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9章 皇上的病
他快速在脑海里理了一遍手术步骤和术式,自觉手术有把握,但是,这个选择不能由自己做出,虽然只有自己才知道两种选择的后果,但是,选择权应该交给家属。
杜文浩走到窗边,对窗外院子里站着的司马庸和蕙儿兄妹道:“令尊的病比我预料的要糟糕,体内邪毒已经扩散了,现在有两个选择:一是停止手术,这样的话,令尊最多能活两三个月;二是继续手术,这会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手术中或者手术后数日内会因各种无法防控的原因死去;另一种是手术成功,令尊还可以活至少五年。”
当场死亡,还是活数日、三个月以及存活五年,这个选择谁都会选最后一项,可是,最后一项实现的可能性并不大,弄不好就是当场死亡!
兄妹两面面相觑,神情都很悲凉。司马庸没什么主见,瞧着妹妹:“怎么办?”
蕙儿悲声道:“如果停止手术,父亲最多只能活三个月,继续手术,却有可能活至少五年,我选后者,即使手术失败,父亲说了,也会含笑九泉的。就博这一次吧!”
司马庸垂泪点头:“好!杜御医,请继续手术吧!”
杜文浩点头,回到手术台。
按照探查的癌变情况,他迅速做出了术式选择。先阻断胃周围循环,于胃左血管降支分出处,将血管缝合结扎,由于癌已经穿透浆膜,用纱布缝合覆盖,以免癌细胞在腹腔内转移。在大网膜附着横结肠处横切至结肠肝曲,游离大网膜与横结肠系膜前叶,清除结肠中动脉周围淋巴结。接着又清除胰头前、幽门下和胰十二指肠动脉周围以及肝固有动脉与胆总管只见韧带内的等处的淋巴结。
然后,切断脾结肠韧带,切开脾外侧腹膜,将脾和胰尾向右侧翻转提起,游离至肠系膜下静脉左侧缘,双重结扎切断脾动脉并切断脾静脉。
胰体切除有些麻烦,在切断线胰头侧放置一肠钳,在其尾侧有上衣肠钳,在胰腺前后面间切断胰腺,一边切一边让庞雨琴用索条状管钳夹住,切断后再在胰腺断面中央处寻找主胰管,结扎,严密止血后稀松地缝合几针,对主胰管加了一针u形缝合。游离食管,切断两侧迷走神经,清除食管贲门周围组织,切断食管。
接下来,全胃切除和消化道重建。
先切除大小网膜,然后切断闭锁十二指肠清除胃周围各淋巴结,切断两侧迷走神经向下牵引食管,清除贲门两侧淋巴结,用两把血管钳钳夹食管切断移出,将食管断端对应的空肠系膜对侧缘切开,做食管空肠后壁全层间断缝合。
………
由于司马光年迈体衰,不耐长时间手术,所以这此之前杜文浩将手术一推再推,一方面是因为处理宫里刘贵妃假怀孕的事情,另一方面,也是他准备手术的需要,他将胃癌手术的每一个步骤都写了下来,常见的癌变情况都做了设想,根据不同的设想进行反复演练琢磨。
他制订了几套不同的手术方案,尽可能做到一丝不苟,避免残留癌变组织,最主要的,是要加快手术进度,最大限度缩短手术时间,降低手术风险。
这些日子的准备没有白费,开腹后所见的癌变情况没有超出他的手术预案,所以他动作熟练迅速,毫不犹豫,仿佛这种手术他已经做了一千遍似的,看的庞雨琴和雪霏儿眼都直了。
杜文浩将全胃及相邻癌变组织全部切除后,给司马光做了一个替代胃。
他将一段空肠插入食管与十二指肠之间,将插入空肠屈折,侧侧缝合成双腔,防止十二指肠液返流进入食管,同时替代胃部储留食物。
最后,仔细冲洗腹腔,留置引流,逐层缝合关腹。
手术完成,杜文浩只感到全身都要散架了一般,腿部直打颤,就想往地上坐,他强撑着,望向负责监控生命体征的雪霏儿:“怎么样?”
“脉搏、体温和呼吸都比较正常!没问题!”
“好,给他灌苏醒盐水,然后送特护病房,专人轮流陪护,昼夜观察,不可掉以轻心。待苏醒后,把床取小斜坡位,以便腹腔渗出液低位引流。另外,在腹部上腹带,帮助呼吸,减少伤口缝合处的张力,减轻疼痛和不适。”
“嗯!明白了。”雪霏儿点头道。
“还有,多鼓励他深呼吸,勤翻身,尽早下床活动,注意引流液和尿液尿量的观察,特别注意肺部感染和切口感染等并发症,做到早期发现及早治疗。”
“好的!”
