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樉为秦王时,曾在终南山脚下,修一个豪华书院。
而当书院建成时,他已经远赴金陵,当太子了。
虽是如此,秦王府依旧每年掏钱补贴,将终南书院办了下去。
因为风景优美,校舍豪华,更有名师大儒,终南书院名声大噪,引的无数学子前来求学。
书院一开始来者不拒,但很快就因求学的太多,改成考试入学了。
且不管学的如何,在书院最多待四年,就得离开。
当然,也有早早考上举人、进士,提前离开的。
书院内,一名年轻的教习教过课后,正要回自己的宿舍,却被一名杂役叫住。
“杨教习,山长命你去一趟!”
杨寓闻言,不明所以,但还是第一时间赶到山长的屋舍。
待杂役通报后,才得以进入。
但见屋舍内挂满了各种字画,而书院的山长郑元化,正专心致志的提笔写字,似完全没看到屋内多个人一般。
杨寓也不做声,就在一旁静静的看山长写字。
待一副字写罢,郑元化才将笔扔下,大笑道:“幼,瞧我这记性,都忘了叫你来的事了,失礼之处,还请莫怪,坐,坐!”
杨寓哪敢怪罪,忙将责任揽到自身,又说道:“不知山长唤我前来,所谓何事?”
郑元化道:“士奇到书院,多久了?”
杨寓道:“已满三年了!”
郑元化道:“三年了,可想过以后?”
杨寓道:“自然是继续参加科举,求取功名!”
郑元化手捻长髯,斟酌道:“有向学之心,是好的,只是士奇可否想过,你才华过人,为何屡试不第?”
杨寓一脸惭愧,“应当还是学问不精吧!”
郑元化道:“我料想,是如此,要我说,你还是赐了教习一职,专心做学问吧!”
杨寓听的面颊一红,他生于江西袁州宜春县,一岁时丧父,其母改嫁当时任德安同知的罗性,杨寓也跟着改姓罗。
后来有一次罗家祭祖,年幼的杨寓居然自己做土像祭祀杨氏祖先。罗性发现后赞扬他的志气,恢复其宗姓。
再后来,罗性因得罪权贵戍边陕西并在那里去世,杨寓便与母回到德安。
他一边教学谋生一边侍奉母亲,最初游走于湖广,后到西安府寻出路,正碰上终南书院缺人。
他因学识渊博、教学经验丰富而被首任山长留在书院,担任教习。
要说在书院的这几年,是他从小到大,过的最惬意的一段时光。
书院环境优美,屋舍豪华,每月俸禄又多,还能安心做学问,别提多舒坦了。
只是天底下,没有一帆风顺的事。
老山长去年病故,原秦王府长史,现任河南布政司郑元吉的族弟,郑元化,接了终南书院山长一职。
此人学问尚可,人品就有待商榷了。
接任后,大肆贪污终南书院的经费,还暗示一众教授、教习给他送银子。
杨寓自然是不愿行贿的,郑元化也没发作,不想一出手便是狠招,要把他的教习之位拿下。
“山长,学生家资不丰,无法做到一心读书,还请山长通融!”
郑元化笑了,表情有些得意,“你的状况,我是了解的,对你一直也颇为照顾,然你功名不显,令学生们颇有意见啊!
如今书院里的教习,都是举人出身,偏你是个秀才,如何能够服众?”
杨寓闻言,脸色微红,知道郑元化不会轻易罢休,可为了教习之职,还是想勉力争取一下。
“大人,学生功名虽差,然教出的学生,却都各个优异……!”
郑元化却摆手道:“不必说啦,今日唤你过来,只是通知一声,莫要连最后的体面都不要。另外,你转为学生后,每月可比一般生员,多拿两块银元,只是教师宿舍,是不能再住了!”
杨寓听了,愈发气恼。
他尚有老母在世,若当教习,有独门独院的屋舍可供居住。
若转了学生,便只能住四人一间的宿舍,那如何使得?
当即起身道:“谢过山长好意,这终南书院,我便不留了!”
