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官场上摸爬滚打多年,早就练就了一张比城墙还厚的脸皮,眼中一片镇定,见到柏薛两人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时也是极为平静,甚至双手背在身后,若无其事地迎了上去。
“什么风把柏大人给吹来了,”他捋着灰白的胡子,脸上竟还挂着笑意,“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一声,倒是显得本相接待不周了。”
柏长林一见他这幅虚伪嘴脸就来气,双眼一眯,竭力压制着怒火,“丞相大人当真是日理万机,连自己家里的小辈都管不住了!”
柳相早有预料,依旧揣着明白装糊涂,“柏大人这般气恼作甚?可是本相何时得罪了你?又和这些小辈有什么干系?”
“哼!”柏长林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有没有干系你自己心知肚明,我柏家女儿怀有身孕,日常服用的补药中被人暗算下了药,如今身子羸弱,气血亏虚,都是拜你家的孙媳妇所赐!”
柳相灰白的眉头皱了皱,满是沧桑的面颊抽动两下,“柏大人何处此言啊?想必其中定然是有误会,一切好说。”
“误会?”薛林策也来了气,“难不成这证据也是误会吗?!”
他索性将那画纸摔在茶案上。
“丞相大人,”他竭力克制着怒火,“这画像可是您孙媳妇收买之人亲口交代的,她还试图冒用我娘子的身份,推脱给他人,若不是师兄警觉,恐怕就当真让她哄骗了过去!”
柳相太阳穴跳了跳,看清那纸上的人像后脸上表情一滞,不过又很快恢复淡定,将脸上的笑意收敛大半。
他将那画纸捡起来,仔细瞅了两眼,“这人确实是本相孙媳妇,可是此事我也并不知晓。”
他翻来覆去地看,做出一脸为难样,随后又冲身边的丫头使了个眼色,“去,去将少爷和少奶奶叫过来,我倒是要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丫鬟领了吩咐就跑开,不多一会儿,柳子邵就和他媳妇低着脑袋缩着下巴过来了,二人皆是一脸心虚的模样,就差腿肚子发软当场跪在地上。
薛林策和柏长林看清了那妇人的模样,果真和画像上没有半分差池,登时眉心一紧,心中像是压了一块石头。
“子邵!”柳相脸上的笑容收了大半,见了二人就厉声呵斥一句,“磨磨蹭蹭的作甚么!快些过来!”
柳子邵嗫嚅着应了一句,拉着媳妇便匆匆过来,两人的头垂得越来越低,走近时已经满头大汗。
“你可知今日为何二位大人登门拜访?又可知为何我叫你们过来?”
柳相翻脸比翻书还快,转眼间就一脸严肃,声音满是威严,吓得两人身子微微颤抖,不断地从眼角偷瞟,就是不敢抬头。
柳子邵抽空用袖子揩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支支吾吾道:“不……不知……”
“还敢嘴硬!”
柳相勃然大怒,声音一下高了八个度,把夫妻两人的脸都吓白几分,;柳子邵不断地揩着脸上的汗,依旧打死不承认,“爷爷,我确实不知啊!到底所谓何事啊?”
“呵,还不承认,”柳相冷笑一声,“我问你,你是否和你娘子二人暗中商议坑害赵家小姐?是否收买他人给柏家府上的补药做手脚害赵家小姐小产?可有此事?”
柳子邵和媳妇对视一眼,两人眼中皆是担忧。
“没有此事!”柳子邵咬牙不承认,“其中定是有误会!”
柏长林看不下去这样磨磨唧唧的审问,索性将那画像摔在他脸上,“你且细细地看看,这是不是你家娘子的画像!你们收买的人如今还关押在京兆尹衙门,做了手脚的药坛也在柏家,人证物证俱在,还敢狡辩!”
柳子邵本就心里素质差劲,早就抗不出审问,被柏长林这一说更是身上一抖,吓得面色青黑,“确实……确实是我干的。”
他顿了顿,声音竟带了些哭泣的颤音,抬手就要去拉柳相的衣摆,“不过,爷爷……子邵也是……”
见他要将自己招供出去,柳相心中一紧,赶紧将自己衣袍拽出来,抬腿对着他膝盖就是一脚。
“你倒是终于肯承认了!”柳相摆出一幅痛心疾首的模样,“我柳家家世清白,竟出了你这么个窝囊废,还不快跪下!”
柳子邵一愣,脸上表情凝固半分,尚未反应过来,柳相见状便又是毫不客气的一脚,柳子邵重心不稳,“哐”一声就干脆地跪在地上。
“爷爷,不是你……”
他百思不得其解,柳相见他还要讲话,一巴掌又扇了上去,“还敢多嘴!你可知你犯了多大过错!去!和你娘子去书房中抄写佛经五百遍!”
骂完,柳相再次收敛脸上表情,冲着柏长林行了一礼,“柏大人,此事确实是老朽管教无方,害了赵小姐,我府上还有些上好的人参,等会儿便差人送去,至于这废物……”
他抬腿又是一脚揣在柳子邵身上,“等他抄完了佛经,我便送他去衙门领罚。”
见对方已经做到这个份儿上,柏长林和薛林策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只能婉拒了他的人参,随后便有些不甘地起身告辞,趁着几人说话的工夫,柳子邵也和媳妇一溜烟地跑回了书房。
二人自然没有抄写佛经,而是将房门一关,怒气冲冲地往椅子上一坐,气得面色通红,胸口剧烈地起起伏伏。
“为什么这罚全部落在我们头上?”没了柳相,柳子邵也收起了方才的小心,转而怒不可遏,“分明是爷爷叫我们去做的,现在竟全部算在我们身上,简直岂有此理!”
他娘子也紧紧地捏着指头,额前沁出一排细汗,“每次都这样,吩咐手底下的人办事,东窗事发后就推出替罪羊,今日竟轮到了我们!”
闻言,柳子邵眼中快速地划过一丝异样,沉默半晌,胸口慢慢平复下来,眼底逐渐涌起一片阴云,开口时都阴沉许多,“这次算在我们身上,只是让我们抄佛经领罚,下次,指不定是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