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结果,她始料未及。
傅瑾珩这样一个占有欲深重的人,竟然能为了自己,退让到这个地步。
竟然能退让到这个地步......
宁城。
段嘉宴站在房门外,和蛮婆无声对峙着。
蛮婆看着他,眼底有憎恶:“这么多年了,我原本以为,你自私自利的性格能稍微改变一些。”
“如你所见,我还是十年如一日卑劣。”段嘉宴的脸上没有愧怍,只是平静和坦然。
有一件事,蛮婆说得没有错,他的确是个自私自利的人,因此蛮婆这么说,他并不会觉得愤怒。
有一些事情原本就是事实,他不去承认,并不代表不存在。
而蛮婆显然也没有料到他这么坦然,她愣了愣,之后却更加愤怒:“原来你还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
“您年纪大了,不要这么容易生气,对身体不好。”
段嘉宴的态度有礼:“待会苏眠醒了,还要麻烦您去多开导开导她。跳湖这种事情,我不想发生第二次了。”
“你不想发生?为什么发生你心里没有数吗?”蛮婆一脸的愤怒,还有憎恨:“如果不是你,小姐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她以前是个多善良单纯的姑娘!”
段嘉宴的眸闪了闪。
他眼底有一抹惊痛,不过很快就被压制了下去,被平静替代:“只要您能消怒,你说什么都可以。我只希望待会你在苏眠的面前,可以收起这些私人情绪。你我都明白,反抗并不能让她的生活好过一些。只会让之后让我们大家的处境,都不好。”
“我手里有太多她的软肋,随便一个,都能叫她不能承受。她需要我,如果我要她死,她怎么活?”
最后一句话,成功让蛮婆的脸色濒临崩溃:“畜生......当年,你也是这么逼她的。”
“当年?”段嘉宴笑笑:“对,当年我也是这么逼她的,但是我赢了,不是吗?霍遇臣输就输在,他太爱苏眠了,狠不下心,可是我狠下心了,所以她现在在我的身边。”
“就算她再怎么恨我,我们也注定一辈子的纠缠。”宛若诅咒。
蛮婆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眼前这个男人,简直比这个世上最可怕的魔鬼还叫人胆寒。
段嘉宴将蛮婆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的眸色冷了冷,之后,笑容有些嘲讽:“您不用这么怕我,其实很多事情,我当初也并不喜做。”
“可是你做了。”蛮婆咬牙切齿:“我替你瞒着,不代表我赞同你的做法。我当初不过是以为,你会照顾好小姐!”
“这些年,我没有照顾好她吗?”段嘉宴的语气透着冷:“倘若我这样叫做没有照顾好,那么换成霍遇臣,难道他就能比我做的更好?”
“这不一样。”蛮婆的语气反而平静下来:“小姐爱他,这就已经不一样了。”
“爱算什么?不过就是自欺欺人而已。”段嘉宴嗤笑,冷声道:“这个世上最最薄弱的东西,就是男女之情。您老了,所以可能有些健忘,当年的苏眠,何尝没有爱过我?”
“那个时候小姐还小,哪里懂得什么是爱?”蛮婆皱眉,反驳道:“她对你,不过就是心存家人之情。”
段嘉宴的表情,有些扭曲:“你怎么敢这么说?”
蛮婆心中一震,知道自己是说错话了。
她怎么会愚蠢到和段嘉宴争论,这个男人有自己的那套逻辑,还能自圆其说,他根本就不想听她说出来的所谓真相。
他活在自己给自己的编织的虚妄里面,所有戳破他的自欺欺人的真相,他都不会想知道。
蛮婆思及此,往后退了一步。
她脸上的不安没有来得及收敛,段嘉宴看的一清二楚。
这个世上,所有的人都觉得,他是恶人。
他的笑容变得更冷冷,眼神阴鹫:“您为什么会觉得我,我会伤害这个世上苏眠唯一敬重的人?”
蛮婆愣了愣,继而讽刺一笑:“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出来的?段嘉宴,我不会替你在小姐面前演戏的,许多年前就犯过一次的错,我不会再犯。”
段嘉宴的眸色,寸寸成冰。
他上前一步,试图拉近自己和蛮婆的距离。
可是后者往后生生退了一大步,使得距离变得更大。
他难得自嘲,脸上是一闪而逝的讽刺。
他这样的人,世人避之唯恐不及,又有什么奇怪的?
可是蛮婆......
她明明也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可是在她的心中,他却也已经这么不堪了吗?
段嘉宴的眸色微暗,却听见房间里传来了仓皇的脚步声。
不知道是谁的声音,再浓烈又逼窒的绝望中,字字清晰:“夫人!夫人你怎么了?”
段嘉宴猝然抬头,他的一双眼睛,猩红刺目。他突然觉得,这一次和从前,是真的不一样了。
无可挽回,无法回头。
也许很多事情,在一开始的时候就注定了。
苏眠在他的面前跳下去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要让他下辈子心安理得地活着。
她用自己的性命,来惩罚他当年的过错。
可是......
多傻啊。
只要她说一句她想他死,他又怎么能活下去?
段嘉宴在极度的惊痛中,朝着门口飞奔而去,因为太急切,他的动作异常慌乱,简直和平日里的稳重判若两人。
他踉踉跄跄地到了房间门口,便看见一众医生围着苏眠,众人的脸上都是如出一辙的惴惴不安。
而苏眠躺在床上,苍白如纸的脸色,仿佛一点生息都没有。
段嘉宴扶着门框,勉力支撑着自己不要失态。
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夫人怎么了?”
“夫人......”为首的医生犹犹豫豫地看着段嘉宴,半晌,才哆哆嗦嗦地说:“夫人这次落水,引起了很多并发症。夫人的身体原本就不好的,这样的落水,是致命的......”
段嘉宴愣愣地听着,很长一段时间内,他都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可是后来,他不知道是想到什么,突然大笑了起来。
笑到最后,眼底猩红,一双眼睛都是泪意,满满的疯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