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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几乎每天都会来这里,默默地看着脚下的浮云。他没跟任何一个人说起过,孑然一身。他也不想要别人一起来,寂寞有时候才是最好的。

这里平时连只鸟都没有,也几乎没有弟子会到这种地方来。

很好,正是他想要的。

他一般会坐在悬崖上,两眼无神地发会儿呆,然后再想些别的东西,又继续发呆……然后一个下午就过去了。

一道黑影从天空中掠过,没有带起半点涟漪。

什么东西?机关朱雀?晨风龙?泰坦苍鹰?

他知道,自己的这些猜测肯定都不对。

“恭喜你,答对了,是我。”一名青年悄然落在他身边。

令他惊讶的是,这人他认识,还是朋友,他们家族的第一天才。说起朋友,这个词很少在他的生活中出现,自己每天几乎都是——吃饭,睡觉,冥想,发呆,然后继续吃睡想呆,很少与人交往。

身边这位,就是他一只手可以数的清的朋友之一。

“你又在想谁呢?每天都在这里。”

“没。”

“……我说你的回答怎么都是这么的简单?”

“天生的。”

“我说,你这个榆木疙瘩!我跟你说,你再这样,我祝你YYdS,永远单生!”

他突然气势一变,压得那名青年几乎呼吸不了。但数秒后,那股强大的气势瞬间土崩瓦解。

“你……有的事情,也该忘了。”

“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是不是想要尝尝天地初开的样子?”他说话的语气很冰冷,像是青年刚刚说出的话语触碰了他最不愿回忆的痛处。

事实真的是这样。

只有他自己知道,为什么每天来到这荒凉的悬崖边,每天就算是和自己最好的朋友说的话也不超过十句,每天像一具行尸走肉般活着——仅仅是活着,而不是呆在宗门其他峰顶,去和别人聊聊天,做做任务,赚赚积分,过着正常人该过的正常生活。

很多次,他都想要从这悬崖上跳下去,去体验那对于自己来说无比遥远的自由,即使只有一瞬间。

“你知道这个地方叫什么吗?”

“什么?”

“这里原名叫做轮回之崖,家族弟子叫它鬼门关,”青年解释道:“如果家族弟子觉得压力太大,或者遇到什么打击,家族长老就会把他们送到这里来。”

“往往他们都能在这里领悟一些真谛,或者说,直接从这里跳下去,进行最后的轮回,到另外一个世界解脱去。所以,这地方就叫做鬼门关。”

“古人说的那句‘虽存,但谓之行尸走肉耳’,和你真的是独配,你这个鬼僻的家伙,还不如从这里跳下去。”

青年的话于他并没有什么用,还是一副冷冷的样子。

“还记得那个大雪纷飞的晚上吗?”他低沉地说道,“她去魔族势力范围执行任务。当时不止你在场,我也在,只不过在树林中偷偷看着,我是个懦夫,连一句‘再见’都没有说。”

他俩都知道后面的剧情,几天后,她的尸体被抬了回来。他俩都没去参加葬礼。原来的铁三角也就自然变成了直线,不完美。

“哈哈哈……”他突然狂笑了起来,“哈哈,家族三大天才排名第二,一个懦夫,哈哈哈……笑死我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哈哈哈……”

他都快要笑疯了——天大的笑话,两个懦夫。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抑制住自己的笑声。

“怎样?平复好了?”青年平淡的声音响起,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他刚刚对自己的嘲笑。

“一个人内心的悲伤,是这么好平复的?你也体会过这种滋味,不是吗?”他现在情绪可谓是低落到冰点,所以直接选择撕开别人的伤口,往里面撒盐。

“……”

场面陷入了诡异的死寂。

“如果让你再来一次,你会怎么选择?”过了不知道多久,青年才缓缓说道。

“选择对我来说,实在是太奢侈了……”他的目光发生了一些细微的波动,似乎是在思索,又像是在遥望远方……

谁都知道,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他猛然朝天空中看去,同时右手一抬,射出一道黑色光柱。但向上飞行几百米后,就消散在天空中,没有半点残渣存留下来。

“你是故意的吗!”他超天空咆哮道。

青年知道,他所说的“你”指的是谁。

命运是如此的不公,从混沌初开,一直到现在,都是一样,从来没有改变过,真是悲凉。

眼前似乎出现一个迷宫,有一个小孩,无助地迷茫地,试图从迷宫中走出去。当他发现自己的一切举动都是徒劳时,又试图呼唤亲人,或者让那些故事中的英雄出现,带着自己走出这个可怕的迷宫。

但他失败了。

他意识到自己是怎么也不可能出去的,因为——这是他自己的心灵迷宫。

他想到了那一幕幕……

十年前,他刚入宗,还只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家族弟子。

“嘿,支配……”

“支配,你几级了?”

