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还有我!”
许田芯趴在炕上,笑望又从后窗户冒头的小叔。看着吧,一会儿奶奶也会揍小叔。
果不其然,许老太又给许有银两下笤帚疙瘩。
大半夜不睡觉听墙根儿,这都是从哪里学来的坏毛病。
许有银搂住笤帚,凑到许老太面前商哄道:
“娘,就让我和三哥一起去吧,那叫往返最快要走俩月。
我三哥一人走那么远,我可不放心。
夜里支棚子睡荒郊野岭都睡不踏实,我们兄弟俩互相能有个照应。
您不晓得,其实最先头二哥也蹲墙角了,您可别说是我说的啊,我给他赶了回去。嫂子要生产,家里又有一堆事要他张罗,怎么也不能让他出门。
再说家里不留一个亲儿自在家,我也不放心娘。”
许老太叹了口气:“说的你们哥俩好像多不重要似的。”
其实她这几个大儿都非常好,非常能干。
许有银却笑嘻嘻道:
“还真不重要,娘不要太高看我们哥俩。
倒是我和三哥出门,不仅能亲自接侄女姥姥。这都是自家人,一路上对她照顾会更妥帖些,吃饭住店打个洗脚水什么的,指定比那个田芯舅的好友要强。而且还能涨涨见识。
您不是说过嘛,好男儿志在四方,八千里路云和月,多出门那叫增长本事。
趁此机会,儿子和三哥正好去见识见识,黄土高坡和黑土地到底哪个更辽阔。北方锁钥和咱们镇北的巍然城关有何不同。
倒是种地干活,您人手要是不够用的话,大不了再多雇俩人帮帮忙,我和三哥那点儿体力活,谁都能干。”
许老太目光看向老三。
许有仓:“俺也是这么想的。”
与此同时,老老太在西屋彻底躺不住了。
是,她承认大宝外婆能给捎来那么多银钱和那么多粮食,那人是顶好顶好的。一个人一生,咱说实话,拢共才能挣多少银钱,可以说真的是倾其所有,她也很感动。
同样也有点儿纳闷和……心里犯嘀咕。
这怎的要么不露面看田芯儿,要么就像要掏空家底那么送。确实咋想咋不正常,只是怕她家大宝更闹心才没有说出来。
不过,还有一种好的可能,那就是那里情况像她二儿媳家一样,别看才离开故土小两年,但是给二十两还真不算个啥,备不住在那面早早就挣了上百两家底才会如此。这一次是想一笔给补偿上。
可见,在老老太心里,自从她二儿媳迅速发家,老老太那是真真地觉得这世间的事情啊,真是一切皆有可能。
或许哪日进洞都能考上状元,田芯舅去趟外面发家也就不算啥了。
可是甭管是啥,老老太都觉得这事咋想咋冤大头。
毕竟那可不是二道河到许家庄的距离。
而且一路住店颠簸下来,那是要花不少银钱的。
搞不好,大宝姥姥给的那点儿银钱,就要全部倒搭在去接人的路上,大宝一文钱花不到。
那这不是成了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那还不如不瞎折腾。
老老太代入自己,她要是田芯姥姥,知道最终给的银钱全搭在接人的路上,估计会气死心疼死。
“奶,您干嘛?”昭昭伸开胳膊,拦住要下炕的老老太。
“我要去那屋,说点儿我的看法。”
许昭昭拧眉劝解道:
“奶,您怎么就不能像田芯儿说的那样,格局打开一些,心胸宽广一些,怎么一涉及到银钱就犯小心眼。
是,我知道您是苦日子过惯了,才会一文钱掰八瓣花,算计着紧手过日子很难改。谁不想天生就当大大方方的人?我知道你也不想这样。
可是,在这里这么久,您没发现吗?我二婶和田芯比起人压根儿就不在意银钱。
今晚田芯儿都没吃什么,她一向吃很多的,很少用筷子挑着饭粒食不下咽,说明她很惦记她外婆。
而且我二婶和田芯要是不看重人,只看重银钱,就不会救我,也不会养您!”
