本就窝了一肚子的火,又见近身长随被打成了个烂狗头,他心里的火气在一瞬间全被引发了。

“好你个萧泽,我对你步步忍让,你却步步紧逼,如今还纵容下人殴打我的亲随,萧泽,我再忍你我便不配在这世上活一回……”萧淆咬牙切齿的说着狠话,拎起跪在地上哭天抹泪求做主的刘长喜,便往交泰园冲去了。

齐长喜哭诉之时程氏并没有在场,她正在房中胡思乱想着。因为一直没有听到任何有关继婆婆小产的动静,所以程氏便开始疑神疑鬼了,一时疑心那尊墨玉弥勒没有被送到继婆婆面前,一时又疑心那药不管用,一时怕自己也接触过那药,再也不能生育,总之程氏脑子里就象是万马奔腾过的马场一般,那叫一个乱啊!

程氏正乱着,她的丫鬟忽然惊慌失措的跑进来叫道:“娘娘,出事了……”

程氏心中一喜,腾的跳起来问道:“是不是抱朴园那边出了什么事?”她还以为继婆婆中招了。

程氏的丫鬟惨白着小脸说道:“不……不是的。回娘娘,世子爷刚才扯着刘长喜,怒不可遏的往交泰园冲去了,世子爷边走边说些什么鱼死网破之类的话,奴婢刚得了消息就赶紧来向娘娘禀报了。”

“啊!竟有这事,快,赶紧拿衣裳来……算了,不要了,赶紧叫人去请二爷,让二爷立刻去交泰园,……”程氏急惊风似的叫了一声,便往外冲去。

服侍程氏的丫鬟嬷嬷都吓坏了,片刻之会才回过神来,于是找人的找人拿衣裳的拿衣裳,一时间房中乱成了一锅粥。等她们追出来时,程氏已经都快跑到钟毓园大门口了。

程氏深一脚浅一脚的一阵飞奔,却也没能追上她的丈夫,等她到达交泰园之时,萧淆已经闯进交泰园的月洞门,眼看着就要冲进萧泽与杜衡的上房了。

“世子爷您留步……”“世子爷,请让奴婢先禀报一声……”一时之间丫鬟嬷嬷小厮的声音在院中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这般大的动静早已经惊动了房中的萧泽与杜衡。

杜衡惊愕的看向萧泽,萧泽也不知道萧淆突然发的什么疯,可他知道保护杜衡是他最重要的事情,因此只笑着说了一句:“别怕,有我呢,你接着进去,不用理会别的事儿。”说完,萧泽将杜衡轻轻推往内室,自己则快步走了出去。

“萧三公子好大的谱啊!”萧淆冲口便是一句讥讽。然后便将刘长喜往萧泽面前狠狠一推,愤怒叫道:“扣子这狗奴才在哪里?快叫他出来当着本世子的面打死长喜这没本事的东西!”

萧泽见刘长喜被人打鼻青脸肿,脸上和前襟都有不少血迹,他心中便有些纳闷,这不是扣子的作风啊?就算扣子出手教训刘长喜,也不会让他伤的这么肤浅,所有的伤都在表面上,难道扣子生怕带不出幌子惹不出是非么?

“大哥怒气冲冲闯入我的园子,就为了让我看这没用的狗奴才?”萧泽逼视着萧淆,用极冷的声音质问起来。

萧淆暴怒喝道:“我的奴才自然是没用的,可比不了你萧三公子的奴才威风,长喜,给三爷说一说他那扣子大爷的威风!”

刘长喜软趴趴的趴在地上,边哭边说了起来。只不过他的门牙掉了两颗,一说话便漏风,声音也完全走了样,他嘟囔了半天,萧泽硬是一句话都没有听清楚。

萧淆大怒,喝骂道:“没用的东西,连句话都说不清楚,你怎么没被打死!”

