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营经过赵强大刀阔斧的整饬,无论是单兵素质还是整体战力都得到了极大的提升。自上次李家庄一战后,赵强接着又打了好几个大胜战。而每场战斗他无不身先士卒,一马当先,以至于张政给他取了个“拼命三郎”的绰号,简称“赵三郎”。
很快,赵三郎的名头便在新六团,甚至是104师传扬开来,战士们都知道有个叫赵强的营长,只要一打起仗来,那简直就是个不要命的疯子。
战士们都想不通赵三郎打仗为何如此拼命,就连阿彪,梁亮,甚至是许文智,秦小山等与赵强交往甚笃之人也都想不明白个中缘由。趁着月色正好的某个春夜,不善酒量的秦小山殷勤地备了一壶好酒,缠着赵强一醉方休后,搭着肩膀逼问他:“强哥,看在今夜花开月正圆,看在此间良景苦无多,看在兄弟陪你一醉解千愁的份上,今晚你就实话告诉我吧,为啥你打起仗来这么卖命?”
赵强指着秦小山红彤彤的脸蛋,笑起来:“小山,这才第四杯,你就又喝醉啦?”
秦小山摇摇晃晃地搬起酒壶,把赵强面前的杯子倒满。酒水溢出杯沿,淌到桌上,再顺着桌面“哗哗”流到赵强的腿上。看着那涓涓细流如江河,秦小山不仅没有收手的意思,反而“嗤嗤”笑起来道:“我没有醉,你看我还记得起李白的诗,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对不对?”
赵强连忙夺过酒壶,将秦小山扶到座位坐正,嗔着道:“还说没有醉,酒都倒在我的裤腿上了,你还有空闲吟诗。”
秦小山扯住赵强的衣角道:“不准转移话题,快说,别给我说什么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之类的话,我才不信……”
赵强道:“打仗嘛,肯定为了国家和民族呀,难不成为了几块大洋吗?几块大洋也买不到一条命呀!”
秦小山摇头似拨浪鼓,道:“不光民族大义,你还有其他想法,我问你,你是不是还没忘记那个女人……”看来秦小山的酒量见长,四杯白酒下肚,还能清醒地提出这样发人深思的疑问。
赵强一时沉默起来。
忘?
能忘记盛夏的啾啾蝉鸣,能忘记深秋的萧萧叶落,也能忘记严冬的皑皑白雪,可那阳春三月的暖暖阳光,还有那阳光下的明媚笑靥,又如何忘记?
亦或说能忘记那巍峨秀丽的山丘,能忘记那汹涌澎湃的海潮,能忘记那繁华璀璨的街巷,可那奔腾不息的一江春水,还有那跃入江中的倔强身影,又怎能忘记?
赵强像是对着自己哂笑起来。
既然忘不掉,那便不忘记,就带着这份过往和记忆义无反顾地向前冲,要是荣幸地倒下了,那正好少了万般痛苦折磨,就此解脱超然。要是很不幸未能得偿所愿,那就继续不懈战斗,誓要扞卫公理自由,诛尽鬼魅魍魉。
秦小山见赵强半响不答,苦撑着站起来又道:“不过强哥,当弟弟不得不说你几句,人死不能复生,你这样糟践自己,对得起嫂子不?”
赵强更加沉默起来,走到门前抬头仰望皓月当空,低头俯瞰营中灯火。虽然门外的景色恬静安闲,但赵强的内心却是思绪万千,烦乱如麻。赵强沿着门边来回踱步,双手在头顶焦躁地抓了一遍又一遍。直到无数发丝掉落地上,赵强才沉痛说道:“我知道对不起小怜,但是如果我就这样妥协的话,那我又怎么对得起为我死去的娟……”
“妥协?”
“是的,我和小怜的婚姻是典型的封建专制。你知道当初我深爱着娟,但爷爷却强逼我娶了连面都没见过的小怜。虽然她的确很漂亮,也很善良,可如果我就这么沦陷的话,那不就是向封建专制妥协了吗?”
“你这是把对你爷爷的恨强加到嫂子头上啦!”
“是吗?要不是小怜嫁给我,娟不会为我跳河自尽。就算和小怜没有关系,但我的确也不想面对她。因一见到她,就会让我想起娟,想到娟的不幸。”
“偏执,你这是不可救药的偏执,说来说去,你还是忘不掉那个女人,我看你这辈子都要活在那个女人的阴影下咯。”秦小山居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看样子,他并没有那么容易醉,至少四杯不够。
赵强深深叹了一口气道:“是我对不起她,当然要用一辈子的愧疚来偿还。”
“活人不想,天天想着一个死人,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你了。”秦小山闷闷地喝光了杯里的酒。
“那就不说了吧!”赵强语音悲戚:“说不定哪天就死在战场上了,想这么多有什么意思呢?还不如过一天算一天。”
“说的也是,我以前经常为我家里那位肥妻烦恼,现在我也懒得管她啦,正所谓,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肥妻和美妾。”
赵强眉头舒展,笑了起来。
秦小山举起酒杯道:“来,再喝一杯。”
赵强摇头道:“不喝啦,我还要去查岗,你自己先喝吧!”
“我喝的有点多,就不陪你去了,我就在这里等你,你快去快回。”
“好的。”
赵强一整军装,揣好短枪,快步出门。料峭春风吹酒醒,一到屋外瞬间清醒了许多,回想适才酒后胡言,也记不太清说了些什么,干脆就摇了摇被酒精麻痹的已觉胀痛的脑袋,不再继续多想。
在各个营房和哨点转了一圈,再三确认毫无异常后,赵强这才不急不忙地回到自己寝室。刚推门,便传来一阵断续的呼噜声,原来秦小山不知何时已钻到桌下打起了呼噜。赵强不免发笑,还说他酒量见长,这才四五杯,他就醉的不省人事。
到桌下抱起秦小山放至隔屋梁亮的床上,刚盖好被套,一旁本已熟睡的梁亮忽然惊醒,星眼朦胧地看了一眼赵强,梦呓着翻了个身,将脸朝向里侧再次沉沉睡去。
赵强将被套往两人身上拉了拉,又捏了捏秦小山的鼻子,直到秦小山在梦中骂起了娘,赵强才调笑着走开,来到桌前无聊地坐了下来。坐了不到一刻,赵强又起身打开房门,驻足眺望茫茫夜空。许久,腿酸脚麻,索性坐在门槛,就这样呆呆地看着月悬中天,月落西山……
直到雄鸡报晓,东方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