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宁河王邓愈的儿子,太子朱樉的小舅子,邓铎这段时间过的非常低调。
因为负债的事被钱庄曝出,他自觉无脸见人,每日深居简出,几乎不与故旧来往。
对于朱爽投钱为他开办的“东太平洋公司”,也只是在家查看账目,具体的商贸事宜都由下面的人去做。
好在邓铎虽在勋贵阶层丢了面子,可对普通商贾而言,仍是了不得的大人物。
常有各地商贾经人介绍到他府上拜访,或寻求合作,或投入门下。
日子过的,其实也没那么糟。
另外,太子侧妃邓氏,也怕弟弟被人瞧不起,常常赐下财物不说。还软磨硬泡,求朱樉给弟弟封官。
朱爽耐不住邓氏央求,给邓铎封了一个兵马司指挥的虚职。
邓氏嫌小,因为才正六品,说句芝麻大小也不为过。
朱爽无奈,又给邓铎加了一个东厂千户的虚衔,勉强把爱妃哄开心了。
不过邓铎,反到对这些虚职、虚名,不太在意。
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在经历那些痛苦不堪恨不能去死的日子之后,他把一切都看通透了。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年,什么功名利禄都是过眼烟云,活的开心便好!
朱爽见这小子似有求仙问道,转投虚无主义的倾向,也不废话,直接赏了一顿皮鞭,问他开心吗?
邓铎被打的哭爹喊娘,也不说什么“庄周梦蝶”,人生如梦的话了。把家中有关佛道的书籍都烧了,带着下人赶往宁波府,老老实实的开展海贸。
因为怕遇到倭寇,“东太平洋”公司的贸易对象选了朝鲜和琉球。
船只方面,主要由朝廷水师“出售”的商船为主,另外大肆收购民间海船,很快组建出一只不小的船队。
货源方面,有黄石钢铁厂出产的农具,景德镇的陶瓷,西安的玻璃、瓷砖,茅山的烟草,江南的丝绸。把货运到朝鲜,几乎各个畅销,一个来回便是数倍的利润。
邓铎见状大喜过望,这么下去用不了多久,就能把欠朱樉的银子还了。
虽说他也知道,就算不还,姐夫也不会跟他讨要。
可他还是想争一口气,不叫旁人那么鄙视的。
正当他极力组织货源,准备再让船队出海时,京中来了旨意,命他即刻返回金陵面见太子。
邓铎不敢怠慢,骑快马跑了三天赶回金陵。
先回府邸洗漱一番,稍坐安歇,才到皇宫门口求见。
不多时,小太监过来传旨,说太子殿下太忙,让他先去见太子妃。
邓铎便去见姐姐邓氏,后者见弟弟比从前黑瘦许多,忍不住落泪:“殿下也真是的,钱已经多了花不了了,何必为了区区几十万两银子,派你做那辛苦差事。大半年不见,便清减成这样。若积劳成疾,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啊!”
邓铎憨憨一笑,“没事的,姐姐,父亲当年领兵打仗,不比我辛苦、凶险多了!”
邓氏一瞪眼,“所以他才英年早逝,父亲若在,我们姐弟何至于此,你又何至于此啊!”
说话间,又是不停的抹泪。
邓铎闻言十分尴尬,也不知是笑好,还是陪着哭比较好。
不过要说父亲辛苦,却是真的。
洪武十年,吐蕃残部抢劫乌斯藏贡使,朱元章命邓愈、沐英率兵征讨。
大军分三路前进进攻川藏,深入吐蕃腹地,追杀敌人至昆仑山,俘虏斩首万人,招降诸国,开辟疆土数千里。
可邓愈在班师回朝的途中便生病了,行至寿春时病故,连金陵城都没回来。
若不率军转战千里,攻入川藏,杀上昆仑山,估计也能安享晚年吧?
邓氏总是忍不住这么想,在想自己熬了这么多年,还是个侧妃,始终要屈居那个贱人之下,更加觉委屈了,竟忍不住大哭起来。
邓铎见状,惊的手足失措。
好在朱尚炳及时出现,劝了邓氏几句,同邓铎一同离开。
“舅舅今后,也该注意身体才是,不应弄的这般黑瘦,令母妃伤心!”
