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瞎猫碰上死老鼠。莫非这个不起眼的土洞就是那些刺客出入围场的捷径?
陆幽与唐瑞郎对视一眼,暗自窃喜。
眼前刺客只有一人,若是能够将他生擒带回去审问,这行刺与幕后主使之人,相信一定能够水落石出。
事不宜迟,他们立刻行动起来。脚步轻盈无声,朝着土洞一点点地接近。
而站在洞口的那个黑衣刺客,仿佛丝毫没有觉察大难临头,还转身背对着外头,居然拉开裤腰带开始解溲。
机会难得!
两个人同时箭步上前,想要将那人扑倒。
可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俩双双踏上洞口泥地的一瞬间,脚下却传来了竹篾断裂、土石崩塌的异响——
又是陷阱!
陆幽瞬间恍然大悟,只可惜已经太迟。
他只来得及看清楚这次的坑中并没有插着竹管,就重重地摔了进去。
坑底铺着一层崚嶒的大石,他的额角磕在石头上,顿时天旋地转,眼前一片昏黑。
在意识中断之前,陆幽最后的一个感觉是唐瑞郎抓住了自己的手,紧紧地,再没有松开。
喘不过气来的黑暗,仿佛持续了很久很久。
当疼痛隐约传来时,陆幽突然明白,自己快要醒了。
身体上的各种感觉,随着意识的复苏清晰起来。他很快确信自己正斜倚在一堵土墙上,浑身又酸又麻。双手被反剪在背后,双腿也紧紧地捆扎在了一起。
不仅如此,就连嘴里也被塞了一大团破布,浸透了口涎。
迅速回想起昏迷前的遭遇,陆幽首先命令自己保持冷静,继续装作毫无意识,谛听周遭的动静。
四下里非常安静,没有人声也没有脚步。
他再一点一点,将眼睛睁开缝隙。
首先看见的,是阴刻着莲花纹样的方砖墁地,杂乱地堆着几捆稻草。
稻草边上是一个布满灰尘的老旧条案,条案后面居然是个破烂佛龛,龛中帷幔内立着一尊攒眉怒目的泥造罗汉,一只手臂掉在地上,露出内里的木头骨架。
习武之人肢体柔软,将反剪的双手扭到体前不算什么难事。陆幽首先找回了平衡,再挣扎着站起来,舔破一点窗户纸朝外看。
空无一人的小路,视线可及之处都是庑殿顶的宽敞建筑,墙壁窗格却十分破败,墙根杂草丛生,地上满是尘土。
庑殿顶规格之高,除去孔庙和宫室之外,能够越级使用的,恐怕也就只有寺庙了。
确定了周围并没有看守,陆幽掏出塞口的破布,赶紧寻找唐瑞郎的影踪。
挣扎着翻过了稻草堆,他总算看见唐瑞郎靠在墙角边,脸上的蒙眼布还没有被取下来,额角肿了一块,留有干涸的血痕。
“瑞郎、瑞郎!”
陆幽吓得心尖直颤,急忙摘下他脸上的眼罩和口中破布,又贴着耳朵轻声呼唤。
大约叫到第七声,唐瑞郎总算是睁开了眼睛。那琥珀色的眼珠子懵懵懂懂地转了几圈,一下子锁定在陆幽身上。
“佐兰!你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陆幽摇头,反问他:“你呢?”
“我也……还行。”
唐瑞郎挣扎着坐起来,左右打量一番,又努力回忆:“刚才我们掉进陷阱,你昏了过去。紧接着土洞子里又跑出几个人,把我们从坑里挖上来,我也被他们给打晕了……这是什么地方?”
“像是寺庙。”陆幽又问他:“有没有办法把我手上的绳索解开?”
“让我看看——”
唐瑞郎同样也将双手翻到身前,然后低头去看自己的腰间。
果不其然,佩刀与防身的匕首都早就被收缴了去。就连藏在靴子里的短刺都没有放过。
缺乏工具,他只能徒手去解陆幽手腕上的绳结,用指甲掐着一点一点往外拉扯。
可这绳结打得着实诡异,他花了好些时候才勉强解开一个。然而粗略一数,还有七八个死结,一个比一个紧实细小,恐怕只能用刀子割开。
“看起来行不通。”
即便心有不甘,唐瑞郎也唯有放弃,转而寻找其他办法。
“……我们现在一定还在柳泉城附近。大宁朝所有庙宇,无论废弃与否,都曾在官署中做过登记,只要我们送出线索,内飞龙卫一定能够找到这里来!”
