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九言,你说。”
杜九言拱手,道:“我作为路守正的请讼人,本应只要为路守正做有罪辩讼便可,但因此案两个特殊,足有三位被告。”
“所以,杜某只能越俎代庖,调换角度,来反驳薛先生一轮。”
“因魏俊峰和卫正安是否有罪,直接关乎我的请讼人的罪责轻重以及他是否能尽快得到判决,我辩讼在情理之中。”
她说完,薛然转头来看她,冷笑一声,道:“不行,你乃被告讼师,又为原告辩讼,你这是违规,不但不合理且也违法。”话落,拱手和桂王道:“还请大人驳回,否则,本案所有的审理结果,将难以让人信服。”
桂王蹙眉,道:“信不信服靠本官吗,现在请了讼师了,你辩证得当,当然就令人信服。啰嗦!”
“杜九言你说话。”
他就知道,王爷坐堂必然会偏帮杜九言,但却没有想到,他偏的如此明目张胆!
“大人言之有理,信服不信服,要看讼师辩讼。”杜九言拱手,语调一变,道:“不过,薛先生不服气呢,既是如此,那就另请讼师上堂吧。”
杜九言看向毕建雄,“毕老爷,你可以愿意当堂请讼,让周肖周讼师为你辩讼?”
“我愿意。”毕建雄道。
薛然一怔,他是看出来了,杜九言显然是提前和毕建雄叮嘱过,否则毕建雄不会答应的这么干脆。
要知道,杜九言可是被告讼师。
且,窦荣兴如果没有准备,又怎么可能临时上场辩讼。
再有经验的讼师,也不可能不做准备和调查,就直接上场辩讼。
“窦荣兴。”桂王看向杜九言身后的窦荣兴,“你既受原告委托,那么,你就是原告讼师,你说话。”
桂王说着,冷冷瞥了一眼薛然。
辩不赢你就弄死你。
“是!”窦荣兴紧张地看着杜九言。杜九言低声道:“该说什么说什么。”
窦荣兴应是,咳嗽一声,上前来,道:“就……就薛先生方才所列四点,我做反证。”
“第一,我不知道薛先生如何做的试验,但官府在查证时间,也曾做过这样试验,包括我亦同行做过试验。从德庆楼出来到邵安街跟踪尾随,确实,在夜间空旷的街道上,路守正没有察觉,这不正常。”
“但是,此二人走的并非是邵安街,而是绕道而行,从德庆楼旁边的巷子里,绕过两条巷子横插上来。这条路杜讼师和德庆楼的东家董德庆一起,前后走过四遍。”
“插过来,时间刚刚好,更不可能被路守正发现。”
“若薛先生对此事存在质疑,可下堂后自己再去走一遍验证。”
“关于第二点,并不用多证,酒有没有罪,外人并不能看出来。常出去吃酒应酬的人很熟悉,当事人不想喝酒时,无论有无事情都可以装醉。”
“第三,关于现场没有证据,此不成立。”
窦荣兴说着,看了一眼杜九言。杜九言冲着他点了点头,低声道:“很好。”
这是他第一次辩刑事讼案,虽不是主场讼师,可对于他来说,却是极好的学习机会。
“施仵作,”窦荣兴看向听堂的尸大,“劳驾你了!”
尸大上前来。
众人都朝尸大看去,就见他捧着的托盘中呈着两样东西,薛然眉头紧拧,立刻认出来,一边是青山书院的的院服,一共两件,显然是伍俊峰和卫正安两人的衣服。其次一物他曾见过,乃是从毕微嘴里抠出来的一块碎肉。
碎肉曾辨认过,乃是路守正左手大鱼际上的一块肉。
尸大将两件衣服抖开,当着所有人的面,拿出一个刷子,沾上验尸醋,在被人清洗干净的衣服上刷上醋。
浓郁刺鼻的醋味中,吴俊峰面色发白地看向卫正安。
卫正安冲着他摇了摇头。
伍俊峰深吸了一口气,平复情绪。
“此两件衣服,你们可认识。”刷醋的间隙,窦荣兴问两人。
卫正安回道:“院服的衣襟中绣有每个人的名字,既然施先生拿来了,想必已经确认了。”
“是!”尸大点头,“两件衣服确实是从你们的住处,由你们的室友辨识过后给我的。”
他抖开两件衣服,上面分别绣着伍俊峰和卫正安的名字。
大家屏息,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就见伍俊峰的左手袖子,卫正安的右手衣袖都有不少沾染上的血迹,而最为显目的则是卫正安右手以及左边胸襟上有好几处指甲盖大小的血点。
“血迹啊!”有人惊呼一声,“人绝对是他们杀的。”
尸大将衣服呈交给黄书吏,随即将托盘交给窦荣兴,他拱手大声道:“验血之法,乃《验尸录》上所记载的方法,若存疑问可请别的仵作来验,施某愿为今日的行事承担一切责任。”
他说完,拱手退下。
薛然扫了一眼血衣,面色很安静,他后退一步,拿起区恒手中的辩词翻看。
“就如众人所见,这两件衣服上有血迹。伍俊峰的血迹在左手,是因为他是个左撇子,而卫正安是右边的袖子,是因为他惯用右手。”窦荣兴道:“这个方向,和死者身上的伤契合。”
“死者周身的伤一共有三处,除路守正承认并画押的额头的伤口外,还剩下左肩和胸口的伤,而左肩的伤恰好是惯用左手人之人所刺!”