郑元化一副可惜的表情,“哎呀,何至于此,何至于此,凭你的学问,潜心苦读一年,必定高中,到了那时,漫说是教习,就是教授、博士亦当的啊!”
杨寓听得想打人,奈何郑元化势力颇大,在长安府地面上,真不敢与其撕破脸。
只好道:“多谢山长好意,只是学生另有去处,就不在此地久留了!”
郑元化闻言,亦不装了,“那,那便祝你,前程似锦了!”
要说对杨寓的学问,他也是十分钦佩。
若仅仅因为没送银钱的缘故,倒不至将其赶走。
奈何最近新娶了一个小妾,她的舅舅瞧上了终南书院教习的职位,偏偏职数已经定下了。
没奈何,便只能将其赶走了。
免得夜长梦多,郑元化很贴心的派出几名杂役,去帮杨寓搬家。
正收拾的时候,听门子来报,说宫中来人了。
郑元化闻言一愣,虽说凭族兄郑元吉的关系,他与当今圣上有过一面之缘,却是连话都没说上一句。
这宫里突然来人,又是何故?
郑元化急急忙迎了出去,向为首的太监施礼道:“不知公公前来,有失远迎……!”
不想那太监全无礼数,盛气凌人道:“你们书院,可有一个叫杨士奇的?”
郑元化懵逼,颤声道:“却有一名教习,姓杨名寓字士奇,不知可是公公说的,杨士奇?”
“那便是了,人在何处,领我去见!”
郑元化彻底懵了,宫中来的太监,要见杨士奇,这是什么情况,他什么时候有宫里的关系了?
可真要有那通天的关系,何苦在书院当一个小小的教习啊!
一脑袋问号的郑元化,带着宫里来的公公,前往杨寓的宿舍。
到小院门外,郑元化便喊,“士奇何在,有贵人到此,还不快快出迎!”
在屋内收拾的杨士奇大惊,他都要走的人了,郑元化缘何还要弄这些事?
却依旧快步走到院内,放眼一瞧,见郑元化身旁,有个白面无须的中年人,瞬间愣住,不明白这太监到此,是何缘故!
“这位可是,杨士奇杨先生?”
公公的一句话,把郑元化跟杨士奇都整懵了,太客气了也!
杨士奇忙躬身施礼,“不敢言先生二字,现如今,只是一名求学的生员!”
公公笑道:“久闻先生大才,今日一见,果然是有学问的!”
郑元吉听的一脸懵,心里道:“你个阉人,如何瞧出人家有才的啊!”
不过这话,打死他也不敢问。
杨士奇忙谦虚道:“不敢当此谬赞,却不知公公到此?”
传旨的公公笑了,“好事,好事,万岁爷听说你饱读诗书,学识渊博,特命你为大明皇家子弟学校博士,且随咱家,进宫面圣吧!”
这话一出,,在场的都懵了。
郑元化就感觉脑子里,“皇家”俩字来回飘。
心里暗骂:“是哪个碎嘴的货,偏与皇上提他干嘛?这不是把咱衬托成坏人了吗?”
杨士奇就更迷茫了,回想前半生结识的人物里,似乎没谁有资格在皇上身边进言,更不用说推荐他做什么皇家子弟学校的博士了。
好在他年纪虽轻,性格却十分沉稳。
当即道:“且容学生整理一番,再随公公面圣!”
太监闻言喜笑颜开,“果然是个知礼的,咱家等着便是!”
杨士奇入内,与母亲说了要入宫的事。
后者大喜,流泪道:“不想我儿大名,能传到天子耳中,定是杨家先祖保佑!”言罢自去上香叩头不提。
再说杨士奇,拾掇一番,随传旨的公公进入紫禁城,于武英殿内面圣。
叩头之后,听一个声音道:“抬起头来,让朕瞧一瞧!”
杨士奇抬头,见不远处站着一个身着衮龙袍的中年人,面容威严,长须美髯,心中不由暗叹,“原来这就皇上!”
