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殿焚香暖吹轻,广庭清晓席群英。
无哗战士衔枚勇,下笔春蚕食叶声。”
九日后,众学子纷纷走出,喜怒哀乐,百态不一。
而那显眼的小将军只是垂眸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往外走,似乎没听见身后的呼唤……
卫之羽有些艰辛地从人群中挤出,在一众马车中一眼瞥见卫府那辆——
鸣玉一身浅色梅花缠枝纹袄,水蓝腰带松松垂下,他斜靠在那,引得众人纷纷侧目。
无视他的问好,卫之羽径直走上马车,却见落落已睡倒在榻上。
他在对面坐下,马车缓缓行驶,厢内寂静无声……看着她的睡容,不禁想起了过往曾有多少个夜晚,她也是如此躺在自己身侧……
等他反应过来,手已抚上她的面颊……本想将那缕发丝轻轻别到耳后,却见她皱眉挥手,侧身睡去。
他却没收回手,还是忍不住轻轻摸着她的墨发……
这片刻的美好……曾经……本是寻常……
“兄长,我剑术愈发精进了!总有一天落落会胜过你!”
“兄长,庭院的那株老树居然开花了诶——”
“兄长,我这身嫁衣好不好看呀……”
每每这时,他都会宠溺地揉着她的脑袋,笑着说:“好——”
这一世,他绝不会再让她受到伤害……
“公子们,将军府到了。”
卫之羽默默放下手,落落睡眼惺忪地坐起,一眼也没看他,径直下了马车……
鸣玉瞥见了马车里的一幕,但却不发一言,倘若那人得寸进尺,他自会阻止……
梧桐苑,他静静候着院外。
“你又要拦我?”卫之羽脸色一沉。
“大公子,小公子歇下了,还请改日再来。”他和颜悦色道。
面前人冷哼一声,目光不善,脸色阴沉地逼近:“我不知你潜伏在落落身边打什么主意,在我动手前,滚——”
鸣玉仍浅笑着,“小公子没发话,我不会走。”
他们对峙了会,最后卫之羽甩袖而去。
卫鸿落睡了好几日才清醒,期间父亲和鸣玉似乎来说了什么……她含糊应下。
三月十八!
想起今日正是清明,她猛地蹿起,飞快梳洗完便跑出了府。
街上细雨纷纷,行人三三两两,她脚步匆匆,白衣卷起雨丝,接着又染上些许泥土。
郊外拜祭的人很多,但此处人迹罕至,山路崎岖,她拨开重重杂草,看见了略显萧瑟的祖陵……
卫鸿落拂去落叶,在母亲陵边坐下:“娘,落落好想你……”
娘在天上看得见吧,会保佑她心愿得偿……不会再如前世那般……
“府中不曾寻到你,落落果然在此……”父亲素来持重的面庞是掩不住的沉痛,那鬓边的白发是如此刺目……
“父亲。”她也看见了一旁的卫之羽。
父亲点点头,三人沉默着祭拜,香纸灰飞,似白蝶翩翩……
“为父先回去了。”
那魁梧的背影透着落寞,她瞥见了父亲泛红的眼眶……
母亲去后,父亲不曾续娶,既放不下亡妻,也不放心幼女……
“落落,还记得儿时放的河灯吗?”卫之羽神情哀悼,语气透出安慰。
看着眼前的墓碑,她静静道:“记得。”
那时她深深思念母亲,偷偷躲起来哭,被他找到。他拉着自己去放河灯,说可以把话带给天上的人……
母亲可能真听见了吧,终于来梦里看她了……
她当初真的很感激他……
可他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背后捅她一刀?!
卫之羽忽然握住她的手腕往山下走去。
卫鸿落皱眉想甩开,但他握得很紧——“松开。”她压住怒火。
“快到了……”他声音很轻,走得很快。
在她不耐烦之前,他总算松手,眼前是一弯小河,远处还有一位卖河灯的老妇人。
卫之羽走去买了两盏河灯回来,小心翼翼递给她,“落落……”
她神情复杂,一声不吭地接过,缓缓走到河边,将其轻轻放下,静静看着那远去的河灯。
“你不必做这些。”
卫鸿落走向老妇人,往篮中放下银子,“回去吧。”
老妇看看她,又看看卫之羽,便默默离去。
“我不会原谅你。不过……”她抬眸看他,没有忽视那眼中的期盼,勾唇笑道,“你可以逃远些,这样兴许能死得慢点……”
“落落……”他神情绝望而痛苦。
卫鸿落撇下他回了将军府,走进梧桐苑后便靠着树坐下。
卫之羽自以为了解她……想捏住她软肋……还扮作弱势一方好让她心软……
呵,要不是知道他所图甚大,这模样还真像是洗心革面!可一边假装忏悔,一边不怀好意……
她冷笑出声,才发现鸣玉走近,他手里拿着一盏灯,眉眼忧虑地宽慰道:“小将军愁眉不展,可是在思念故人?”
卫鸿落垂眸点头。
“鸣玉也是。”他的面庞流露些许怀恋,“在我们那儿……这时节……都会放一盏天灯聊寄哀思……小将军可要一起?”
她僵硬地起身,原来天都快黑了啊……
二人走至院中,默不作声地点火,静静仰首,那微弱的火光映照在两张同样俊美哀伤的脸上……
天灯越飞越高,在墨色天空中化作一颗微微的星点……
“多谢。”她的声音飘散在风中,宛若游魂般飘回房中。
鸣玉看着那神不守舍的身影,默默垂眸。
卫鸿落觉察房中有人,下意识扶剑,来人走出后,她才恍然。
“小将军,刺杀一事,那些死士的确是二皇子的人,但放暗箭之人还未查出……”
京中果然卧虎藏龙……既已身在局中,那她便好好搅一搅这风云……
“无妨。你先回卫府,去打探消息……”她低声耳语几句。
“是。”他本想离开,又欲言又止。
“怎么?”
“小将军,保重……”
她默然浅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