萧泽冷声讥诮道:“大哥若要教训奴才,最好不要在我的院子里教训,若是钟毓园不够大,大哥便去求父王再拔几处院子给你,何必到我这里大呼小叫的。哦,我知道了,大哥是看上交泰园了。行没问题,我这便禀明父王,回头就带着媳妇下人搬出去给大哥腾地方。”

萧淆被萧泽堵的直倒气,若论口舌之能,萧淆是他们兄弟三人之人最差的一个,萧淅都比他能说会道许多,当然,最有口才的还是萧泽。

就在僵持之时,程氏与萧淅前后脚的赶到了。萧淆一见妻子与弟弟都来了,脸色越发阴沉,他冷冷看着萧泽,沉声道:“是要求父王做主,我身边的下人被你萧三公子的下人殴打了,这事倒要说个清楚。”

萧泽扬声道:“扣子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大哥若要偏听奸人之言,那就去请父王做主好了。”

程氏忙和稀泥的说道:“三弟,你大哥脾气急,你可不能急,有什么话不能进房慢慢说的,非要在院子里急哧白脸的对着吼呢?”

萧泽丝毫不给程氏面子,冷笑道:“我的屋子不欢迎不请而至的不速之客。”

程氏被堵了个大窝脖儿,脸色自然不会好看,萧淅见状便沉声斥道:“三弟,有道是长兄如父长嫂如母,你怎么能这样没有规矩?”

“父王娘亲都平安康健的活着,三爷有父有母,二爷这话可说不着!”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为,众人齐齐循声看去,只见披着一袭大红羽缎雪貂披风的杜衡边说边缓步走了出来。

萧泽赶紧迎上去低声说道:“外头这么冷,你怎么出来了,是不是被吵的不能读书?”

杜衡看了萧淆等人一眼,对萧泽轻声说道:“人家都打到咱们院子里来的,我岂能只躲在后头?凭是谁往我们交泰园里的人身上泼脏水都不行,我当与三爷一起面对才是。”

杜衡一句话说的萧泽心里熨贴极了,他握住杜衡的手高声道:“对,凭是什么咱们都一起面对,阿衡,刚才的事你都听到了么?”

杜衡点点头道:“我都听到了,三爷信扣子,那我就信扣子,三爷说人不是扣子打的,那就一定不是扣子打的。”

萧泽心中更加畅快了,若非萧淆萧淅等人还乌眼鸡似的瞪着他们夫妻二人,萧泽铁定会将杜衡抱起来转上的几个大大的圈子,这种被人无条件信任的感觉真是好极了!

萧淆程氏还有萧淅见萧泽与杜衡两人竟然当着他们的面打情骂俏起来,愤怒忌妒的都要发疯了。凭什么!恁什么他们两人想要什么就有什么,还夫妻相和如此融洽!

“你们两个人要腻歪就到屋里去,少在外面丢人败性!”萧淆恨声骂道。

萧泽握住杜衡的手,昂头瞪向萧淆,冷声道:“这里是我的院子,我与我媳妇在自己家中说话,你有什么权利管我!”

“萧泽,你不要太过份了,是不是扣子打的一审便知,你别以为没有证人!那狗奴才在哪里,叫他出来一审便知!”萧淆愤怒的双眼赤红,看上去好不骇人。

萧泽没有理会萧淆,只是转过身子体贴的对杜衡柔声说道:“阿衡,外头冷,又有疯狗狂吠,回头再惊着你,你先进去吧,犯不着在这里受北风吹。”

程氏这几日心中一直不安宁,脑子里那根弦儿一直紧紧的绷着,如今见萧泽对杜衡这般体贴,程低紧绷的那根弦儿彻底绷断了,只听程氏用异常尖利的声音叫道:“可见得阖府就三弟妹一个金贵人,我们就活该被风干着不成!”

萧泽嘴上从来不饶人,只听他反唇相讥道:“大嫂纵是想风人肉干,也得回你的钟毓园,犯不着赖在我这里!”

