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VA莹蓝色的眼睛里倒映着快速闪过的数据和代码,没过多久,许许多多的消息被投影在屏幕上。
路明绯皱眉看着那些滚动的字符,从1996年的台风“莎莉”开始,一直到今年8月,每次台风登陆,滨海市的受灾情况就比隔壁几座城市更加糟糕,伤亡人数也总是居高不下。
但是毕竟是中国的救灾,效率比美国佬强多了,死亡人数和美国的龙卷风飓风什么可没得比,因此一直没有入卡塞尔学院的眼。
还有就是他们家乡的都市怪谈,很显然高架桥和雨夜是一个很广泛的主题,不少人都生成他们在暴风雨的夜晚看到海市蜃楼般的高架桥,像条巨龙似的冲入浓雾,但是他们找不到高架桥的入口,相关的帖子在天涯上很火爆,不少人添油加醋地补充细节。
路明绯很熟悉的那条关于城墙脚下挖出泥塑巨龙的尾部的故事也赫然在列,帖主甚至声称为了能让那条泥龙高兴,所有大型建筑在建造的时候都需要活人献祭,也就是传说中的“打生桩”,比那个灌牛血喂龙的谣言还要离谱十倍。
还有就是卡塞尔学院的任务,这里的死侍似乎特别多,而且攻击力还比别的地方更高,以至于把整座城市的犯罪率都拉高了,每过两三年都会有一个变态杀人犯在附近流窜,让人怀疑哪来的那么多失控的混血种。
一方面可能是因为这里有一个“赏金猎人”的大型窝点,也就是暑假捣毁的那个;另一方面也有可能是那家最近被捣毁的、疑似与陈家有千丝万缕联系的“黑太子生物科技公司”在试验某些非法药物。
当然,更有可能的是,这里埋伏着一个龙王,仅凭血统召唤的力量,就足以让许多隐匿的混血种失控!
但是同样,这是中国的治安,滨海市就算满地死侍,犯罪率也比不上卡塞尔学院山脚下的芝加哥,所以对于学院和秘党来说也是不入眼的,只有和中国其他大城市横向对比的时候才能发现一丝端倪。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饶是贝奥武夫见多识广,也忍不住感叹一句:“这么凶险的地方,路小姐是怎么活下来长到这么大的啊?”
“我们必须倾巢而出,加上中国分部的人...不对,再联系本地混血种组织,这里可能就是奥丁的老巢,我们必须要把他铲除了!”贝奥武夫攥紧巨大的拳头,手臂上苍白的鳞片竖了起来,吹胡子瞪眼看起来格外狰狞。
这时候,夏绿蒂突然意识哪里到不对,不是关于路明绯的故乡,而是关于弗罗斯特死前遭遇的一切。
“等等,不对劲!”她猛然站起来,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她的身上。
夏绿蒂所在的高廷根家族是一个古老的炼金术家族,而她则是家族中最优秀最杰出的年轻一倍,自幼耳濡目染,成就甚至连装备部最杰出的炼金专家都要汗颜,甚至有谣传说如果她不是女人,也许会成为下一任尼古拉斯·弗拉梅尔。
“如果按照路明绯的说法,奥丁想要那样扭曲空间,将人拉入自己的尼伯龙根,前提必然是他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创造了一个和罗马银行地下金库相似的空间,然后用炼金术的手法,将两个空间高度贯通,才能以水面或者反光面为媒介,将人拉入他的世界。”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意识到不对劲了,路明绯稍微迟钝了一秒,也反应过来了。
“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哪怕那只是一条走廊,也需要至少半个月。”副校长突然懒洋洋地开口了,在这方面他就是最权威的专家。
“尼伯龙根的建从来不是什么轻松活,通常至少以年为单位计算,哪怕是最精通此道的诺顿也不例外。而路明绯也提到过了,奥丁位于滨海城市的尼伯龙根也并非一开始就完全成型,而是在过去的也许是五年,也许是十年,逐渐完成的。”
“你的意思是说,奥丁提前知道我们要把龙骨运送到罗马银行,所以早就等在那里埋伏我们了?”圣乔治惊骇地问,“这怎么可能,我们的保密工作有那么糟糕吗?”