“支配,来过两招!”

“支配,吃饭了!”

“支配,你看这个!”

“支配,生日快乐……”

他的眼前蒙上了一层水雾,他想哭。

很快,日落了,黑夜快降临了。

“这个时候是我一天中最快乐的时候,黑夜要来了;当然,太阳升起时,我的情绪就会低落,因为这个世上所有令你悲痛的事情,都要在太阳升起后面对。相比之下,还不如在黑夜中体会那自由的感觉,忘却那些伤心事。”

“你不认为黑夜令人恐惧吗?”

“黑夜并不恐惧,只不过神秘罢了。而神秘这种感觉,其实有说不出的好,因为它会带来一种深不见底的不真实感,不确切,这才是最恐怖的。”

“像是小时候,家族老者给我们讲述的故事,那些主角打败反派——一般都是魔族,然后成功成神,抱得美人归,差不多都是最后太阳升起,胜利凯旋。”

“而他们那时想的,其实是想要忘却那些作死去魔怪地盘寻找魔族宝藏,最后反而成为食物的那些人吧。”

青年翻了个白眼,说道:“你这个孤僻的屑,每次都是这些令人扫兴的话,心里半点阳光也没有。”

“我愿融入黑暗。”

很久以后,青年才明白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青年认为自己没有呆下去的必要了,索性直接离开了。

看着青年的身影渐渐消失,他的脸上露出一丝悲凉,长叹一声,嘴里喃喃道:“值得吗?”

不值。

“对不起……”

数月后,轮回之崖。

“你无路可退了。”

青年的长剑指着他的要害。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嘲笑之色,讽刺道:“你可真是我的好朋友啊,我真是谢谢你,你将成为结果我的人,我的朋友,哈哈哈,太有意思了……”

“你知不知道,你自己犯下了滔天罪过!”

“当然当然,”他笑着答道:“那几个老家伙全死了最好,那样我就真的是死而无憾了……”

青年忍住自己一剑杀了他的冲动,沉声说道:“你知不知道,为了家族,三名长老战死,剩余两名重伤,族长甚至和三名魔将同归于尽!”

“哦?真是忠贞义士啊!”他突然提高声音,大声说道:“那你口中这些正人君子,这些我只能仰慕的大好人,这些为了家族不惜牺牲自己的人,却让一个刚刚达到黑曜级的人,去魔族执行一个族长都没把握执行的任务!”

“……”

“那,你后悔吗?”青年憋了良久,才缓缓说道。

“不悔,我对天地道过歉,但我不悔!”

“为什么?”青年问道,手中长剑也握得紧了一点。

“如果执行任务的是你,我也会这么选择。”

他的话说得很平静,话语间不带半分波澜,但这话听在青年耳中,却如雷贯耳,令他不禁一呆。

“哎……”他感慨道:“你还是这么固执……”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突然响起,青年脸色一变,但他却露出一丝诡异的笑容。

“有人来了,”青年有些说不下去了……

离别的时刻,终究要到了吗?

“我要到那个世界去看你去了……”他喃喃地说道。

“希望来世,”青年一字一顿地说到:“我们还是兄弟。”

“噗——”长剑刺入他的身体。

“但,不是现在。”突然,青年听到了他的后半句话,脸色也是骤然大变。紧接着,一团灰黑色雾气把他笼罩其中,动弹不得。

“看在兄弟的情面上,我这一次就先放过你,希望未来你不要与我为敌,否则,就只有死亡……百里傲。”

冰冷的声音缓缓响起。

远处,几声凄厉的惨叫响起。

雾气弥漫中,百里傲背后凤凰双翼展开,探身而起,向远方飞去。随之而来的,就是那腥风血雨,笼罩大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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