“够了,你们有完没有!”萧淅突然暴喝一声,倒吓了众人一大跳。

萧泽立刻瞪着萧泽喝问:“二哥又有什么高见?”

萧淅指着趴在地上的刘长喜说道:“这奴才被三弟的奴才打了,又是有证人的,何必在这里闲扯皮,直接将所人有带过来一审不就清楚了?”

萧泽冷冷道:“你们倒是会挑时候,扣子被我打发出府买东西了,并不在府中,如何与他对质?”

萧淅道:“只是出去买东西,又不是不回来,打发人出去找就行了,三弟只说命扣子去哪家铺子,二哥替你打发人去找他回来。”

萧泽心中冷笑:这萧淅的算盘打的还真精,刺探扣子的行踪都说的这般官冕堂皇,听上去仿佛都不好拒绝似的。

“来人,速去请高管家。”萧泽理都不理萧淅,只对被刚才发生的事情吓傻了的院中的丫鬟嬷嬷们唤了起来。

片刻之后,宁亲王府大管家高荣气喘吁吁的跑来了,他一听说世子爷世子妃还有二公子冲到交泰园闹事,起因还是下人之间的打斗,高荣惊的魂儿都飞了,赶紧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直跑出一身大汗。

“高管家,府中下人发生纠纷,这事归什么人处置?”萧泽等高荣喘匀了气方淡淡问了起来。

萧淆萧淅似是想到了什么,两人面上俱是一紧。就算扣子真的将刘长喜打的头破血流,这事他们还真不应该直接过问,而是将此事将与大管家高荣发落,否则便失了他们王府世子公子的清贵身份。

高荣跪下回话道:“回三公子,此仍小人之责,小人管教下人不利,回头便自请受罚。”

萧泽淡淡道:“高管家每日有上百件事情要处置,一时看顾不到也很正常,你不必自责。如今世子爷指认扣子将刘长喜殴打至重伤,这事断不能随意处置了。”

高荣忙应道:“三公子教训的是,小人一定慎重处置。”

萧泽这才说道:“高管家请起吧。”

高荣还没等往上起便听到两声重重的干咳之声,这显然是世子爷与二公子发出来的,他们这是还有话要说啊,自己还是跪着听吧,三位小爷闹将起来,真正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些下人。

“高管家,此事当如何处置?”萧淆因被萧泽抢去了第一个发问的时机,心中气的不行,说话的声音也更加阴沉了。

高荣只忠于宁亲王爷,倒也不怕世子爷萧淆,因此只沉稳的说道:“回世子爷的话,首先当派人找回扣子,同时请跌打大夫给刘长喜验伤,以确认他到底被打到什么程度,然后再唤刘长喜所说的证人前来做证。”

高荣刚才已经问过了前去找他的交泰园下人,所以此时萧淆质问,他回答的有条不紊很是沉静,却又让萧淆暗自怄了一回。在交泰园的院中打了这么长时候的嘴炮,萧淆其实已经没有刚才初见刘长喜之时的愤怒了,稍微冷静一点的他仿佛找回了一丝理智,他这才发觉自己刚才竟然给萧泽留下了许多的把柄,此时心里正后悔着。又听高荣说的这般有条理,萧淆对自己便有了些怨意。

“你说的对,就这么做吧!”萧淆沉沉说了一句,这绝对不是他服软,而是给高荣面子,高荣在宁亲王府还是很有份量的。

高荣应了一声便往上起,不想却踉跄了一下。他如今也不年轻了,刚才又飞奔了一阵子,就算是呼吸平复了许多,可还是会有些心慌气短。萧泽离高荣最近,顺手便扶了他一把,高荣借势站起,忙向萧泽躬身道谢。

因高荣是个体态偏胖之人,所以萧泽这一扶难免用了几分力气,高荣立刻感觉到三公子的手劲不小,他立刻想到了一些事情。三公子一向病弱,就算是身体真的恢复了健康,可这力气并不是一天两天便能练出来的,难道?高荣被自己的猜测狠狠吓了一大跳。森森然觉得这宁亲王府的三位公子没有一个是省心的主啊!

