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怎样?你倒是说来我听听。”
刘畅的手终究是放了下来。
他鄙视地看着牡丹因为害怕和生气而涨红的脸,再看看她因为惊慌而四处乱转的眼珠子,突然有些想笑。
门口传来雨荷怯生生的声音:“少……少夫人?公,公子爷?”
得,主仆俩一起结巴了。
刘畅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好起来,挥挥袖子,转身就走。
“恭送公子爷!”雨荷利落地给他打起帘子,嘴巴也利索了。
刘畅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从嘴唇里轻轻挤出一句:“你信不信,哪天公子也将你收了!”
雨荷的大眼睛里顿时涌出泪花来,接着鼻子里淌出了清亮的鼻涕。
她也不擦,使劲吸了吸,可怜巴巴地看着刘畅,想哭又不敢哭,揪着衣角,语无伦次。
“我,我娘会打死我的。”
谁都知道,雨荷的娘是何夫人的陪房,是个会耍剑的粗暴女人,力大无穷,犯起横来就是何夫人也骂不住,屡教不改,偏何夫人又离不得。
雨荷刚过来的时候,何夫人曾经答应过,不叫她做通房或是做姨娘,到了年龄就放出去的。
要是自己真碰了雨荷,那浑人只怕真的会打上门来,为了个相貌平平的小丫头闹得满城风雨的不值得。
刘畅正暗自思忖间,雨荷又响亮地吸溜了一下鼻涕。
刘畅看着她清亮的鼻涕,恶心得要死,几乎是落荒而逃。
雨荷立刻收起眼泪,弄干净脸,皱着眉头进了里屋。
牡丹还在继续先前的动作,翘着脚,伸长手臂去够那窗外的魏紫。
“少夫人,您这是何苦来哉!”
雨荷蹲下去将地上的绣鞋拾起,给她穿在那只光着的脚上。
以前少夫人病着时,巴不得公子爷常来看她。
病好后,就天天盼着公子爷来她房里,与她圆房。
公子爷偏偏不肯来,她哭过求过,不过是自取其辱。
如今不用哭,不用求,公子爷反而肯来了,她却要把人给推开,这是什么道理?
终于够到了,牡丹轻出了一口气,一手轻轻抓着魏紫的枝叶,一手取了头上的银簪子,将藏在花心里的那只小虫子给挑走。
虫子吐了丝,缠着不肯走,牡丹非常小心地挑着,只恐伤了花。
雨荷等不到她回答,便道:“既然少夫人如此爱惜,为何不绕出去挑,偏在这里拉了来挑,同样会伤花梗。”
牡丹笑道:“没有,我很小心的。我这样,顺便也活动活动,拉拉腰。”
这个身子很柔弱,不锻炼一下是不行的。
雨荷见她笑容恬淡,忍不住又道:“您到底在想什么?如今您身子大好了,不能再叫别人踩在您头上了。您得赶紧生个小公子才是!”
牡丹不置可否,这种贱男人也配?她呸!
她在这具死去的身体活过来,也继承了这具身体原有的记忆。
一个把深深爱恋着他的妻子当草,逼死柔弱妻子的人,凭什么要她给他生孩子?
圆房?他还以为他是恩赐了,殊不知她根本就没打算要和他过这一辈子,自然不肯多流一滴血。
他把她当草,她也不会把他当宝。
没有机会那是无奈,既然她有幸重生在这个富足奢靡,民风开放的异界,她要不抓住所有的机会解放自己那就是对不起她自己。
雨荷见牡丹脸上浮现出那种淡淡的神色,便知自己是劝不动她了,又急又气。
“少夫人,您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您倒是说说看!这样过着憋屈!”
牡丹挑挑眉:“雨荷,依你看,我能怎样打算?”
这丫头不比那勾搭了刘畅,不管不顾,踩着她一心往上爬的雨桐,是个绝对的死忠。
雨荷指指自己,睁圆了眼睛:“您问奴婢?”
牡丹笑道:“就是问你。我也觉着憋屈,他们家看我不顺眼,无论我怎么做都是错。
就算是侥幸生了儿子,他不喜欢,又不是长子,平白倒叫孩子受气,过得也不爽快。
他们不稀罕我,我又何必赖在这里?我又不要靠着谁活。”
少夫人这是想和离呀,雨荷听明白她的意思,吃惊过后,飞速地盘算开来。
本国民风开放,女子当得家做得主,从公主到村姑,和离再嫁的多得很。
虽则和离过的妇人自不如未嫁的女孩子那么矜贵,可就凭自家少夫人这容貌家世,再嫁根本不难。
纵然找不到刘家这样的人家,却定然不会再受这种鸟气。
她也不用提心吊胆,平白装样子恶心人。
雨荷盘算过后,有些迟疑地开口:“可是,他们会同意吗?”
雨荷指的这个他们,包含了刘家的老爷、夫人,以及何牡丹的爹和娘等人。
两家当初结亲,可是有协议的,没有他们的首肯和支持,怎么和离?
特别是如今何家深信少夫人这病就是和公子成亲才好的,又如何肯轻易丢了这个保命符?
