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
炊烟袅袅升起,隔江千万里
悠扬的旋律在秦飞的耳机中响起。
他很喜欢听歌。
秦飞已经塑造好了五件瓷坯,只等一场烟雨天气的到来。
五件瓷坯其中三件都是莲花盏,还有两件是牡丹笔洗。
烧制瓷器的成功率很低,越是极品的瓷器成功率越低。
譬如大型的官窑烧制,一窑能烧320件,完美成功的可能就几件,其余的全部都是废品,注定要销毁。
也正是因为这些废品,才让烧制成功的瓷器变得更有价值。
所以,秦飞多做了几件,确保成功率更高。
直到了周六上午。
窑里古镇上空,天气有些阴沉,山水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影,颇有几分山雨欲来的感觉。
秦飞坐在屋檐下,伸出手,感知空气中风的湿润。
经验老道的匠人,能通过手就感知出适合烧制汝窑瓷的湿度。
熟能生巧。
空气中的湿度在变大,这样的湿度刚好。
秦飞从库房中抬出了一个塑料桶,桶子被密封着,里面是珍贵的天青色玛瑙釉。
秦飞又把做好的五方瓷坯取出来。
釉是玛瑙釉,成分中含有少量的铁份,这样才会烧成最纯正的天青色。
胎土是高岭土,其中含有微量的铜,迎光照看,微见红色。
秦飞洗手,闭目,深呼吸,等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眼神似乎都明亮了一些。
风开始变大,山里的树发出一阵“唰唰”的声响。
气温也越来越低。
万事俱备,东风已来。
秦飞动了。
他取出小刷子,沾上清水,一点一点刷干净瓷坯表面的灰尘。
这一步叫捺水,原理类似手机贴膜前,要把灰尘处理干净。
接下来,他开始施釉。
极品的釉只需要最简单的处理方法,所以,秦飞戴上手套,直接把瓷坯浸入到釉桶中。
等了一会儿后,他把瓷坯取出,又用刷子小心翼翼的清理着瓷坯表面的釉。
釉色呈现出一种典雅的青色。
“轰隆隆!”
天空中雷鸣声不绝于耳。
没多久,雨水冲刷屋顶的声音在秦飞的头顶响了起来。
整座古镇都蒙上了一层雾气。
镇子里的人都约在一起打麻将或者喝酒吹牛。
动物们躲在棚子里避雨。
秦飞在工作间里在,专心致志的忙碌着烧制汝窑瓷。
没多久,五件瓷坯都被涂满了晶莹剔透的玛瑙釉。
而后,秦飞把五件瓷坯放在木台上晾了半个小时左右,让釉色在湿润的空气中充分暴露。
接着,他把瓷坯放入到窑炉中,点燃了炉火。
尘埃落定,只等火与高温的淬炼。
“总算是完成了。”
秦飞的心里有些忐忑、也有些期待。
烧制瓷器一定程度上像是拆盲盒,手艺人也不能确定最后烧成的瓷器是什么样子。
高温灼烧下,釉会出现开片的情况,开得好就是细腻的冰裂纹,开不好就是废品。
汝窑瓷的裂纹更是极为的细腻,开出来的纹路叫做蝉翼纹,是一种很小几乎看不出来的纹路。
确认窑炉的炉火熊熊燃烧,秦飞走出到屋檐下,坐在椅子上看着外面的雨。
村镇的雨和城市的雨水有所区别。
这里没有地下排水系统,水会在凹坑的地方堆积起一大堆,形成一个个水滩。
雨水打在水滩上,飞溅起一片片的水花,然后荡漾出一圈圈波纹。
这样的风景,有一种别样的美。
与此同时。
某处豪华小区,花园洋房。
瓷器协会会长丁海回到家里,一进门,就看到展示柜上多了一件精美的斗彩瓷器。
他的家比较大,进门的玄关前面就是一个大的展柜,其上陈列着各种精美的手工艺品。
当然,都是现代的手工艺品,他真正收藏的古董,自然不会摆在明面上。
“林燕儿,这斗彩是你买的吗?”