庞雨琴一边帮杜文浩擦汗水,一边微笑道:“夫君,这些你都教过我们的,放心吧。霏儿负责护理已经很多例了,很有经验的。”
杜文浩笑道:“我知道,只是司马大人不同,更要特别照料。”
雪霏儿点头道:“好!我亲自负责护理。”
把司马光送出手术室,司马光的儿子司马庸和女儿蕙儿等人都迎了上来。紧张地看着昏迷不醒的父亲,望着杜文浩。
杜文浩道:“手术目前来看是成功的,关键看后面几天,护理很重要。
司马庸着急地问道:“那家父到底能不能活到五年以上?”
“很抱歉,现在我还没办法告诉你们,这得看后面的情况来,不过我们会尽心竭力护理好的。”
送到病房,那里已经聚集了司马光的夫人吴氏等亲属,还有其他得到消息的司马家的很多亲朋好友,都在焦急地等待着。见到司马光推来,至少还有呼吸,还活着,心里悬吊着的石头都略微放下了,围拢上来叽叽喳喳问个不停。
杜文浩也懒得多做解释,要求他们全部退出病房,每次只能留两人陪护,可以轮流交换着来。亲朋好友开始讨论如何陪护,司马光的老婆吴氏坚持亲自全程陪护,杜文浩便让庞雨琴在司马光的特护病房里再加了一张陪护用床。吴氏和女儿蕙儿先陪护,商量好如何轮换之后,其余的人便都离开了。
杜文浩和庞雨琴两人简单洗漱之后,回到屋里。杜文浩提笔写了两道处方,递给庞雨琴:“照方抓药,现在开始先通过胃管缓慢给药,待通气后撤胃管,再口服,少量多次徐服。”
庞雨琴接过药方看了看:“这一张是抗菌消炎用的,这我知道,可这一张,都是扶正培本、活血化瘀、清热解毒的,为何要用这些药?”
杜文浩道:“司马大人这个胃脘病,准确的名字叫胃癌,这种病最害怕的就是体内的癌细胞转移,什么是细胞我以前跟你说过,还记得吗?”
杜文浩把很多现代医学知识教给了庞雨琴,包括细胞的知识,庞雨琴点点头:“你说过,人的身体其实是很多细胞组成的。”
“是,简单的可以这么理解。癌变转移是癌症病人致死的最主要原因。胃癌转移一般出现在手术后的三年内,所以,防止癌细胞转移,是手术之后的最主要的治疗方向,手术给病患机体造成了严重打击,癌细胞能趁虚而入,引发转移,正所谓‘至虚之处,乃容邪之所’,所以,在手术后一年内,主要注重痰、瘀、毒聚的邪实之症,给予扶正培本、化痰解毒、活血化瘀,提高人的机体对抗疾病的能力,尤其是抵御癌细胞转移侵害的能力,从而实现防控癌细胞转移的目的。”
“明白了,夫君开的这些药,就是用于扶正培本、化痰解毒和活血化瘀,防止癌细胞转移用的。”
杜文浩点头道:“没错,司马大人的胃部已经被完全切除,我用了一小截肠子帮他做了一个胃,当然比不得原来的胃,饮食会大受影响,加上手术本身的损害,身体抵抗力肯定会明显下降,手术后的一年内,扶正培本是关键,而扶正培本有一味药最有效,可惜,药市上没有得卖的。”
庞雨琴奇道:“是什么药啊?”
“冬虫夏草!这是一种滋补强壮药,补虚健体最为有效,是老年体弱者滋补的首选。能调节人的免疫系统,增强对抗肿瘤癌变的能力,而且还有直接的抗癌作用。如果能买到这种药,那是最好的了。”
庞雨琴想了想:“我咋没听说过这种药呢?”
冬虫夏草古人很早就知道了,晋朝就有记载,只是,作为药材使用,则是在明朝,而最早医术将其作为中药记载,则是在清朝的《本草从新》,所以,宋朝人不知道这味药再正常不过的了。
杜文浩笑道:“这药中原地区不产,主要产于吐蕃的高寒雪山上。所以中原医者很少有人知道。”
“那你是咋知道的?”
