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至高邪佞的口中听到姜游已死的消息,姜盏月面上也只是浅笑了一瞬,并不失望也不难过。
她未能与姜游直接对话,而姜游也不曾见过她的本来面目,他们两个几次交集,却仍未像常人一般真正见上一面。
姜游既然已死,也就意味着她是永远不可能和他相逢于现实之中,遗憾虽有,但早有预料。
“你之前问过姜游,众生道是什么。现在我回答你这个问题,作为交换,你也回答我的问题。”
“你从人类变成邪佞,不仅是血祭的手段残忍无道。更因为你毁了六妙的道途,天道容不下你。”
“因为众生道是最接近天道的道。你毁六妙便是与天道为敌。”
姜盏月曾经和苏星辞抱有一样的疑惑,众生道到底是什么。从姜游身上,她并不能得到这个答案,但是从六妙身上才知真相。
或许比起姜游来,六妙才是最懂这条道是什么的人,所以他才能用那么多的卑鄙的手段骗过天道。
不是什么怜悯众生,也不是多善良仁慈,是万众信仰,是不偏不倚众生平等,这条道便是人类修士最像天道的模样。
所以这样一条耳熟能详的道,能修炼而成的修士却是少之又少,若是未被天道选择,诸如苏星辞和她自己这样的人,便不可妄想踏入这条道。
“苏星辞,大道既有三千,你本可以不执着于姜游所走的那条道。你们截然不同,你选择追逐他所行之路就是错误的。”
姜盏月说到这里时,至高邪佞面上已经露出了又喜又悲的笑容。
“哈哈哈……真是个笑话。”
至高邪佞笑得弯下了腰,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尚且还有几分稚嫩的脸上沾染着已经干透的血迹,发丝凌乱衣衫脏污,这一刻他看起来不像邪佞,隐隐可见那个跪在姜游面前请求的少年影子。
“你总是同我说些假如的话。”
假如他早知姜游是真心愿意救自己。
早知自己难入众生道不怪资质愚钝也不怪姜游冷漠,只是未被天道选择而已。
早知他非要杀六妙会让张娇因自己而死……
可多少假如都毫无意义,不过是弱小的借口罢了!
“是以为我还有像你们这些人类一样无用的情感吗?”至高邪佞收起了笑容,站直了身体,面无表情地看着姜盏月道。
她是回答他众生道什么,又不是劝他回头,他听完之后那么大的反应,还敢说自己毫无触动?
姜盏月也不揭穿他,只道:“我的问题,你何时能回答?”
“上次我没回答你,你就在我身上种下禁制。这次我要是还不答,你还有什么手段?”
“没有了。你这次也该回答我了。上次我来见你,是唐突,没有任何付出就想从你这里得到答案。但这一次是交换,你虽看不起我,但回答我又何妨。毕竟你是全知全能,回答这种问题应该易如反掌。”姜盏月面不改色地道,任凭面前的至高邪佞如何大变脸,她都如旧。
“时间快到了。现在你有两个选择,听我告诉你答案,还是和姜游做最后的道别?这个幻境一结束,往后你就没有机会再见到他了。”至高邪佞道。
他这次确实打算回答她,当然不是因为她擅自回答了他曾经从姜游那里没有得到过答案的问题,更不是因为受到了这一轮回幻境里苏星辞记忆的影响,他只是想要刁难她和姜游。
她和姜游真是莫名地相似,同样地令他讨厌。
以他对姜游的了解,知道姜游的这缕残魂将姜盏月看得颇为重要,而非将她视为无关紧要的蝼蚁。
可姜游知道姜盏月又是如何想他的吗?
在他和姜游之间,姜盏月又要选择谁。至高邪佞便是要让姜游亲眼看着,自己不被选择的一幕。
姜游的人生多顺遂啊,即便是死时也是以最安详的方式,总该也让他尝尝难受的滋味。
“多谢提醒。你若不说,我倒是还记不得要好好道别。以往我也没有需要道别之人,属实是有些不习惯了。”姜盏月的声音响起。
至高邪佞面上的神色有一瞬的僵硬,似是听不清姜盏月说的一般,他道:“我不是要提醒你。”
当然不是提醒,姜盏月也不需要提醒,不过是讽刺而已。
“姜游,既然是最后一次离别,你也总该好好回应我了。”姜盏月道。这一回,不是对着眼前的至高邪佞说,而是对体内潜藏着的残魂说。
于红叶城灰蒙蒙的天空之下,遍地血祭的残骸之中,姜盏月抬眸望向不远处,从唯一一片干净的地方,有道虚影若隐若现。
姜盏月瞧见他现身之处,心下觉得有些好笑。
之前见他居所之时,便知他是个非常爱干净之人,如今只是附着于幻境里的一道残魂,也还是那么讲究吗。
“叫了这么多回,总算将你叫出来了。我为了和你道别,放弃了得到我一直所追寻的答案的机会,你能弥补我的损失,代替至高邪佞告诉我这个问题的答案吗?”姜盏月笑眯眯地看着那虚影,开口道。
本来作为残魂的姜游看起来就很模糊,他又站得远,姜盏月更是无法从他的魂魄里分辨出他的神色。
“好。”姜游的回答仅仅一个字,不像至高邪佞一堆废话还不给答案。
她为了追寻答案数次进入和至高邪佞有关的秘境,就是认定只有至高邪佞才会对这个问题的答案有些头绪,除他之外无人知晓。
可当她对至高邪佞说出关于众生道的答案时,心下便已明了,原来姜游也知道答案。
所以当至高邪佞让她做选择时,她其实根本无需犹豫。
姜游答应姜盏月后,接下来的话语就是他的答案。
但是姜盏月接下来只看见他的嘴巴动了动,却无法听到任何的声音。
并非姜游不愿告诉她才不出声,而是他不能出声,他不能写下那句话,也不能说出那句话,仅仅只是动了动嘴巴,姜盏月便已见他虚影都淡了几分。
“我知道了。”姜盏月在明白的瞬间,立即便打断了他,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