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越下越大。
古玩市场内,店铺老板刘立林和张元武在店铺后面的房间中,温上一壶热茶,正闲聊着。
这边的人,闲来无事喜欢喝茶,聊得都是生意。
当然,也有很多人喜欢喝酒,喝酒能更畅快的释放情绪。
刘立林看着窗外的雪,道:“这三年没下雪了吧,我记得还是三年前,下了一场小雪。”
“是啊,瑞雪兆丰年,这是好彩头,明年生意好。”张元武应和道。
这个时候,张元武又是说道:“老刘,你和花海走得近,最近打听到没,花海瓷器那边的窑口,到底是谁在烧郎红釉?”
“锦德镇多年未出现过郎红釉瓷,我还想一饱眼福呢!”
闻言,刘立林笑着摇摇头,道:“不知道啊,也没个消息,只知道花海花了不少钱炼制一大批极品郎红色釉,说不定是机器烧呢。”
“拉倒吧,机器能烧出来吗,又不是把瓷坯浸在釉浆里拿出来就能成,我记得郎窑的釉是吹釉或者刷釉的上法吧,还要控量控温。”张元武也说道。
“锦德镇能人多了去了,可能是隐藏着的大师吧。”刘立林又是猜测道。
张元武摇摇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哪还有隐藏的大师,但凡手艺真的特别好的,能缺名声嘛?我们这儿好歹是瓷都,瓷器手艺人肯定不会埋没。”
两人喝着茶,闲聊着,说着瓷器行业内的八卦。
没一会儿两人又聊到秦飞的话题,刘立林感慨道那时的秦飞还是亲自在古玩市场角落摆摊的自由人,短短半年多的时间,已经是名噪一时的大师。
而且,秦飞的作品数量极少,一件难求,不少人都希望他多烧几件。
就现在的行情,秦飞就算是烧出一百件,一千件,都能很快被一扫而光。
刘立林希望秦飞多烧一些瓷器出来,要是能在他的店铺里卖,那就更好了。
但大师之作,每一件都精雕细琢,所以往往都比较少。
此时此刻,园林别墅内,秦飞正专心研究着郎红釉的烧制。
窑炉开启,温度冷却,他取出观音瓶,端详着其上的釉色纹路。
瓶口偏白,釉色下沉,颜色没问题。
但是,观音瓶的底部却堆积着厚厚一层不均匀的釉,像是融化的蜡烛又很快凝固,毫无光滑的美感。
“郎红釉,是量的极致把控,和温度的极致把控。”
“有了祭红釉的经验,我对温度已经把控的很好,釉的颜色没出问题。”
“但是量的把控,却是一种玄学,只能看运气。”
秦飞感慨道。
有的瓷器能不能成,完全看天意。
釉在高温下会发生特殊的变化,这种变化不可控,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也无法通过控制变量一点一点筛选,因为每一次的变量都是不同的。
窑炉这样的高温烧制机器,不可能做到科学家的实验仪器那般精准。
“没有人敢确保能够百分之百烧制成功。”
“但瓷器本就是如此。”
“我只需要一次次尝试,剩下的就交给天意。”
秦飞又开始忙碌起来。
他不断地制作瓷坯,做出一件件一模一样的观音瓶。
同时,他一直思索更好的烧制郎红釉的方法。
这天下午,丁香来到别墅区找他学习。
丁香现在学习劲头很足,每次周末都会过来半天,像是补课班一样。
实际上就是补课班,除了瓷器,丁香还学着钢琴,看得出林燕对她的期望很高,中西并举,瓷器和钢琴都会,传统和新潮都学。
丁香很喜欢来找秦飞学习,因为秦飞不会要求她太多,她经常就躺在秦飞买来的明仿躺椅上休息,还眯着眼睛感受秦飞说的古典韵味。
“没沙发软,但也还算舒服。”丁香心里评价道。
秦飞很喜欢丁香,青春活泼漂亮,所以一般也都由着她,只是在教瓷器的时候会严厉一些。
毕竟,他对瓷器手艺向来是一丝不苟的。
“老师,郎红釉烧出来了吗?都半个月了!”丁香在躺椅上晃悠着,歪头问道。
哪壶不开提哪壶。
秦飞眉毛微挑,道:“你要是没事就拉坯去,杯子能做圆了吗?”
闻言,丁香小嘴一泯,“我现在做的可圆了,一次不行我就再做一次,然后再做一次,重复多次,总是能越来越圆的。”
“燕儿姐给我发了你做的瓷坯照片,那也叫圆?”秦飞笑道。
“哎呀,老师,要做到极致的圆太难了,做好了后期在修坯就好了啊。”
“基础不好,修是很难修漂亮的。”秦飞摇摇头,倒也没有苛责。
毕竟,丁香做瓷器纯属兴趣,也不指望她变成出色的手艺人。
这时,秦飞忽然灵光一闪,丁香刚才的话给了他很大的启发。
有时候就是这样,冥思苦想很久的东西,被别人一点,莫名就解开了。
秦飞眼神中浮现出一抹兴奋,“你刚才说,你做的不圆的话就再做一次,然后重复多次。”
“对啊,这种方法我怎么没想到呢!”
看到秦飞的表情,丁香有些错愕。
她从躺椅上坐起来,试探着说道:“老师,你这是在批评我吗?”
“你做的瓷坯还需要重复多次的修?”
闻言,秦飞回过神来,笑道:“我说的不是瓷坯,说的是郎红釉。”
“郎红釉的烧制资料写着,都是把瓷器涂抹上郎红釉,直接入窑烧制。这种烧制方法不太对。”
“铜红在高温下会流动,就算是把釉涂抹的再均匀,液体的流动也不会是平行向下流,而是弯曲蔓延,形成几道垂下的釉。”
“这样怎么都不可能保证瓷器的底部釉色均匀。”
“想烧成功太难!”
“那如果,多次烧制呢!”
“像是古法官窑那样,多次烧制,不断完善,层层递进!”
“每一次只需要上很薄的一层郎红釉,就算是垂流也不会蔓延很多。”
“积少成多,完全可以达到郎红瓷的效果!”
“这就是烧制郎红釉的方法!”
“丁香,你真是给了我很大启发啊,这么简单的道理,我居然走入死胡同。”
看到秦飞兴奋地样子,丁香虽然没听懂,但还是认真的点点脑袋,美滋滋的回道:“谁让我就是这么一个给别人带来幸运的人呢。”
“中午订外卖请我吃烤鸭就行。”
秦飞看向她,也被这丫头的脑回路逗乐了,“行,就吃烤鸭。”
秦飞有所明悟,吃完烤鸭后,就回到工作间继续开始忙碌。
手艺人的生活总是单调的。
但对秦飞而言,这却是人生极大的乐事。
能有一项让人愿意为此付出并且倾其所有的事业,难得。
大多数人并未找到自己喜欢的事情,只是为了赚钱不得不工作而已。
工作间内,秦飞取出四个观音瓶,对它们进行第一次上釉。
这一次,他刷釉刷的很少,很薄,却很均匀。
他选择了新的方法,多次低温烧制。
一层层郎红釉堆叠,垂落,完全可以达到郎红釉最好的状态。
直到五次烧制之后。
锦德镇多年未出的郎红釉瓶,终究是在他的手里重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