丁海把展柜上的【斗彩山水楼台双耳尊】拿下来,仔细的打量着。
厨房内,传来他老婆林燕的声音:
“嗯,今天去古玩城老刘的店铺看了看,看到这件好货,就拿下来了。”
“老刘说是极品的手工斗彩,我看着也不错,确实是好东西。”
丁海仔细的看着这个双耳尊,他先是看了看双耳尊的底部。
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落款。
“确实是好东西,花了多少钱?”丁海又问道。
“三万五,挺实惠的。”林燕回道。
闻言,丁海点了点头。
这件斗彩双耳尊确实不错。
造型塑造的很完美,看得出拉坯的手艺人手艺很好。
画的也漂亮,应该是成名的画师所作。
丁海又查看细节,竟是没有找到一丝一毫的瑕疵。
他直接从上衣口袋掏出一个放大镜,就在瓷器上仔细的观察起来。
“呦,还是柴窑烧出来的,厉害啊!”
丁海赞叹一声。
柴窑由于温度不是恒定不变,会忽高忽低,所以其中的微小的气泡是不规则的。
而电窑和汽窑恒温调节,所以内部的微小气泡大小几乎一样。
丁海是瓷器协会会长,对瓷器的评判能力很强,一眼就能看出一件瓷器的好坏。
“奇怪了,拉坯手艺是大师级,绘画手艺也是大师级,虽说釉有些差,但烧出来的整体釉色却很完美。”
“应该是大品牌才能请到这么多大师共同做出来。”
“按理说,这样的瓷器应该有品牌的拓印,怎么会没有拓印呢?”
丁海琢磨道。
“林燕儿,问老刘了没,这瓷器哪来的?谁烧出来的?我们认识吗?”丁海又朝着厨房高声喊道。
“当然问了,老刘说是从一个摆摊的年轻人那买下来的,一共二十件,那年轻人说这些瓷器都是他烧的。”
林燕也是瓷器爱好者,对瓷器颇有研究,喜欢收藏。
“年轻人,斗彩?”
“真的假的?确定是一个年轻人烧出来的吗?他这件作品都可以参加比赛了,我还以为是几个老一辈一起做出来的。”
“有这人的联系方式没?”
丁海想起这次瓷器交流大赛面临的各方压力,忍不住问道。
他手里的【斗彩山水楼台双耳尊】,雍容华贵,大气磅礴,已经足以拿下瓷器交流大赛的奖励。
放在“传统瓷器”板块,也是当之无愧的优胜者。
如果确实是一个年轻人单独烧制,那么他面临的所有问题就都引刃而解了。
“老刘觉得不可信,就没多问。”
“就说是一个挺帅的小伙,看着很精神。”
“你要想问,等他下次再找老刘卖瓷器,让老刘帮着多问问。”
林燕端着两盘菜出来,放到餐桌上,说道。
“先过来吃饭吧,那瓷器就摆在那儿,丢不了。”
丁海又拿着瓷器打量了一阵儿。
“这件瓷器做的确实好,如果是大厂的专家们一起做的,不奇怪。”
“拉坯师、画师、还有上釉、烧制,有专人负责,一窑200件,出来十几二十件极品瓷器很正常。”
“但要是一个人从头到尾烧出来,那这人就厉害了,肯定是个大师。”
“民间卧虎藏龙啊。”
丁海感慨几句,然后坐在饭桌前,接过林燕递过来的米饭,看着热气腾腾的饭菜,食欲大动。
“那肯定,又不是所有大师级的手艺人都在你的协会,有些老人不就不稀罕这些吗?”
“说不定哪天蹦出一个年轻的高手,帮你把这次长尾青的事情也解决了呢。”
林燕也坐到餐桌前,说道。
“要真有这样的年轻人,那我得把他供起来。”
“长尾青是有田烧家族传人,六岁就开始接触瓷器,烧了二十年。”
“传统行业本就日渐凋零,你说,到哪找比长尾青还厉害的制作传统瓷器的年轻手艺人去。”
两人闲聊着。
屋外的雨越下越大,淅淅沥沥,密密麻麻。
听着雨声,人的心里反而多了几分异样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