邓铎一脸惭愧,拱手道:“太孙殿下教训的是,臣知晓了,回去以后定会注意饮食,不令太子妃挂念!”
其他以他目前掌控的钱财,压根不缺饮食,只是精神压力略大而已。
朱尚炳知道缘由,开解道:“过去的事,舅舅也不要想太多,秦琼尚有卖马日,过去就好了!”
邓铎点头,笑着道:“尚炳没事时,也看话本?”
朱尚炳笑,“爷爷喜欢看《三国》,但我觉得《隋唐》更有意思!”
邓铎笑道:“我也这么觉得,《三国》前面精彩,后面实在没法看!”
朱尚炳点头,忽然道:“对了,父王曾说,日本人喜欢带有悲剧性的文学作品,舅舅在可以提前准备一批《三国演义》话本,随船卖往日本!”
邓铎闻言大惊失色,“卖往日本?”
朱尚炳把日本使节递交国书,称臣纳贡的事详细说了遍,听的邓铎惊讶万分。
因为几乎断了官场上的交际往来,此刻的邓铎对于官面上的消息很不灵通。
他是知道日本使节来大明的事,却没想过,日方的姿态能降的这么低。
想了想道:“那倭寇问题?”
朱尚炳道:“日本的征夷大将军足利义满答应,全力剿灭倭寇,更会在大明使节到达时,杀死一些倭寇头领,以表达他臣服大明的诚心!”
邓铎闻言,欣喜道:“这样的话,对日贸易便能展开了,定然比去朝鲜赚钱啊!”
朱尚炳笑,“那是自然,父王的想法是,这次命你为大明副使,随曹国公一同前往日本,顺便做一次贸易。”
邓铎欣喜若狂,“有朝廷的水师护航,那就万无一失了,可以说带的越多,赚的就越多啊!”
朱尚炳道:“那是自然,另外父王让你多带一些烟草,当做礼品送与幕府将军和能接触到的大名。只要烟草能在日本流行,金山银山也能赚来。”
邓铎苦笑,“我听说,终南山已经不产烟草了,茅山那边的野生烟草虽多,也不足以供应国内。纵然日本人各个是烟鬼,咱也没那么多的货物卖与他们啊?”
朱尚炳道:“舅舅勿须担心,烟草司已经在云南,开辟了大量的烟草种植园,听说不仅产品颇丰,品质也极好。相信用不了多久,便不会再缺货了。”
邓铎闻言大喜,笑着道:“那就太好了!”
甥舅俩边走边聊,不多时到了文华殿,来见太子。
朱爽见比过去黑瘦许多的邓铎,也有些意外,宽慰几句说起出使日本的事宜。
“石见银山储量虽丰,然本宫还没瞧在眼里,我看重的是它能挑动周边的大名相互争斗,你这次去,务必辅助李景隆,拿下石见银山的开采权,且由你的人,负责具体的开采、管理,明白吗?”
邓铎闻言点头,见姐夫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更有一种莫名的激动。
却不知在朱爽眼中,他俩都不是特别靠谱。只是李景隆这人,在关键时刻似乎有些靠不住,朱爽才选了邓铎。
因为朱尚炳已经交代过一次,朱爽也就没说太多,简单聊了聊,就把邓铎打发了。
过几日,朝廷的旨意下来,加封邓铎为礼部员外郎,随曹国公李景隆一同出使日本。
邓铎领旨后,先在京城采购了一批物资,旋即返回宁波府继续采购、装货,等待李景隆所带领的使节团。
却不知在京的李景隆,早已被多家勋贵、官员包围,好多人都想安排下人带一些货物随船,运到日本获取暴利。
李景隆自然不会拒绝这种事,接受诸多宴请,行程耽搁好些天。
待有御史弹劾,险些将他的正使职位撤销,这伙才带队离开京城,前往宁波府。
路上,坐在豪华马车里的李景隆怡然自得,一旁为他揉肩的,是他去茅山时收的妾室,原白举人的大儿媳白胡氏。
当然,此刻却要叫李胡氏了。
这女人模样俏丽,又擅曲意逢迎,身段放的很低,颇得李景隆欢心,连去日本出使也要带着她到宁波府,可见是有些手段的。
此刻柔声道:“国公爷这次,收了那么多人的好处,就不怕皇上恼怒之下,办了你吗?”