朱樉也颇为好奇的打量着杨士奇,这个在大明历史上,评价极高的内阁大臣。
原本历史上,杨士奇先后经历惠帝、成祖、仁宗、宣宗、英宗五朝,在内阁为辅臣达四十余年之久,担任首辅二十一年,其廉能的处事态度,深获当时朝野一致的好评。
要说唯一的污点,便是他的长子杨稷。
因为父亲的溺爱,有恃无恐,仗势行凶。犯下诸多错事,杀害数十条人命。
不过这一世,想来是没有“杨稷”这个人了。
“为了大明皇家、勋贵和大臣子弟的教育,朕决定成立一所皇家子弟学校,听闻你学识渊博,教学经验丰富,准备任命你为学校的博士,且暂代山长一职!”
杨士奇闻言一惊,料想朱樉唤他过来,会委以重任,可怎么也没料到会这般重用。
一个时辰前,他还是将要被人从终南书院赶走的落魄教习、生员,此刻却要成为大明皇家子弟学校的的博士、代山长,人生的大起大落,未免来的太快太刺激了!
杨士奇感觉自己的心怦怦直跳,虽有心说两句谦辞,可话到嘴边却成了:“臣,必不负陛下所托,必当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朱樉哈哈一笑,“哎,让你去教书而已,又不是上战场,不必说那样的话!”
杨士奇讪讪一笑,有心说些场面话,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能微笑表达。
朱樉宽慰道:“士奇不必紧张,朕唤你来,自然已将你的消息打探清楚,放平常心便好,不必拘谨。”
杨士奇闻言,也觉是这么个理,也就放宽心了。
随口问了几句有关学校的事,朱樉一一解答,又问杨士奇对朝廷政策的看法。
后者娓娓道来,居然颇有见地。
朱樉听得大起知遇之感,差点当场封个学士。
然想起此人在原本历史中,未中进士的遗憾,还是生生忍住了。
“文官皆视科举为正途,朕便不过早提拔你了。你且安心教书,终有中举之日,到那时入翰林,进内阁,顺理成章!”
杨士奇闻言惊喜交加,未料皇上这般看好他,还未中举,便许了内阁之位。
何德何能啊!
想到此处,杨士奇叩头在地,颤声道:“万岁洪恩,臣没齿不忘,从今以后必定用心教学,苦心读书,方不负陛下恩典!”
朱樉呵呵一笑,“朕已知晓,起来吧!”
踱了两步,又说道:“朕想把学校设在秦王府,你觉得如何?”
杨士奇忙道:“毕竟是万岁爷的潜邸,臣以为不妥!”
朱樉想了想,好像是过了些,“那就放在原来的陕西布政使衙门吧!”
都城迁至长安府后,这边就是直隶了,陕西的一众衙门都搬迁到兰州,原本的布政使司衙门就空了下来,正好改做学校用。
这里除了要教传统的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八股文章,还要教物理、数学、几何、生物等知识。
除此之外,学生们还要学习马术、射箭、剑法等。
当然,朱樉还准备成立军校,待时机恰当,对现有的勋贵世袭制度进行改革。
如朱元章封了很多世袭的指挥使、指挥佥事的职务。
等到将来,要想袭职也可以,需在军校毕业。
若不能毕业,就只能顶一份虚衔,领一份俸禄,而不能真正的带兵了。
料想如此一来,怎么也能提高一下大明各级军官的军事素养,保持明军的战斗力了。
与杨士奇商议一番建校细节,朱樉正式下诏,在原陕西布政使衙门,建立大明皇家子弟学校,命大明的亲王、郡王及公、侯、伯三等勋贵家年过八岁,未满十八岁的孩子,报名入学。
不强制,可在一众藩王看来,却是朝廷加强控制的手段,多少有点质子的意思啊!
然一众勋贵,就是另外一种解读了。
入了皇家子弟学校,他们的子侄便能与皇子成为同学。
虽说朱尚炳已经过了学习的年龄,且尚未有子嗣,却终有皇孙降生的那天。
到了那时,自己的孙子与皇孙同学,或可保家族富贵绵长啊!
好些勋贵听到消息的第一反应竟是纳妾,一来开支散叶,更主要的却是要儿孙与未来的皇孙成为同学。
宫内,长安公主闻听父皇要建皇家子弟学校,忙跑来打听,可否允许她入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