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不转都一样。”林倩反对，“你咋突然这么想开饭馆？送外卖送腻烦了？”
“说对了。”王小建叹口气，“你没见我这成天起早摸黑的，顶着风冒着雨，赶时间赶得像没脚蟹。有的客户像催命鬼，弄得咱时时刻刻都在紧张之中。亏得我心脏好，要不早就得心脏病了。为了抢时间，经常闯红灯、逆行……我那次逆行被人家撞翻，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真想让我丢了命，找个小鲜肉去呀？”
林倩的鼻子陡然一酸，半晌说不出话来。王小建没矫情，说的全是实话。那次逆行被人撞翻，要不是他年轻，身子骨结实，可能要在医院里躺个十天八天的。
外卖员的艰辛，她何尝不知道？但疫情期间，做生意的倒闭了那么多，外卖员反倒成了令人羡慕的职业——虽辛苦却收入可观，有的熟手能达到月入过万，王小建就拿过九千多的。
可是，王小建的话让她心酸的同时也生出怜悯。辛苦点可以忍受，毕竟年轻。但那种种风险确实让人担心。她看过一则报道：数据统计，全国每天有75名外卖员在交通事故中死亡。
她一直不敢想这个问题。人的命贱了，是没资格想风险的。可眼下，王小建要是真不想干了，勉强他也不是个事儿，人在情绪不高时做事，出意外的几率会大大增加，这无疑又增加了风险。
不过，今天的王小建有些反常，他想开饭馆似乎和“小鲜肉”有关。若果真如此，还真不能听他的，人一旦意气用事，必然吃亏。
“我当然知道你的辛苦，我不是一样？每天在医院跑上跑下，腿跑得发酸，你好歹还骑着电瓶车呢。”林倩跟着叫苦。
“嘿！你以为我是开车的司机呢！”王小建洗完番茄，拿刀开始切，一边说，“碰上停电，外卖员得爬楼的，你不知道？有一次我爬了23层，腿都软了。你以为我就是骑骑电瓶车送送货呀？我真正的辛苦，你哪里看得见？”
“好好好，你比我辛苦，行了吧？”林倩翻动着锅里的鸭块，“再辛苦，也得忍耐一段时间，看疫情形势，估计要不了几个月，国家会放开管控，相关讨论已经出来了。现在的毒株已经不是那么毒了，新冠病毒以后会和人类长期共存的，没那么可怕。等疫情放开了再干，是最稳妥的。”
“我现在实在是不想干了，开车时老走神，你说，那不危险吗——哎哟！”
林倩扭头看去，王小建弃了菜刀，右手正捏着左手中指，估计是被切了。她赶紧凑上去，把王小建的左手往眼前拉了拉，王小建的中指指肚上被切开近一厘米的口子，鲜血已挤出来，像是要看看这个新奇的世界。
“切菜都是指甲朝前，你怎么会切到指肚的？亏你还是开过饭店的，笨死了！”林倩狠狠白了王小建一眼，“就你这二百五的样子，还要开饭馆，等着赔钱吧。”
王小建的伤口一阵阵疼，疼得他心烦意乱，林倩偏在这时候打击他，他一股无名火起，右手拿起菜刀在砧板上啪的一拍，道：“我偏要开！你看我会不会倒闭！”他伤口里的血仿佛受到鼓舞，呼应他似的，往外涌出一批，红彤彤的鲜艳。
“还不去用创可贴！血直往外冒，还犟嘴呢。”林倩嚷道，“在我梳妆台的抽屉里！”
“不贴！我的手没那么精贵，我是粗人，不是小鲜肉！”王小建的两只手都被占住了，没法再干活，他站在水池前，背对着林倩，像个赌气的大孩子。
“你呀！还想当老板呢，没一点儿男人的风度。”林倩用指头把王小建的脑袋戳得往边上一歪，“你们男人就是永远长不大。”说完，一股风旋出厨房，眨眼的工夫又咚咚咚跑回来，“给，自己帖。你这情况，创可贴最有效，下午就可以拿掉了。”
再拒绝就不像话了。王小建接过创可贴，挪出厨房，在客厅里把手处理好。发牢骚道：“你不跟我打别，我的手就不会被切。”
林倩在厨房忙活着，听不清王小建咕噜什么，也懒得理他。王小建三次提到“小鲜肉”，一定是受到了什么刺激。自己和肖逸没什么呀，哎！这个心窄的家伙，纯粹的自寻烦恼。
菜端上桌，王小建果真开了一瓶啤酒。林倩瞅着王小建被创可贴裹住的手指，没有干涉。休息半天就休息半天吧，老公也确实挺累的，应该放松放松。
她夹了一块鸭肚子上的肉放进王小建碗里，说：“给你补补血，把刚才流出来的血补上去。”
王小建不言语，兀自吃肉、喝酒。半晌道：“你说，饭馆开起来了，咱俩天天围着小桌，想吃啥吃啥，想喝啥喝啥，多好！干嘛非要天天在外吃快餐？快餐有多不卫生，你又不是不知道，就算多赚了钱，把身体搞坏了，哪点儿值当？”
林倩耐心地说：“我明白。咱现在不是想多赚些钱在辛州买房吗？等房子买好了，把孩子接过来，咱就开饭馆，天天在一起，不行吗？”
“我不想等了。”王小建灌下一杯酒，“人就是这么等老的，总要等到时机成熟了再干事儿，时机成熟了，其他地方又不对劲了。这样活着，人太郁闷了，我现在想通了，不想等了。”
林倩听出王小建是铁了心要开饭馆，真要是这样，她还真拦不住。因为王小建送外卖一年多，手上有七八万，加上前年老家饭店的几万转让费，开个小饭馆是绰绰有余了。
林倩这才体会到夫妻各自经济独立的坏处。要是王小建的钱让她管着，他现在能猖狂得起来？她对老公太民主了，留下了祸根。
但那些让老婆管钱的男人却有独到的聪明——逢着哥们儿借钱，就推在老婆身上：我的钱全被那河东狮管着，估计很麻烦！
如果有人跟王小建借钱，不知他会怎么说？
林倩心里叫苦不迭，嘴上却拿出杀手锏：“我先跟你打招呼，你开饭馆，我还是继续干陪诊，你招服务员吧。”
王小建一听，急得猴似地挠头：“你不在饭馆里咋行？小打小闹的生意，夫妻店是最好经营的。”
林倩耐心分析道：“你能保证开饭馆会稳赚不赔吗？不能吧？但我干陪诊可以。我现在每个月都是月入七千多，很稳定，没成本。
“你万一干倒闭了，还有我呢。如果我撤出来陪着你，要是饭馆开不下去了，我再去做陪诊师，情况就不一样了，原来的老客户跑完了，啥资源都没了，相当于从头开始，那就难了，你说是不是？”
王小建无以应答，灌下一杯酒，道：“我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