不用说,那是难上加难。
牡丹调皮地眨眨眼:“他们总会同意的。”
等时机到了,条件成熟,由不得他们不同意。
雨荷叹了口气:“明日的赏花宴,听说那不要脸的清华郡主也会来。
还有那几位也得了吩咐,让盛装出席,大爷还请了芳韵斋的几个清官来表演。
您要是不喜欢,还是老法子……”
牡丹道:“不,我很喜欢。”
经过半年多的准备,她自认已经可以融入到这些人中间去了。
她不可能永远窝在这一方小小的天地里,迟早总是要走出去的,择日不如撞日,就明天吧。
以前少夫人一遇到这种事,通常都是装病了事,这回可算是愿意出去露一回脸了。
雨荷的眼里闪过一丝喜意,兴高采烈地道:“那奴婢把箱笼打开,少夫人看穿哪套衣裙合适,奴婢好熨平再熏上香。”
装满了华丽春裳的四只樟木箱子,一字在牡丹面前排开。
五彩的绮罗、粉嫩的绫缎、夺目的红罗、柔媚的丝绢,犹如窗外灿烂的春花,以它们各自特有的方式静静绽放。
无一例外的,每件衫裙上都绣有一朵娇艳的牡丹,这是何家父母疼爱女儿的表现之一。
何牡丹,和牡丹一样珍贵美丽,倍受娇宠。
牡丹挑出一件粉色的纱罗短襦,指了一条绣葛巾紫牡丹的八幅粉紫绮罗高腰长裙,道:“就这个吧。”
“这个好看呀。”
雨荷的圆眼睛笑成弯月亮,弯腰在箱子里刨了好一会儿,才找出一条烟紫色的薄纱披帛搭在襦裙上,请牡丹看搭配效果。
“少夫人看配这个行么?”
牡丹点点头:“行。”
她看看天色,打了个呵欠:“时辰还早,我睡会儿。”
雨荷欢天喜地的去收拾衣服,却发现裙角某处走了线,遍寻那烟紫色的丝线也找不到,只得去针线房里寻。
临行前吩咐恕儿:“恕儿,少夫人在睡觉,你在这看着,别让闲杂人等扰了夫人。
等下林妈妈回来,你赶紧地把雨桐有了身孕的事儿告诉她。千万别忘了啊。”
“我记住了,雨荷姐姐。”
恕儿不过十一二岁,小巧的瓜子脸,梳着两个丫髻,一双杏核眼,长长的睫毛,饱满红润的唇,正是公子爷最喜欢的类型。
若是这样下去,不过几年,待这小丫头长开,一准又要被公子爷给收了。
雨荷叹了口气,摸摸恕儿的脸,转身走开。
见雨荷走远,恕儿便端了个小杌子,取了针线,认真地守在牡丹的帘下,不时往院门口瞟一眼,时刻准备着驱赶不受欢迎的闲杂人等。
约莫过了一刻钟,门口响起一阵嘈杂声。
刘畅的贴身小厮惜夏,领着七八个拿着麻绳和扁担的小厮到了门口。
“就是这里,这是少夫人的院子,进去后不许东张西望,更不许乱走,不然家法伺候,记住了么?”
惜夏不过十三四岁,偏生扮了老成的样子,还学着刘畅背手挺胸,看上去颇有些滑稽。
有个人响亮无比地应了一声:“惜夏,知道了!这点规矩大家都知道的。是不是?”
一群人哈哈大笑起来,七嘴八舌地道:“当然知道。”
惜夏沉了脸道:“你们小心些,若是伤了这些宝贝疙瘩,把你们全数卖了也顶不过一朵花的。”
太过分了,竟然敢跑到少夫人的院子门口来喧闹。
恕儿把针线一丢,提着裙子跑到院门口,涨红了一张小脸瞪着惜夏道:
“惜夏!你怎么敢带了一群粗人到少夫人这里来喧闹?你就不怕家法吗?”
见一个粉生生,玉雪可爱的小丫鬟生气地跑出来指责惜夏,众人都静了下来,就看平时又拽又恶的惜夏会怎么办。
惜夏不耐烦地皱了皱眉,道:“明日公子爷要办赏花宴,我是奉了公子爷之命,来这里抬花到院子里去布置的。
这些人就是这个样子,你没看见我正在约束他们么?”
这也倒是事实。
只是恕儿忒讨厌这群不尊重少夫人的粗人,便扬了扬下巴,道:
“抬花?我怎么不知道?谁不知道这花是少夫人的宝贝?是你想抬就能抬的?弄坏了,卖了你一个也不够赔一片叶子的。”
好呀,这小丫头还牙尖嘴利的。
惜夏很凶地竖起眉来:“主子要做什么事,还要先告诉你啊?你是丫头还是什么人?
别忘了自家身份!识相的,赶紧让开,不然别怪我秉了公子,把你给卖了!”
恕儿不甘示弱,叉腰道:“你又是什么人?别忘了自家身份!识相的,赶紧躲开,不然别怪我秉了夫人,把你给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