“我……,呵呵,以前当铃医行走江湖,碰巧遇到过一个吐蕃来的僧侣,他就带有这种药,不过他是作为食物带的,说吃了增加力气,我买了一些,检验发现了这种药的功效。”
庞雨琴点头道:“这药这么好啊,可惜,吐蕃与我们相隔上万里,没办法去采购。”
“是啊。”杜文浩道,“其实,不一定要进入吐蕃腹地,在蜀地以西的地方,也能找到这种药,只是品质比不上吐蕃的好。”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前堂伙计吴聪急匆匆跑了进来:“先生!宁公公来了,说有急事,让你立即随他进宫!”
杜文浩吃了一惊,宁公公是皇上身边的太监,他突然来了,难道宫里出了什么事?急步跑到前堂,拱手道:“宁公公,有什么事吗?”
宁公公脸色阴沉,低声道:“路上再说,先随咱家进宫吧!”
甚至来不及套车乘轿,宁公公让杜文浩直接坐自己的马车进宫。杜文浩把庞雨琴、雪霏儿和阎妙手、憨头他们叫来,叮嘱了几句关于司马光的病的护理,随即上了车。
行出一段路,宁公公这才说道:“皇上病倒了!”
“啊?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才!”
“什么症状?”
“昏倒人事不知。具体咱家也不清楚什么症状,得你去看了才知道。”
“什么原因?”
“还不是变法的事!”宁公公沉声道,“皇上上次微服私访回来,便亲自派出密探,到各地暗访百姓对变法的态度。这些天,暗访的密保不断传来,皇上心情一直很不好,看样子效果不是皇上所想。中午的时候,太皇太后和皇太后拿了一叠奏折来找皇上,都是反对变法者上的,而且都是各地的知府知州们,说的都是当地百姓抵制变法的事。皇上看完,说已经知道了,可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哭哭啼啼劝解皇上废除新法,不知怎的,皇上忽觉天旋地转,气血翻涌,随即昏倒。”
杜文浩沉声问:“皇上这段时间服药情况怎么样?”
宁公公叹气道:“皇上总说他没什么病,所以这药总是喝一顿不喝一顿的。”
杜文浩吃了一惊:“为什么?不是说了吗,皇上的病已经比较严重了,必须坚持服药,长期治疗。上次皇上也答应了我的啊。”
“皇上不愿吃,谁又能劝得了他?皇上说了,他除了食欲不振之外,并没有别的什么症状,所以让我们没必要那么紧张的。”
杜文浩急道:“皇上得的是慢性肾痨(慢性肾衰竭)!这种病隐匿性非常强,很多人肾脏已经发生了巨大损伤,才会表现出明显症状的,就算表现出症状了,也是很缓慢,并且容易与其他病混淆,比如乏力,消化不良等等,其实上次给皇上诊察的时候,就已经出现比较明显的肾衰症状了,说明肾的损伤已经很重,若再不坚持治疗,会进一步加重的!”
宁公公笑了笑:“没这么严重吧?咱家一直跟随在皇上身边,皇上的身体一向不错的,你也知道了,上次皇上晕倒,是因为大臣们的跪谏,没办法的办法。这一次的晕倒,多半也是因为太皇太后她们哭谏,所以让你去演戏的。”
杜文浩苦着脸道:“可皇上的病是真的!扁鹊见蔡桓公的故事知道不?病在其表的时候不治,待到病入膏肓,便无药可治了!”
宁公公面色一沉:“杜大人怎么拿蔡桓公这样的昏君来跟皇上相提并论?”
“我不是这意思,我是大夫,慢性肾衰是一种很严重的病,这种病一旦发展到末期,是无药可治的,到时候我也没办法!”
宁公公瞧了他一眼:“大人这是危言耸听了吧?”
杜文浩道:“算了,等一会我直接跟皇上说。这病真的不能轻视!”
马车匆匆来到皇宫,在皇上的寝宫里,皇上躺在龙床上,双目紧闭,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皇后站在一旁,焦急地张望着。
床前的方凳上,坐着一个老者,正是太医院大方脉太医丞魏展,这次又被叫来,正苦着脸在那里号脉。显然是没有能发现皇上为何昏迷。只不过,有了上次的经验,他不敢乱说,只是拖延时间等杜文浩来。
见到杜文浩,魏展长舒了一口气,急忙上前拱手道:“杜大人,您可来了,皇上又昏倒了,卑职医道浅薄,还是请杜大人替皇上诊治吧。”
杜文浩是皇上的御医,也不推辞,坐下之后,提腕诊脉,果然并无晕厥脉证,显然又是在假装的。
这一次杜文浩准备利用这个机会,把皇上慢性肾衰这病说清楚,引起皇上和太皇太后她们的重视,及早治疗,严格按照自己的要求治疗,要不然,会酿成大祸的。
不过,得先让皇上苏醒才行。
杜文浩从急救箱里取出金针,替宋神宗度穴。宋神宗倒也配合,不一会,悠悠醒转。却闭目不语,看上去体虚得很。
太皇太后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低声问杜文浩:“皇上得的是什么病?”