路明绯翻了个白眼,心说谁知道呢,毕竟小魔鬼确凿是具有干扰诺玛的能力的,奥丁也许也可以。
甚至不排除可能性,他能直接利用“真空之蛇”的力量偷听无线通讯呢?也许我们坐在这里的时候,他就已经通过某种方式,把我们的对策全都窃听出去了呢?
毕竟是龙王,诺顿能写炼金代码,没理由奥丁不能接收无线电。
贝奥武夫冷哼一声:“有内鬼,也许就是加图索家族内部出现了蛀虫,他们是一群十足的商人,为了利益能够违反一切道德和法律,更别提...”
砰!
恺撒一拳重重的砸在桌子上,顿时木屑飞溅,吓了旁边的一位老教授一大跳。他从自己的座位上缓缓地站起来,一双瑰丽的金色眼瞳闪烁着愤怒的火光。
“贝奥武夫先生,我希望您慎言。”他的声音去出乎意料地平静,“我的叔叔刚刚死在了奥丁手下,他虽然算不上杰出的屠龙英雄,但至少是当之无愧的秘党成员。如今他尸骨未寒,您却在这里大肆辱骂他和他的家族,未免有点过分了。”
“我承认,现在的情况确实佷像加图索家族内部有叛徒,如果这是真的,我当然愿意把这个蛀虫揪出来,为我的叔叔复仇,在这方面我和你们一样坚定。”恺撒在盛怒之下,竟然还勉强保持了冷静,仍然在理性思考。
“而且,别忘了,叛徒可能出在我们这边,也可能出在罗马银行。我们对金库的大幅改造,埋下那么多暗门和炸弹,银行的员工和经理没有理由不知道什么,也许秘密就是从他们那里泄露的,奥丁从我们的动作中推断金库里即将搬进一件价值不菲的宝物,所以提前对我们进行埋伏。”
恺撒说得有理有据,让贝奥武夫作为一个老人,花岗岩般冷硬的神色都有些尴尬,他确实先入为主,认为加图索家族就是秘党的叛徒。但加图索家族问题虽然多,观念也和这些老家族不同,却并不是混血种的叛徒。
刚才弗罗斯特已经用他的生命证明了加图索家族初心未改。
“所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伊丽莎白·洛朗的声音在英灵殿中回荡。
所有人的面面相觑,无计可施,因为奥丁的存在本身,就已经足够出乎意料,而他一出手,更是直接贴脸嘲讽了秘党的浅薄和愚蠢。一个掌握着空间的力量,想出现在什么地方就出现在什么地方的敌人,怎样才能防得住呢?
也许炼金术管用,但问题在于,这种级别的炼金术早就失传了啊!
......
路明非还在东张西望,突然间,在路明绯的视线中,伊丽莎白的身影突然被小魔鬼路鸣泽取代,他金色的眼瞳中闪烁着愤怒的火光,一张圆圆的小脸上布满非常不符合他这个年纪的严肃。
“姐姐,你现在该怎么办呢?奥丁已经等不及要对我们动手了,在我们说话的时刻,他就在改写时间和因果。”小魔鬼当场就是一记重磅炸弹,毫不留情地将她砸了个头晕目眩。
路明绯倒吸一口冷气,不是吧,来得这么快?他才刚刚得到弗雷的茧,她是说如果昂热校长身体里确实有弗雷的茧的话。他这么快就消化完了一个龙王的茧,然后又顺口吞了半个芬里厄吗?吃这么快不歇会儿,不怕消化不良吗?
“那个疯子输不起,哪怕更改时间线对他而言要付出不小的代价,但是他还是要这样做,姐姐,我们这一世大概是做得太显眼了,引起了那家伙的注意,现在就要功亏一篑了。”小魔鬼有些忧伤地说,“没有找到奥丁的本体,也没能及时保护住昂热体内的茧,就该知道会有这种风险。”
“对不起,姐姐,看来我们又搞砸了啊...”小魔鬼叹了一口气,眼神里却闪烁着可怕的杀意。
“路鸣泽,现在还来得及...”