许昭昭还是有点儿小辣椒的本性,劝着劝着急了。
老老太一边挥开许昭昭,一边小脚紧倒腾往外走,还不忘扭头骂孙女道:
“用你叭叭的教我?我正是因为胸骨裂过,心现在晒干能有八斤大,我才要去那屋说说我的看法。倒是你小昭昭,我早就想说你了,早点儿改改你那小脾气,财神不度怨妇,你这样影响挣钱。”
昭昭一愣。
然后昭昭听到老老太到了二婶那屋说的是:
“是不是定下来非去不可了?瞧瞧一个两个的,大宝就只一晚上没吃好饭,叔叔们就蹲墙根儿惦记,昭昭也不睡觉的。
那要是非得去,能不能听听我的看法?
我的想法是不能白去,也不能就这般空手去。
儿媳妇,让他们哥俩晚点儿走带些货卖吧,以免过不久粮子和大力他们,还要再再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要去给那些商家送货。
回来让他们也别放空车,你给多带些银钱呢?都走那么远了,看看那面有啥特产倒腾到这里能卖出去的,让他们再进点儿货。”
反正一句话总结就是,要挣钱。
要不然老老太觉得太亏得慌了,她容易心疼的睡不着觉。
其实今晚她就不能睡。
还睡啥呀?赶紧着给两个外出的孙儿,多做几双鞋底更软和的草鞋和布鞋带着是正经。也给大宝姥姥做上两双,以免月余后赶路天气热了,万一没有草鞋穿捂得慌。
老老太可是见过那些互市商人们用针挑破血泡,那脚一路走下来都像要烂了似的。她太知道鞋的重要了。
值得安慰的是,眼下不是大冬天,路上不受冻。她就能少惦记一些孙儿们遭罪。
油灯下,老老太正用针背挠挠头,凑近光亮仍看不清线往哪里插。
许昭昭跪坐到跟前,陪笑脸接了过去:“奶,我来穿线。我来缝鞋,您告诉我就成。”
心想:对不住啊奶,还当您是小心眼,可事实上,那都是老黄历了。
昭昭埋怨自己,其实早先祖母就有变化。
像是许家庄雇工和她祖母说了她和谷素芬掐架的事儿,还学了谷素芬在种祖母那二亩地时骂祖母的话。
当时祖母一边给盖房长工们做饭,一边一手掐腰,哇啦哇啦一顿破口大骂谷素芬多么不是人。
祖母是当着各村来干活的人面前,将谷素芬这些年桩桩件件好顿讲究,还说:“我这心胸可真是太宽阔了,我连这种人都能容下。谁能给我带句话?我眼下不回去,那是她不值。你等秋收完的,你等家里盖完房子的。”
当时那可真是好一通发泄,一点儿不保留一生中学到的所有脏话。祖母说了,只有将脏话说出来了,嘴巴才能干净,绝对不能咽下去,否则心肝脾肺肾也都脏了。
至于谷素芬背地里讲究的那些话,连这些,祖母也仍然表示要等她忙完正事儿的,还说:
“骂我去呗,我压根儿不在乎她在背后骂我,因为我也没少骂她。再着说,她讲究我,是她心肠烂了。我骂她,还是她心肠烂了。她心肠没烂,她为啥骂我?她没烂,我能骂她吗?”
当时说完这番话,全场人喊着:“有道理!”
可见,从这件事情上就能看出来,祖母现在风格早就换了。
也是,家里雇那么多人盖工坊建房,还要种许多地也要雇不少人,这些人通通要吃饭,通通要给工钱,还要开商铺,忙碌外面订货。这两样虽然干出来就挣钱,但是必须提前准备粮食和各种肉类当作成本。
目前,许家只要订猪都是十头十头的订。
外面还给许家起外号叫作,百头猪,千只鸭,万斤粮。
所以昭昭觉得祖母之所以啥事都往后面搁,那是因为祖母明显替二婶感到心理压力大了,就弄得祖母变成什么事情,也不能影响家里挣钱的风格。
……
第二天,许老太就宣布了出行名单,并且肯定了老老太的想法,特意说:
“你们祖母说的话正是我的想法。
已经都走出那么远了,不仅要送货,而且还要买货回来挣差价。
田芯翻过书,我也打听过,像是一路下来经过的这些城池有不少特产,冀州红稻米生津补血……”
这可是红楼梦贾家吃的胭脂米。“想必很贵,要几两银子一斤米,你们哥几个别白去,看一眼。”
许有银拿炭笔记,不会写的字就画画,只要自己认识就行。闻言炭笔一顿,看、看一眼?