高荣派了三拔人去寻扣子找大夫叫证人。萧泽又说话了。“来人,去抱朴园请王爷过来,今儿这场好戏可不能不让王爷瞧瞧。”

萧淆面色微变,萧淅忙说道:“三弟,不过就是下人打斗的区区小事,就不要惊动父王了吧。”

萧泽看着萧淆沉声道:“大哥想必不是这样想的,若真是小事,大哥何至于闯到我的内院来。倘若我迎的不及时,大哥是不是要直接闯进我的房间去了?”

萧淆被萧泽挤兑的脸上直发烫,刚才他是一时之气,这会儿已经冷静多了,萧淆也知道自己的做法太过份了,萧泽这会儿便是不依不饶他也无计可施。

萧淅看看大哥再看看三弟,忽然叹了口气说道:“唉,何必呢!”

萧泽刚要开口,却见扣子从外头跑了回来,手中还拿着一只油纸包。

一见扣子跑回来,萧淆的脸色又阴沉起来,他冷声喝骂道:“狗奴才!”

扣子小跑过来,先将那油纸捧给自家主子,萧泽接过之后将油纸包递给杜衡,温柔的笑着说道:“这是三和斋新出的没有姜味儿的姜糖,专给你买的。”

杜衡脸上微红,接过来之后轻声道了谢,她没想到萧泽这么细心,连她并不喜欢生姜的的味道都注意到了。

看到萧泽与杜衡甜甜蜜蜜恩爱有加,程氏被刺痛了双眼刺伤了心,就算她与萧淆新婚之时,萧淆也没这么温柔体贴的对待她,真是恨死了!气死了!忌妒死了!

扣子将了差才向萧淆程氏萧淅等人行礼。他却也乖觉,并不会离萧淆萧淅太近,总之是要保持一个不会被踹到的安全距离,无妄之灾什么的扣子是不肯受的。

“奴才请世子爷世子妃二公子安。”扣子镇静自若的说道。

萧淆脸色黑沉的都堪比锅底了,他如今还是堂堂世子爷,宁亲王府第二号尊贵的人物,可扣子这狗奴才竟然丝毫不将他放在眼中,连行礼都行的那么漫不经心,真真可恼可杀!

萧泽身边就扣子一个服侍的人。扣子虽然是个奴才,可在萧泽眼中却很重要,甚至有时萧泽都把扣子当兄弟看待,所以扣子一行过礼,萧泽便将他拽了起来,沉声问道:“扣子,你刚才出门之时可曾打了刘长喜?”

扣子立刻坦坦荡荡的说道:“回爷的话,奴才绝对没有动过刘长喜一个指头。”

萧泽点头笑道:“好,爷相信你!”

萧淆听了扣子之言冷哼一声道:“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三弟倒是轻信的很!”

萧泽淡淡反问道:“大哥不也是只听了奴才的一面之词便冲进我这交泰园喊打喊杀么?大哥可以相信自己的奴才,我却不能么?”萧淆被萧泽堵的毫无还击之力,直气个了倒仰。

萧淅没说话,事实上他很乐意看到这样的情形,大哥与三弟最好一直这么死掐下去,挣的越狠越好,若他们能斗个两败俱伤,渔翁得利的就不就是他萧淅么。

程氏心却急的不行,她知道这事儿闹大了必定会惊动公公宁亲王爷,此时真不能再生事端,倘若……程氏这两日心中想的全是那墨玉弥勒之事,她真不愿意再旁生枝节。

程氏正在想着如何开口相劝,便听到一声炸雷一般的怒吼:“你们在干什么?”