“怎么送?”陆幽反问,“我刚才听了好一阵子,这附近没人没鬼的,你难道是要消息自己长腿跑出去不成?”
唐瑞郎摇头:“地上是没人没鬼,可天上却有啊。”
“你是说白鹰?”
陆幽眼神一亮,旋即又皱起眉头:“你那鹰哨,如此响亮。恐怕招不来白鹰,反倒被这附近的歹人首先听见了罢?”
“有这种可能。”
唐瑞郎不狡辩,只是与他权衡利害:“那些歹人迟早都要来折腾我们,然而他们一旦来了,我们就很难再送出消息……其实我家里还有一种鹰哨,吹出来的声音人是听不见的——”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扯这些有的没的!”
陆幽打断他,又抬头往四处寻找,目光最终锁定在了那罗汉身边破破烂烂的幡幢上。
带着莲花与万字标识的幡幢,是寺庙的标志物。如果将这个缠在白鹰爪上回去报信,最起码可以缩小寻查的范围。
思及至此,他连爬带滚地来到佛龛边上,扶着供案站起来,双手拽住幡幢用力一拽。
旧已朽烂的裂帛声轻不可闻,转眼布条已经得手。等在一旁的唐瑞郎立刻扒到窗棂上,一声嘹亮鹰哨顿时在寂静的寺庙内回荡。
白鹰究竟会不会应声而来,还是让刺客听见了动静,抢先一步?!
这悬念无人能够解答,如同高挂在他们头顶上方的利剑。
“快点——”
陆幽将布条塞给瑞郎,心跳瞬间快如擂鼓,甚至喘不过气来。唐瑞郎接过布条,目不转睛地透过窗洞看向外面。
好在不过一会儿,二人同时听见了一阵翅膀拍打的声响!
白鹰果然来了!
二人喜不自胜,唐瑞郎赶紧示意白鹰停在窗棂上,又从窗洞里伸出手去,费劲地将布条系上鹰腿。
然而与此同时,另一个方向也传来了噼里啪啦的脚步声。
“快些,别让他们发现!”
陆幽只恨自己双手被缚,无能为力。唐瑞郎倒是气定神闲,还打了两个结作为固定,这才一拍白鹰的屁股,示意它再度起飞。
只见那白鹰拍拍翅膀,几乎贴着墙壁往前飞,离得远了些才一下子飞高。竟然像是有灵性似地,故意要掩人耳目。
也几乎就在同一时刻,破屋外传来了锁链开启的声响,紧接着大门就被一脚踹开。
出乎意料之外,闯进来的居然是六七个光秃秃的和尚。
“谁?!谁他妈刚才在打唿哨?!”
一个膀大腰圆、胡子拉碴的中年秃驴,手里拎着一条长棍头一个冲进来,将双目瞪得似铜铃一般。
屋子里安安静静地,唐瑞郎和陆幽两个人靠在墙根上。再看他们的手脚全都被结实绑住了,就连破布也依旧塞在口中。
六七个秃驴一个接着一个走进屋里,空气顿时浑浊起来。
打头阵的凶恶和尚还在吼问那声唿哨的来源,他身旁另一个瘦高和尚忽然冷笑一声。
“你他妈的傻了不是?没看见人家堵着嘴吗?”
说着,又一个矮墩墩的胖和尚两三步走上前去,一把掏出陆幽嘴里的破布。
“说!刚才的唿哨是不是你打的?!”
还是那个瘦高和尚冷笑:“你他妈的也是傻,人家嘴里塞着布呢,你倒是给我唿哨一个试试?!”
“……”
陆幽看着他们赛蠢,心里头顿时五味杂陈。若是传出去自己竟然栽在如此一群蠢货手里面,简直颜面何存?
却在这时,又有一个眉眼细长,如狐狸一般的光头凑了过来,眼神黏糊糊地围着陆幽上下打转儿。
“哟,这就是刚才腰里头别着内侍省牌牌的小子吧?小模样还真挺周正的,听说这宫里头的小宦官都是伺候皇帝老子伺候到床上去的,功夫可比萃华楼的姑娘们还强上一大截——不如也叫咱们兄弟几个开开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