帮我摇一下诺顿老哥,他不是最擅长炼金术吗?他不是说能在一定程度上操纵时间和因果吗?让他快点给我想想办法啊!
但是路明绯的话没有说完,整个世界在她的视线中开始扭曲。
紧接着,在一阵眩晕中,她惊恐地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昂热校长那个透明棺材里,白色的亚麻裹尸布遮住了她的视线,双手安详地交叠在胸口,就像睡美人一样。
“唔,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
她试图移动自己的身体,可是四肢想石头一样冰冷沉重,好像完全不属于她自己——就像真的死了一样,她聆听着自己越来越虚弱的心跳,有心反抗,却没有力量。
“我这是死了吗...这么快?”她的心脏因为恐惧而虚弱地狂跳,意识逐渐模糊。
也许过不了多久,她就会窒息在棺材里,她已经开始感觉到胸闷和眩晕。
她隐约听见棺材外管风琴演奏着低沉的弥撒音乐,听到有人在低声啜泣,却分不清是谁的声音,一位年迈的牧师正在用低沉而压抑的声音念诵着悼词。
“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悼念这位十四岁的少女。她离开了我们,如那静静流逝的万物...”
在这样的声音中,她感觉自己的意志也逐渐消磨,好像下一秒就要湮灭。路明绯极力地反抗着,脑子里两辈子发生的一切走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眼角留下来。
啊啊啊,要是奥丁真的做出什么穿越到她还是一个小baby的时间杀了她,现在的她会不会消失,小魔鬼怎么办,这个世界会变成什么样子?她不能死,她不能就这样消失啊!
她莫名想到了在某条时间线上,当奥丁将楚子航抹杀的时候(虽然仍然不确定是时间线发生变化,还是一场大型的幻术,彼时奥丁极有可能已经具备了部分白王的权柄),小魔鬼也像模像样地给了那个男孩在梦中举办了一个葬礼,只不过这一次,被埋葬的少年变成了她自己。
第一世她被奥丁和那些“暗面君主”耍了个团团转,这一世好不容易扳回一局,可是甚至连奥丁本体都没有摸到,然后又要败了吗?
她不甘心,故事的结局本来不应该是这样的!
突然,那位牧师的声音发生了变化,从低沉变得高昂,声音也从苍老变得年轻,充满力量,他开始吟诵起来,是全新的一段祷词:
the dead shall live.(死者将复生)
my slain shall rise again.(我的尸骸将再次苏醒)
Awake and sing, ye that dwell in dust.(睡在尘埃里的,将要苏醒并唱响赞歌)
For thy dew is like the dew of morning.(因你降下的甘霖如清晨的甘露)
And the earth shall give birth to her dead.(大地将再次分娩下她埋葬的亡灵)
这声音在教堂高高的穹顶中回荡,也在她耳边隆隆作响,逐渐从英文变成了某种更加古老的语言,她感觉自己的血液在沸腾,好像重新获得了一部分力量,至少足以移动她如尸骸般沉重冰冷的身体。
不,我还没有死!
我不能这么安静地死去!
绝不!
她奋力扯碎自己的裹尸布,疯狂地拍打着透明棺材的棺材板,大声呼喊着小魔鬼的名字,一拳一拳打在不知道是什么做的,玻璃一样的棺材盖上。
“路鸣泽,我不想死,放我出去,救救我!”
“放我出去,我不能让奥丁胡作非为...我还要战斗,我还要守护...”
“楚师兄,恺撒老大,诺诺师姐...那么多人...”
她看着玻璃棺材上裂开蛛网一样密密麻麻的裂痕,在拼尽全力的最后一拳之下,“咔嚓”一声玻璃破碎,裹挟着狂风暴雨的新鲜空气灌入她的喉咙。
她贪婪地呼吸着鲜活的空气,知道自己大概,或许,确实又活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