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当晚,赵凤仪冲出家门,在秋冬季节的寒风里奔腾了半天,才让混乱而发胀的大脑冷静下来,但身下某个部位却还在发热。他终于意识到某些不对。按道理不该这样……到底怎么回事?
身体的异样让他无法用心思考,噗通一下跳进上京河,来回游了几圈,跳脚上岸,他喘着粗气委坐在地上。月光下,那算是俊逸的侧脸上,左耳下一颗红痣格外显眼。
他呆坐不动,仿佛一块石头,半晌后却低垂了头,手捂住了脸,肩膀轻轻缩起来。勇毅侯府的情况,他知道。大哥病弱,无法立业,母亲愧疚又怜悯,补偿心理作祟,便更偏爱他。平常也时不时叮嘱一些话,比如你将来要关照兄长之类的。但关照,是这么个关照法吗?赵凤仪笑得很难看,眼神有些心酸……大嫂是个唯唯诺诺的人,她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唯有那敢想敢干的娘,才会有这疯狂的想法。
自己跟她透漏过心仪许紫云的消息,她却不拒绝也不答应,故意吊着他。赵凤仪现在怀疑,母亲可能一开始想的是要自己过继孩子给长房,但顾虑许紫云决计不会答应,所以才推三阻四。紫云她不是大嫂那样没有主见的女子,而且背后还有偌大王府撑腰……赵凤仪抹了把脸,甩掉的不知是水还是泪。
一个家里俩孩子,健康的那个,总是要为那个病弱的各种让步。母亲十句关怀里,九句都是说大哥。虽然我很壮实,很上进,很懂事……但是,为什么我就要被如此忽略和利用?莫名的,大受打击的赵凤仪忽然觉得自己配不上许紫云。
好好深深吸了口气。脸蛋通红,双眼大亮。看看赵凤仪眼眶下的乌黑,冷声问道:“”赵大人,你这是怎么了?乌眼鸡一样。”
赵凤仪叹了口气道:“噩梦一场,一言难尽……”
当你觉得自己苦逼的时候,恰好遇到了另一个苦逼之人,就会瞬间产生知己之感。好好歪了歪头,嗤得笑了:“咱俩喝酒去?”
“也好,我今天休沐。”赵凤仪松开了手,爽快点头。
“呀,那你不要去王府看看云姑娘?”
赵凤仪苦笑:“今日还是暂且不去了吧。”
那奇怪的模样,仿佛吃了一把酸醋黑豆。好好大为惊讶,难道吵架了?最终俩人到酒店喝了个痛快……虽然完全没有彼此理解,但还是强行摆出了“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架势。最终熏熏然的赵凤仪和熏熏然的好好一起走出了酒家,又一起去到了北靖王府。
许紫云好像有点长痘痘。躲在屋里,不愿意出来。赵凤仪看到姑母赵夫人的刹那,不知为何忽然红了眼眶,虎目里泪光闪啊闪,仿佛下一秒就要留下男儿泪。而好好却轻车熟路的奔去了书房找许廷颢。
她觉得自己好委屈,必须得找爹爹倾诉一下。
许廷颢伤寒刚逾,正在书房忙得不可开交。一颗心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用来对林微媸开启嘲讽模式,一部分用来对付面前艰深的古籍。好不容易完成了八□□九,正预备拍案叫绝,却听到那极具特色的嗒嗒脚步声由远而近。他唇角不由自主的勾起,跳下椅子,刚打开门,就被安荣公主扑了个怀。
许廷颢下意识的伸手抱住,立即闻到了浓厚的酒味。这是,受委屈了吗?他猜。
“颢颢。”喝醉酒的人,身体软而烫,扑在人身上,仿佛点着一把火。抬头来看,杏眼乜斜,桃腮红唇,格外诱人。“颢颢?”
“嗯?”许廷颢急忙扶住她,生怕她爬在地上,磕花了那张俊俏的脸蛋。
“我才不想要林微媸。”好好身子一倾,按住了那瘦削的肩膀,微微昂起下巴:不得了啊,他竟然又长高了些。“虽然他确实很有趣,但我只是想跟他一起吃鱼。等我,等我把他的烤鱼绝技学到手了,我来烤给你吃。”
“你怎么又喝酒了?”
“我不喜欢刘四。跟她生活在一个家真别扭,就好比好端端一张大饼上,多了一个死面疙瘩。”
“那就早些嫁了吧。你的公主府我前天路过去看了。漂亮的很呢。”
你急着我嫁吗?哪有这么狠心的爹?好好瞬时用力掐住了许廷颢的肩膀,只叫他痛得瞬间变了脸色。
“颢颢?”