李景隆嘿嘿一笑,“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我越是贪财、好色、无能,圣上与太子,才会越信任我。真若像父亲那般一身的本事,只怕要活不过他老人家啊!”
李胡氏惊讶,“不至于吧?”
李景隆不屑,“你个妇道人家,懂什么,还是乖乖随爷享福吧!”
说罢将李胡氏搂在怀中,吓得后者低声道:“爷,光天化日,还在车上呢!”
李景隆嘿嘿道:“我便喜欢在车上!”
话虽这么说,还是把李胡氏放开了。
路上走了四五天来到宁波府,与邓铎汇合后,命人将带来的货物装船。
随后于洪武二十八年十月出海,走了四十多天,于十月末的时候抵达日本兵库县。
当船只众多的大明船队抵达时,日本沿岸的百姓吓得不行,甚至有人跪在岸边叩拜不止,口称神船。
作为使节山口一夫见状,颇感羞耻,却又不得不承认,大明实在太过强大富饶了。
倭寇之所以能一直骚扰大明,在于人家的海岸线太长,老皇帝爱惜国力,不愿劳师远征。
真要惹恼了大明,人家不计损失的派兵前来,以幕府此刻的军力财力,完全顶不住啊!
心里这么想,行动上则是赶紧命人上岸,向足利义满传递大明使节到来的消息。
同时建议大明使节团上岸休息,等幕府的接待安排。
在海上飘了一个多月的大明使节团众人,纷纷赞同,实在是坐船坐的太过难受了。
一众人下了船,带着护卫在山口一夫的带领下,到兵库县休息。
本地的大名闻听来了明朝使节团,先是震惊,旋即是狂喜,将李景隆等人接入城,小小招待一番,购买了不少明朝货物,可谓皆大欢喜。
京都,已出家为僧的足利义满,接到山口一夫的回信时,也是欣喜若狂。
实在是幕府此刻的财政状况,十分艰难。
若再找不到财政来源,统治崩溃也不是不可能的。
然此刻,大明的使节团来了。
按山口一夫在心中所说,大明的皇帝陛下,不仅封他为日本国王,还赐下一颗金印。
使节团不仅带来旨意,还有很多赏赐与贸易的货物。
虽说买使节团的货物价格贵了些,留给他的利润空间并不多,可好歹也能赚上不少,总得来说还是不亏的。
足利义满当即带领亲信手下和三十余名被俘的倭寇头目,星夜赶往兵库县。
到了之后,足利义满按照他所知的中国规矩,命人在距离船队不远的岸边,搭建一个高台。
而他则焚香沐浴更衣后,同李景隆个一起登台,向其三拜之后,接过了大明递交的国书和金印。
台下的一众武士见此情景,无不惊讶万分。
因为足利义满此举,相当于背叛了天皇啊!
“八嘎,他怎么敢如此,身为天皇的征夷大将军,却向明国使节跪拜,有违武士道精神!”
因为大明的船队在此停留有些时日,所以前来观礼的,不全是足利义满的心腹,也有附近大名麾下的武士。
另一个道:“他不是把将军位置,让出来了吗?现在只是一名僧人!”
“胡说,谁不知道,他虽让位,却还掌着大权呢!”
除了武士,前来观礼的几个大名,也低声交换意见。
足利义满此举,大大的有辱国格,可要能分给他们足够的利润话,倒也不是不能商量的。
李景隆不知日本人的各种算计与不合,冲足利义满笑呵呵道:“大将军,我听说,你还带来一些倭寇?”
足利义满当即道:“嗨,为了表达我对大明的敬意,我准备当众处死劫掠过大明的倭寇头目,三十二人,全部处以‘蒸刑’!”
李景隆闻言道:“蒸刑,会不会太残忍啊?”
足利义满笑道:“正因为残忍,才能震慑那些后来者,叫他们不敢袭扰大明啊!”
李景隆点头,“那就再残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