看一眼的事,娘就不要说了吧,他写字本就费劲。
“杏子、葡萄,唐县的羊,驴肉。
你们哥几个尝尝粉烙馇,赶路别总买干粮对付。
还有京城的茶,京白梨,大石窝的菱角,磨盘柿,木兰芽,茨菇。那茨菇在南面人那里,有的过年拜神都要摆上的……
到晋城买小米、黑豆、红芸豆,价比咱们这里便宜不少呢。
还有神池的胡麻油,多买上它两车回来挣差价。柏籽羊肉,倒腾一些,那里羊驼多。小蒜镇的当地辣椒给我多买些,我做辣酱往外卖,味比咱们这里的正。
噢,对了,还有药材知母、连翘,桃仁、柴胡、远志、酸枣仁……总之,你们哥几个边走边打听着。
咱们当地有些物什的价钱,田芯也会给你们写个价单子带上。
到时进货其他物什,你们就对照着价单子,看哪些利润大值得放在车上,倒腾回来还不会坏,赚的也尚算不少,就自己把握进货。该出手时就出手。别等磨磨唧唧像不敢花钱似的,过后后悔还要走回头路。”
而许家哥俩还没出发呢,许老太就能猜到会给田芯惦记买些啥。
许老太特意嘱咐说:“至于你们兄弟,惦记给家里孩子回程路上买的稀罕水果,要是放不住的,我等会儿教两遍怎么做成果酱或是罐头。你们自己也吃些,趁着便宜当喝水解渴了,路上买了吃。哪里来着的大西瓜和大桃子了?反正别亏了嘴。咱家不需要你们像以前那般算计了,听到没有?”
许老太看向大鹏:“而且除了老三和老四去,大鹏也去。”
大鹏一愣:“奶……”
大鹏展翅,年纪也到了,该出去闯荡闯荡。
许老太心想:奶说让你能高飞就高飞,从来说的就不是空话:
“跟着两位叔叔,趁机出去看看外面,这趟就当作是涨见识了,先踩个点儿。再说只有走的远,将来才敢想。听说有的城池,还能坐短程轮渡抄近道什么的,都感受感受。”
这里和现代的路线不完全一样,因为现代都开山劈岭开发出来了,有高速公路和铁路线。这里可没有,有的路线还要绕弯走盘山路,甚至还要坐船渡某些河流。
所以过两天的出行名单里,还有许老太和许田芯。
这是昨晚许老太和许田芯研究一番决定的。
她们俩跟着去有两个好处。
一是陪同到府城送货后,有仓有银和大鹏的牛车就要交还给她们了。可是出发时那几人不赶车,送货车又不够用。
而之后那兄弟两个带着大鹏,因要坐船等交通工具才会更快。
需要像田芯舅的好友似的,去时乘坐别人的车和船,回来甭管带多少货物,就租赁车。所以许老太跟去府城送走儿子们,会在府城当地先联络好租赁的车辆,让从河边就接应她儿子们和货物,一直租赁回二道河。
二是马上就直播卖端午节前的货物了,许老太和许田芯本就要找借口出门一趟。
本来原计划不会走这么远,毕竟家里这面做饭的事情离不得人。
但因为出现了这件事情,索性不如走远些。
当天晚上,许家商铺灯火通明,村里的许家也满屋子都是人。所有人在包包子,包水饺。许老太是包叉烧包,老老太做豆包,于芹娘和大月招娣,满桌子、大红子、菜包子,还有英子,连许田芯也上了,是包烧麦,做馅饼,杂粮馒头、香辣肉花卷。
外面人以为许家是为许有仓他们出行做准备。
许家“里面人”是以为做这么老多,许老太是打算去府城一路边走边卖。
可事实上,这些食物是为了九宝他们。
许家祖孙俩要一路去府城一路直播变没货,最起码一个来回要请假十天。而九宝他们就像嗷嗷待哺的孩子蹲在山坳坳里等饭吃,不多准备些哪能行。
要问这些食物天热了如何存储。
可以冻上,饿了就热一热吃。
许田芯正在给九宝演绎硝石制冰大法。
“大将军可是说过,让你别再存硝了。”
将军将军的,他是皇上啊?管的那么多。“你别告诉他。”
“好。”九宝应下。
许田芯心想:再说也是真不怪她。只因家里雇工太多,茅房出硝太快,一不小心她关爷爷就攒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