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份，怕是不够。”
“边做边吃嘛大人。”
霍休吃得儒雅，先品青椒，再品肉丝，最后两相混合入嘴，给出评价。
“青椒熟得恰到好处，肉丝嫩弹咸香，调料怕只有盐，也正是这盐，方能衬托青椒的清香辣味，妙哉。”
沈青云听得直摇头。
霍休乐了：“请沈大人赐教。”
“赐教不敢，但……”沈青云端起大碗，筷子搁碗口，“这玩意儿，大人您得刨着吃啊。”
话说完，他筷子刨着青椒肉丝和大米饭，连带炒菜的油水一起入口，跟猪拱槽似的，吃出了吭哧吭哧的声音。
霍休目瞪口呆，旋即恍然。
“是了，炒菜的油水渗到了碗底，还真是刨起来最香，哈哈！”
说完，他也开始刨。
真老板还以为堂里多了两头猪，探头一瞅，撇撇嘴。
二人连吃三碗，差不多半饱，这才放缓速度，边聊边吃。
又有客人进来，却是一短衫打扮的苦力，开口便是三碗。
真老板依旧懒洋洋道：“等。”
“等多久？”
“明日。”
“狗日的要不是量大，龟儿子吃你家。”
苦力嘀咕了句，却也不觉意外，怕是这般遭遇已是日常。
“兄弟稍待。”
苦力看向沈青云，见对方气质不凡，稍显嗫嚅：“作，作甚？”
“青椒炒肉盖浇饭，二十铜板一碗，要不？”
苦力一愣：“便宜五文？那要，三碗。”
“等着。”
苦力皱眉：“等多久？”
沈青云不语，看向被雷劈出来的真老板：“出来作甚，炒去。”
霍休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大米饭险些从鼻孔喷出。
真老板傻傻转身，回去继续炒青椒炒肉盖浇饭。
每一铲子，似乎都铲在心窝子上，有些莫名其妙的疼。
不多时，他端出三碗盖浇饭给苦力。
苦力都惊了，看看老板看看沈青云，从怀里数出六十个铜板，给了后者。
沈青云接过钱，就搁桌上。
真老板也不炒了，坐一旁，幽幽注视沈青云。
沈青云怡然自得和霍休聊天。
稍时，又有四位客人进店。
“十二碗！”
见真老板没动静，沈青云喊道：“没看到客人来了吗，炒去。”
“他是不是趴我身上干我呢？”
揣着这个疑惑，真老板迷迷瞪瞪，又去炒了。
食铺生意不错。
饭点刚过，沈青云的饭卖完，小赚一百八十二个铜板，二人离去。
没多久。
真老板举着铲子冲了出来，气得吭哧吭哧的。
二人一走，食客就跟被砍死了一般，再不来一个。
这般算下来……
“本该卖二两五钱，只卖了一两八钱。”
这都不说了。
“贼子还趴我身上赚回了一百八十二文，孰不可忍！啊啊啊！”
饱餐一顿。
霍休二人便在芙城四下逛悠。
偶尔能看到禁武司驻地的禁卫，带着行走路过。
行至某街口，便见人群围成一圈，其内显然有热闹可瞧。
二人也不凑，转身上了旁边的酒楼，登高俯瞰。
人群中央，不仅有禁武司的人，还有芙城县衙的捕快。
另有六人头破血流，被捕快压跪在地，嘴里还不干净。
捕快气得大骂上手，几耳光抽飞了八颗牙。
禁武司众人见状，也未阻止。
直等捕快押着贼人离去，禁武司一众驱散人群，离去。
“太暴力了。”霍休叹道。
想到徐州府霍休砍瓜切菜的场景，沈青云摸摸鼻子。
“至少没有插手嘛，大人这般想，是不是就舒服些了？”
霍休无奈一笑：“看来公人行事规范这一部分，得扩散开来。”
沈青云欣慰。
“这倒和我没什么……没太大……至少不全是我的主意嘛。”
正想着，远处厉喝隐隐传来。
二人互视一眼，下楼循声而去。
至骚乱处，却是一家商行。
商行规模颇大，横排六间当街商铺皆是。
之前离开的禁武司一众也在此。
沈青云打量商行名字，心中一动，自怀里摸出一封信函。
“这是……”霍休疑惑。
沈青云解释道：“早上商铺买俩加速包的客人，东西便是送于此地。”
霍休点点头，不动声色，继续看下去。
半炷香不到，二人便看明白了骚乱起因。
“商行欠款，款项名目是联保……”
沈青云看向霍休，疑惑道：“大人，联保制如今开始强制推行了？”
霍休淡淡道：“勾结地方，狗胆包天。”
沈青云不再多言。
他细细一琢磨，也明白商行的苦楚所在。
“看似一间商行，实则六个店铺售卖货物均不相同……”
所以商行上呈入保意愿后，芙城县衙改了说辞——
想入联保，不能以商行名义，得六个商铺以各自名义加入。