萧淆程氏和萧淅闻声心中俱是一惊,这声音分明是他们的父王宁亲王爷的,怎么,这么快就惊动他了?

世子萧淆暴怒,手中拽着个被打的满脸是血的奴才直闯交泰园,可是有不少王府下人看见的,众人瞧着世子爷那一付要吃人的样子可怕极了,都害怕闹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便有人赶紧去抱朴园禀报。还算那报信的下人机灵,她没有向直接向王妃禀报,而是报到了正在枯坐在书房之中,反复思量到底要如何处理墨玉弥勒之事的宁亲王爷面前。

宁亲王爷一听又是萧淆惹事,焉有不勃然大怒的,对长子萧淆的失望又加深了一层,他立刻赶往交泰园,倒要看看萧淆还想干些什么!

“父王!”众人赶紧迎上前问候,宁亲王爷面沉似水,斥责道:“萧淆,你好威风啊!今天你能拽着下人闯你弟弟的住处,明儿是不是就要直闯本王的抱朴园?”

宁亲王爷这话说的可重,萧淆怎么都受不住的,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连声叫道:“不不,父王,儿子绝对不敢,今日是事出有因,儿子着实气不过才到三弟这里来的。”

“哼,不过是个没用的狗奴才,难道还比主子金贵不成?”宁亲王爷扫了一眼一趴在地上没个人形的刘长喜,大怒喝道。

“父王,长喜是儿子的亲随,打了他就是打了儿子的脸面,请父王为儿子做主!”萧淆此时已经是赶上架的鸭子,想撤都撤不下来了,只能咬定钢牙死扛着。

扣子见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干脆利落的回禀道:“回王爷,奴才奉命出府买点心,在北角门上遇到了世子爷的长随刘长喜,当时刘长喜满身酒气,非逼着奴才向他磕头行礼,奴才出门之时得了爷的吩咐,要快去快回的,所以奴才不敢与刘长喜纠缠,趁他酒醉站不稳跌倒在地上之时赶紧跑了,后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奴才一概不知,不想刚一回来便看到世子爷指责奴才殴打刘长喜,王爷,奴才冤枉啊!奴才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曾动过刘长喜。若说有错,奴才的错在于看到刘长喜跌倒也不上前相扶,反而趁机跑开了,求王爷明断!”

宁亲王爷是知道扣子的。萧泽“生病”这十年间,他身边的丫鬟嬷嬷内侍一个一个的离开了,只有这扣子忠心耿耿的服侍着,所以宁亲王爷也高看扣子一眼,这么忠心的奴才并不易得,而且那墨玉弥勒之事还不曾了结,宁亲王爷绝对不会在此时再让萧泽动气,不论今儿是不是扣子打了刘长喜,他都不准备降罪于扣子。

“王爷,求王爷为奴才做主啊,扣子殴打奴才之时,北角门上的门子看的真真切切,王爷一查便知!”

刘长喜见扣子跪下说话,忙也爬过来连连磕头哀求,还将他刚才安排好的证人给抛了出来。

宁亲王爷皱眉问道:“扣子,你可敢与人对质?”

扣子坦坦荡荡的回道:“回王爷,奴才没有打过刘长喜,愿与任何人对质。”

刘长喜心中暗喜,心道:“小贼,你就等着吃板子吧,刘爷不安排好一切又怎么敢动手收拾你!”

萧淆在气头上,并没有多想什么,可是萧淅身处局外,看的也清楚许多,他见扣子子从始至终都非常淡定平静,眼神也很镇定,没有一丝惧意,根本不象是动手打过人的人,难道真是刘长喜污蔑扣子?可是他身上的伤并不象假的啊?这小子能有使苦肉计的心眼儿?萧淅暗自忖度起来。

没过多一会儿,北角门上的门子被传了过来,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他的身上,这门子之言决定的可不仅仅是两个奴才的命运,甚至还会牵连到萧淆与萧泽的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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