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在船上拉了一天的渔网,又在新港跑了一天,蒋珍珍就算身体壮实如牛犊子,也感觉到有些疲惫了。因此这天晚上她睡眠很沉,直到太阳都晒屁股了她才醒来。
“醒啦?快来吃饭,锅上给你热着呢。”周海花正在压水井边洗衣服,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来,“今天早上做了你喜欢的海鲜粥和紫菜卷。”
蒋珍珍揉着眼睛,说:“妈,你怎么没叫我啊?”
周海花往衣服上面打了几下肥皂,说:“你这两天太累了,应该多休息休息,一会儿吃完饭,再回屋睡个回笼觉。”
蒋珍珍看了看天,今天天气不好,阴沉沉的,但从亮度上来看,差不多已经八九点了。
“我不睡了。”她伸了个懒腰,“已经睡饱了。”
蒋珍珍取了杯子、牙刷、牙膏、洗面奶来到周海花的旁边,周海花端着洗衣服的盆子往旁边挪了挪,把压水井旁边的位置给蒋珍珍让了出来。
压水井其实很沉,一般都是把装水的器具放到出水口,人们绕道压水井的后面,双手握住压手柄来回几次按压进行打水。但蒋珍珍可以做到用一只手压水,另一只手拿着杯子放在出水口,只压一下,清澈且冰凉的水就出来了。
蒋珍珍接了满满一杯子,然后挤牙膏刷牙。
周海花忽然道:“今天早上贝贝来了一趟。”
蒋贝贝是蒋庆来和李香玉的女儿,她还有个弟弟叫蒋兴邦。两个人都在陆上的高中念书,蒋贝贝今年高三,蒋兴邦今年高二。
蒋贝贝是月亮岛第一个念高中的女孩子,可能是因为她是蒋庆来和李香玉结婚将近十年才有的第一个孩子,比较受宠,而且学习还不错,这才有了这个读书的机会。
蒋珍珍其实还挺喜欢自己这个堂妹的,她觉得堂妹可能是蒋庆来家唯一一个明事理的人。
上辈子蒋珍珍在月亮岛上混不下去,准备带着春风和春娇离开的时候,蒋贝贝还曾经过来找了她一趟,告诉她可以去鹏城找工作。她说国家在大力支持鹏城的发展,那边有很多的工厂在招工。
可以说,上辈子是蒋贝贝给自己指了一条能够活下去的路。
蒋珍珍把牙刷从嘴里拿出来,含着一口泡沫,有些含糊地问:“她怎么来了?”
周海花叹了口气,说:“贝贝来道歉的,她来替她妈妈道歉,说是她妈妈没有好好地劝住你们奶奶,后面还做了你们奶奶的帮凶。”
蒋珍珍“呸”地一声把嘴里的泡沫吐出来,皱着眉说:“这关她什么事儿?她道的哪门子歉啊,让她赶紧回学校好好学习,别操心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周海花说:“我也是这么和她说的,她道完歉就背着书包走了,应该是回学校了。”
蒋珍珍刷完牙漱好口,紧接着就该洗脸了,周海花站起来,走到水井后,说:“我来帮你压着吧。”
蒋珍珍没有拒绝,她一个人确实不方便一边压水一边洗脸。
蒋珍珍洗脸的时候,配着水流的“哗哗声”,周海花继续说:“贝贝今年高三了吧,也不知道今年能不能考上大学,如果她考上了,那咱们家就有大学生了。”
不知道是不是想到自家那个遗憾丢失的工农兵大学名额,周海花叹了口气。
蒋珍珍洗掉脸上泡沫,把毛巾从院子里的晾衣绳上拽下来擦了把脸,说:“往后高考越来越难,贝贝虽然学习不错,但也只能在班里排到中间偏上。大学,我觉得有点难。”
她这话可不是随便说的,因为上辈子蒋贝贝就没有考上大学。一九八零年高考报名人数达到了三百三十三万人,但录取人数只有二十八万人,录取率低至百分之八。
在这个年代,能考上大学的那可都是天之骄子,蒋贝贝还是差了点火候。
上辈子蒋贝贝后来又复读了一年,但确实是学习能力有限,依旧没能考上。这个时候她已经二十岁了,她还想再复读一年,但李香玉逼着她放弃考试回家,等她回来后,又迅速逼着她相亲结婚了。
后来蒋珍珍去了鹏城打工,就和蒋贝贝失去了联络,也不知道她后来过得怎么样。
但蒋珍珍觉得,一个拥有大学梦想,并且读了很多书,见到世界之广阔的女孩,大概很难在一个落后又封闭的小渔村过得幸福快乐吧。
蒋珍珍想,不知道这辈子是否能有所改变,她希望蒋贝贝今年能顺顺利利地考上大学,拥有和之前一段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周海花重新回到自己的小板凳上,继续洗衣服:“如果贝贝都考不上的话,那兴邦就更没有可能了。”
蒋珍珍嗤笑一声,她把毛巾重新搭在晾衣绳上,说:“蒋兴邦就是个学混子,他去念高中就是白花钱,不如早早上船赚钱养家。”
洗完了脸后,蒋珍珍回屋找面霜擦脸。
面霜是她从新港带来的,上面的贴标都让她撕掉了。这一款面霜味道清香,滋润却不油腻,非常适合海岛的气候。
她擦完脸正要盖盖子,忽然,她的动作一顿,拿起面霜瓶子仔细观察了一下后,朝着窗户外面的周海花喊道:“妈,你是不是一直没有用面霜?”
周海花头都没抬:“我都这个年龄了,又不是小姑娘,用什么雪花膏啊。”
蒋珍珍从屋里出来,来到周海花的面前,说:“用雪花膏又不看年龄!”
周海花一摆手:“去去去,别挡在我前面……你看咱们村里我这个年龄的哪有用雪花膏的,村里人要是知道我用这个,你想她们会怎么说?”
“你不说,她们谁知道你用了这个?”
“雪花膏这么香,我一用别人就能闻到。”
蒋珍珍:“……”
周海花端起盆子重新回到压水井旁边,说:“雪花膏你自己用就行,你妈妈我啊,已经老了,不需要这个了——其实我倒是希望自己能显老一些呢。”
蒋珍珍顿时说不出话来了,她知道,她妈妈这是被前面那一场轰轰烈烈的流言蜚语给吓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