联保费用并不低。
一份变六份，谁都要吐血。
沈青云沉吟。
“从这点出发，当地县衙倒也不算做错……”
错在只因对方承诺入保，县衙便在时限之日强行收缴。
银子不够，还以货代缴，和抢没两样。
再深入想下去，便是沆瀣一气，甚至贪墨了。
沈青云似乎又看到秦武御制大诰呈现的，斩首、车刑、凌迟乃至诛九族……
“还好不是云州府。”
如是想着，府衙的人已搬了足够多的货物。
商行众人哭天嚎地。
禁武司的人此时走出，淡淡开口。
“联保制是你们自己要求入的，到了时限又不交联保费，开朝廷的玩笑？念此番初犯，只补齐欠费即可。”
霍休扬扬下巴：“把信拿出来看看。”
沈青云依言掏出中年富商花两千两银子送出的信。
打开一瞧，不由愕然：“是户部的批复？”
霍休微皱眉，接过一瞧：“联保制惠及民生，非属税款，且专款专用，可以商行整体入保。”
联保制本是禁武司推出，借六部之力推行天下十三州，并由户部统管，各府衙直管。
推行开后，禁武司在其中的作用，主要就是监管专款专用是否落实。
若从分工来说，此刻禁武司插手收费一事，便逾矩了。
霍休一琢磨，就明白过来，脸上多了丝冷意。
“这是看云州商行多，硬生生想吃肉啊，估计云氏商行也遭了。”
沈青云倒没听说过此事，想了想道：“云州商贸发达，商行甚多，若联保款项不足……”
“你猜陛下会这般想吗？”霍休咧嘴一笑。
他此来是发现问题的，可不会因一家商行的遭遇打抱不平。
再者……
“若无既定事实，大人的刀，怕也不好落下去……”
沈青云扫了眼芙城驻地的几个同僚，暗暗叹气。
待公人离去，他进入商行，找了管事给了信，亮了禁武司令符，嘱咐几句，在众人感激涕零中和霍休离去。
又逛了个把时辰，没什么发现，二人去往驻地。
什么话也没说。
取了送信的鸟，当着两位统领，五位都尉的面写了信，看鸟飞走后，二人扬长而去。
也带走了至少十人的魂儿。
离开芙城。
灵舟慢悠悠飞遁。
喝了两杯茶，霍休心神似乎还在体外，回不来。
良久……
“既来了云州，要不去看看你外公？”
沈青云笑道：“有了灵舟，机会多的是，倒也不差这次。”
“这群狗日的白培训了，真是败兴致。”霍休叹了口气，“这回云州府，朝野不知要死多少人。”
沈青云点头道：“户部的批复，比我想得还要好。”
“那是他们琢磨透了陛下的心思，”霍休意味深长道，“陛下在意的不是钱财，而是国强民……诶？你再拱手，老夫要发飙了啊。”
“大人见谅，属下纯粹是情绪到位了……”
未时末。
十几位诰命夫人齐出天武门。
“云姐姐，我们先走一步，来日再聚。”
“云姐姐，我……明日我便让管家将银两送去……”
“哦，还有转告青云，明日仙市商铺我等怕是去不得了，得等……下个月。”
……
说完客套话，诰命夫人们跑得一个比一个快。
还能留在云倩倩身旁的，除了庞徐氏和景夫人，便是血燕三位女官了。
“诸位好姐妹，别什么来日，明日再聚啊！”
云倩倩边挥手边喊。
跑远的诰命夫人，顿时化身炼体高手，蹿进马车，逃之夭夭。
见这位大姐面色红润，双眸放光，庞徐氏二人也不敢久留，客套两句离去。
二人上了马车，第一件事就是摸出荷包，两手左右一拉，低头一瞅，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颐心殿。
秦墨矩终于得入。
夫妻俩啥话也没说。
盯着面前空空如也的小盒子发呆。
“输了多少？”
“三，三千多两。”
“具体一点。”
一旁伺候的宫女弱弱道：“娘娘这些年，一共攒了三千七百五十六两。”
秦墨矩拨弄一下盒子，找到几颗碎银，掂了掂，差不多二两……
两笼灌汤包都不够！
“云氏的首富之身，”他手撑桌沿站起，恍惚道，“朕也算为其添砖加瓦了。”
钟情下意识点头，忽而反应过来，冷道：“陛下，你顶多往里面放了百余两。”
“早知有今日，朕一两都不会放。”秦墨矩似笑似哭，“这个云硕人，真是对谁都不客气啊。”
我这俩主子穷的！
宫女都看不下去了，装出恍然的模样：“娘娘，云硕人似乎还送了礼呢。”
“什么礼物？”
“听血尚仪说，好像是什么红珊？”
夫妻俩一听，双双愣住，旋即狂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