杜文浩对太皇太后道:“老祖宗,皇上昏倒,乃是因为肾痨所致!”
“肾痨?”太皇太后皱眉问。
“是!”杜文浩神色郑重,起身道:“皇上日夜操心变法之事,长期饮食失常,七情内伤,劳倦过度,使机体正气衰弱,外来风热、湿热乘虚而入,伤及脏腑,水湿潴留,以成脾肾衰败,正虚邪实,寒热错杂之证。”
太皇太后皱眉道:“你不必给哀家解释这些,你就说皇上这病要不要紧吧。”
“非常要紧!”杜文浩尽可能让自己的话引起太皇太后的重视,说道:“肾痨之证,病势缠绵,证候多变,脾肾衰败,浊阴不泄,上逆脾胃,蒙动肝风,水气凌心射肺,危象环生之下,会内闭外脱,阴竭阳亡,阴阳离决!”
太皇太后和皇太后、皇后都悚然相互看了一眼:“不会吧?皇上平时并没有什么不好的啊。刚才只是气急了而已。”
杜文浩道:“微臣绝没有危言耸听,上次微臣给皇上诊察,就已经看出了其中的问题,开了药让皇上服用,可皇上却没有坚持服用,微臣也说了,皇上这病不能劳累,不能生气,必须静养。适才微臣复诊,发现皇上病情比以前加重,若再不严格治疗,会有危险!”
太皇太后道:“哀家不是让你负责皇上的病吗?”
“可是皇上没有按照微臣的要求坚持服药!也没有静心调养。”
太皇太后道:“皇上何尝不想静心调养啊,可天下事都要他辛苦料理,如何能静心调养呢!”
一旁的皇太后插话温言道:“杜大人,就请你给皇上好生医治吧。”
太皇太后也道:“正是,这几日你就候在宫里不要回去了,照顾好皇上龙体。——小宁子,你帮忙安置一下杜大人的住处,就在皇上寝宫边找个空房就行,有事好马上处理。”
杜文浩和宁公公两人躬身答应。
杜文浩提笔写了方子,交给太医院御药院的内侍照方抓药。
见皇上已无大碍,太皇太后等着了皇太后和皇后不敢再提废除变法的事情,只能告辞走了。
等她们都走光了之后,宋神宗一骨碌坐了起来,对杜文浩微笑道:“这一次你又替朕解了围!很好!”
杜文浩一拱到地:“皇上,您的肾痨真的已经很严重了。必须严格治疗。”
宋神宗笑道:“朕刚才已经听到你说的了,你这么说也对,免得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哭哭啼啼又要朕废除变法。”
“皇上,微臣说的是真的!如果皇上这病不严格及时治疗,会……,会有生命危险的!”
宋神宗皱了皱眉:“这你上次已经说过了,不过,朕觉得身体并没有什么大碍,除了胃口不太好,失眠之外,这不是什么大毛病,你开个药给朕调理一下就行了。”
“可是皇上,这病不是调理就能调理好的,必须对症下药!严格按照要求服药,您这样时断时续的,是没有什么效果的!”
“那好,刚才太皇太后已经说了,让你留在朕身边替朕治病,你就治吧,朕也不会让你为难,会按照你的要求服药的。这总行了吧?呵呵”
宋神宗又一次成功地用装晕倒躲过了太皇太后她们的哭谏,而且在杜文浩的强调下,估计短期内太皇太后她们再不会用这一招硬逼自己废除变法了,所以他心情很是高兴。笑呵呵站起身走到书案前坐下。
本来心情略好了,可一看到桌上一大堆奏折,他又开始郁闷起来,收敛了笑容,呆了呆,叹了口气,慢慢拿起奏折开始批阅。
杜文浩没听他让自己退出,而药还没送到,太皇太后又叮嘱了自己留在皇上身边,便静静地站在墙角候着。
过了一会,宋神宗突然重重一拍桌案,砰的一声,把杜文浩吓了一跳,偷眼看去,只见宋神宗脸色铁青,将手中一份奏折狠狠摔在地上,背着手在屋里不停走来走去。
杜文浩赶紧把目光收回来,垂手而立,一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
绕着圈走了片刻,宋神宗突然站住了,一指杜文浩,大声道:“你说,变法到底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