“以上,为证据一。”窦荣兴说完,将托盘里的里那块碎肉拿出来,“这块肉相当巧合,因为路守正手上也恰好被咬掉了一块肉。”
“参与调查的所有人,包括尸大在内,都核对并确认,这块肉是属于路守正的。但事实上并不是。”
“这小块的碎肉上,有极细的毛孔。我们所有人可以看看,在大鱼际的这个位置上,是只有手纹而难见到毛孔。”
“路守正,当夜死者咬你的时候,你用玉枕打她的头,他是立刻晕了?”窦荣兴问道。
路守正摇头,“不是,我打她之后,她松开我的手,冲着我骂了一句,她要吃我的肉喝我的血生生世世做鬼都不会放过我。”
“那就对了!”窦荣兴看向众人,道:“死者在被打晕倒前,曾说过这么长一句话。如果她嘴里含着肉,是无法说出来来。而且,死者说她要吃路守正的肉,所以,我断定在当时死者就将她咬掉的,这块碎肉吞入腹中。”
“如此,才正好和她所骂的言语吻合,那么,这块肉是从何处来的?”窦荣兴反问。
桂王颔首,道:“是伍俊峰和卫正安身上的?”
“大人明鉴,是!”窦荣兴道:“所以,请大人安排人查验二人身上,必然有一人身上有被人咬的伤口。”
桂王道:“尸大,你来查验!”
薛然看向杜九言,原来她私下里居然查了这么多证据。
伍俊峰下意识捂着胳膊,惊恐不安地看向卫正安。
“别怕。”卫正安说着,忽然抓起伍俊峰的右手,猛然去咬他的旧伤。
跛子一个箭步上前,将卫正安踢翻,随即,刀已经架在卫正安的脖子上,冷冷地道:“公堂之上,若再放肆,杀无赦!”
“漂亮。”桂王颔首,指着伍俊峰和尸大道:“验!”
薛然神色变了变,负在身后的手,略收紧,他侧目看向杜九言。
杜九言正一副事外人的模样,正看着热闹。
薛然撇过脸去,两项证据,凭窦荣兴就将案情梳理了,看来杜九言准备的东西比他想的要多。
速度也比他想的要快。
“师兄。”伍俊峰看着卫正安。
卫正安嘴角都是血,牙齿也掉了两颗,他紧咬着唇和着血沫道:“别怕!”
伍俊峰的衣袖被撸起来,赫然一块牙咬的伤口,露在所有人眼前。
尸大将碎肉拿上来比对,道:“大人,两块的纹理非常相似!”
“嗯。”桂王微微颔首,看向伍俊峰,道:“招吧,还要矢口否认?”
伍俊峰不说话,一个劲的哭。
桂王看着来气,和窦荣兴道:“接着说。”
“有此两厢证据,足可以证明,伍俊峰和卫正安两人到过现场,并实施了jian杀。”窦荣兴拱手道:“请大人明辩。”
“窦先生有进步,这一段辩词说的条理清晰,我听的清清楚楚呢。”
“那肯定的,都半年多了,他肯定有进步啊。”
窦荣兴一手的汗,拱手退回来,杜九言服了一把他的腰带,待他站稳低声道:“小伙子,前途可期!”
窦荣兴眼睛一亮,垂着头羞赧地笑着。
“薛然,”桂王问道:“如今还有什么可说的?”
薛然上前一步,拱手道:“学生做有罪辩讼。”
门外一阵喧哗声传来,有人低声道:“薛先生这是认输了?”
“嘘!这是开始,真正的大头在后面。”
“什么大头?”
“薛先生要和杜先生辩此案的责任划分。都是有罪,谁的罪比较重,这才是这个案子要辩的重点。”
众人这才恍然明白,期待地朝县衙内看去。
“你们……你们这三个畜生!”毕建雄大哭,指着三个人,“你们还我女儿,还我女儿!”
路守正害怕地缩了缩,垂着头不敢说话。
卫正安扶着伍俊峰,两人面色沉沉,贴靠在一起。
“杜九言,你对路守正的犯罪事实可有异议?”桂王问道。
杜九言拱手,道:“回大人,没有。”
“好!”桂王拍了惊堂木,道:“本案涉及三个被告,经过两次犯罪残害,致使受害人惨死。但其中责任如何辨明,如何划分尚且模糊,现两方被告皆请了讼师,那么,现在二位可自由做有罪辩讼。”
杜九言和薛然拱手应是。
薛然看向杜九言,杜九言也看向他,薛然道:“先来后到,路守正先进入犯罪,便由你先做诉讼。”
“那杜某就不客气了,”杜九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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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荣兴第一次辩刑事,呱唧呱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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