“嗯?”许廷颢连扶带抱拥着人,把她放到自己的大圈椅上靠好。又回身去斟茶给她。然而刚刚转身,就被好好一把逮住。她力气又大,喝了点酒,不加控制,许廷颢被她一下子拉近了怀里。脚下一踉跄,脸颊就凑上了两团绵软。许廷颢顿时脸红如血,急忙退开,心下砰砰乱跳:这也怪我不君子吗?
“你不要走嘛,你要去哪里?”她的声音细而绵软,有种撒娇般的嫩滑。许廷颢倒听得愣住了。这越是刚强好胜的女子,撒起娇来,越是让人受不了。他觉得自己整颗心都酥软了,连语调也不由自主的软了下来。“我哪里都不去,我倒茶给你喝。省得你难受。”
好好凑着下巴,忽然嗤嗤笑了。“哪也不去?骗人!你早晚都要跟别人跑了。”
许廷颢体谅她醉酒糊涂,也不计较,青花润文杯满斟了温水递给她,见她不伸手,索性直接捧到唇边,一手扶着脑后,轻声哄劝:“来,喝点。”
好好果然乖乖的喝了一口,却又起头来,瞧着他嗤嗤的笑,一双眼睛又亮又美,忽而却又泛出些伤感。“我不愿意你跟别人。”
“嗯?”这句话没头没脑,许廷颢无法理解。
好好却忽然拉住他的手,把那手按到自己眼睛上“我不愿意。我一想到你要跟别人成亲生活就觉得难受。”
许廷颢怔了一怔,只觉得脊背上汗都出来了,这话从何说起。他伸手过去,撑住好好的下巴,硬是叫她抬起头来。“我什么时候要跟别人成亲了?”
好好歪了歪头,那微微湿润的眼睛仿佛带着点迷茫和沮丧:“你总要跟别人一起生活的。那我怎么办呢。”
她试着在脑海里做个设想,结论就是,什么样的娘,她都不喜欢。
“我不会。”虽然完全搞不清楚状况,但许廷颢觉得还是把事情说清楚比较好。“我不会跟别人成亲,也不会跟别人一起生活!公主,”他扶住她的肩膀,掌心忽然增高的温度,仿佛能透过滑滑的布料,传递给她的身体。“我今日说的好,你要清楚的记得。我从未想过要跟别人成亲。但公主,你要愿意的话,可以跟我一起生活吗?”
我?
好好忽然双眼大亮。许廷颢心跳忽然快了一拍,她会答应的。他有这个预感。
然而,好好脑海里,一只小白兔忽然跳起来,拿起一根胡萝卜砸到了好不容易追到它的大灰狼头上!噗通,大灰狼被砸晕了。
啪嗒!好好手里的杯子掉在了地上,一歪头睡过去了。
……许廷颢为此沉默良久。
头一次见到有人上一秒还双眼圆睁,下一秒就毫无预兆的进入了睡眠状态。跟所有第一次表白的人一样,他是很激动的,激动的恨不得绕着御河游一圈,但没有等到结果,他又很忐忑,这忐忑足以叫他接下来的每一秒都坐立不安。你,怎么就可以这样醉过去了呢?许廷颢又急又无奈,他发现只要对上安荣公主,自己就会充满这种无力感。
今天,应该有很多人都充满了无力感。比如林微媸。许廷颢一定很无奈,这世间还有另外一件无力的事,就是你的死对头倒终于倒霉了,你却没心思去高兴。
林微媸的无力感同样来自于安荣公主。他交际广泛,在文坛博有高名。所以竹林的冲突迅速叫他知道了。不仅如此,他略微做了探测,发现不仅仅是有心人有的放矢,还真有不少清华之人这么想。
他们觉得自己娶了公主,真是糟蹋了一身风骨,明明可以靠实力名留青史,却非得靠攀龙附凤招惹权贵。在这种人眼里,心里,只要上了王公贵族的贼船,那“清誉”可就毁了。他苦心经营多年,自然知道名声的重要性。但想到那特色鲜明的安荣,更不愿放弃:这世间美丽的人不少,有趣的却不多。
不仅如此,在探听消息的过程中,一个更叫他震惊的流言出现了。公主喜欢的北靖小王爷。虽然小王爷才十二岁,但青梅竹马金童玉女的感觉多好啊……不少人可是拭目以待,仿佛看着什么花儿逐渐养成一般,对这一小对,有着异常浓厚的欣喜和期待。
他立即叫人探测流言的源头。却发现是大夫……前段时间伤寒病员泛滥,大夫们各家奔走可是忙碌的很。这种人往往会知道些内宅私事,但同样的,这种人嘴是很保险的。林微媸领悟过来,就觉得自己被摆了一道,被一个段数很高的人,至少不是现在的小靖王能达到的水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