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间的转桌上摆满了酒菜。
但屋里只有张凡笙、明宇和顾尘云三人。
顾尘云双手扣在一起，低着头坐在张凡笙和明宇对面。
两人坐在靠门的位置，眼神凌厉地注视着顾尘云。
这时张竹走到门前侧脸望向李平江，一手扒在门框上，另一只手在半空中摆了摆。
他笑道：“没事江哥，你跟我九哥在那屋跟我妹妹和冯阎吃吧，我来这屋陪我二叔喝点。”
他迈进屋子见到这一幕微微一愣，接着走到顾尘云身旁坐下，强装镇定地说了句：“吃饭呐。”
他看着紧张的顾尘云，生怕张凡笙接下来会出言试探。
张凡笙和明宇对视一眼，端起酒杯喝了起来。
听着其它包间传来的阵阵欢笑，再看看张凡笙等人静到极致的氛围。
好似飘在水面上的一滴油，格格不入……
除了张竹以外，三人就这样自顾自地饮着白酒。
许久过后，张凡笙眯起双眼，脸上泛起微微红晕。
他放下酒杯，声音模糊道：“张竹……你带二叔去趟卫生间，二叔想吐。”
“我扶您吧。”明宇刚要伸手搀扶，却被张凡笙一巴掌拍开，“不用你……让我侄子扶我去……”
张竹叹了口气，上前搀起张凡笙走出包间。
顾尘云抬头看了看，继续低头喝酒。
不多时，明宇突然放下酒杯，咬牙“嘶”了一声，揉着肚子对顾尘云说道：“小兄弟你慢慢喝，我也得去趟卫生间。”
看着明宇也离开包间，顾尘云知道这是再好不过的机会。
他从胸前的口袋里拿出毒药，打开白纸露出里面雪白的粉末。
随后他起身从桌子中央拿过白酒瓶，用毒药对着瓶口抖了两下。
可在毒药滑到白纸边上之时，他的动作忽然顿住，双手停在瓶口上方不再动弹。
此刻他再次后悔，依旧不忍对张竹等人下手……
可自己若是下不去手，说不定胡理会对那男孩做些什么。
就在他万分纠结之刻，大门被“砰”的一声踹开。
顾尘云浑身一抖，向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手中的毒药也撒得到处都是。
他大口喘着粗气，惊愕带动着他的双眼望向门口。
只见张凡笙双手插兜伫立在门口，扭头看向身旁的明宇，声音冷冽道：“我就说有狗要咬咱吧？”
明宇三步并作两步跨到顾尘云面前，扯着他的衣领把他拖到走廊里。
顾尘云刚想起身，却被明宇一脚定在地上。
他闷哼一声，嘴角钻出一缕血丝。
他深知自己必死无疑，此时此刻也无颜再见张竹。
包间里的众人听到响动，纷纷围了过来，在两人身后窃窃私语。
张凡笙不屑地俯视着顾尘云，声音低沉道：“你那两下子骗骗我家侄子还行，骗我差点。”
顾尘云紧闭双眼，艰难开口：“我没……我没有……”
“行了，趁现在还年轻，到那边投个好胎。”张凡笙拿出手枪上膛，对准了顾尘云。
而这时张竹才匆匆赶来，见此情形倒吸一口凉气，赶忙冲上前去挡在顾尘云身前。
“二叔，你不是说让我在外面等你吗？你这是干啥呀？”
张凡笙眼里满是决绝，声音森冷：“傻孩子你还蒙在鼓里，他刚才都给咱下毒了。”
张竹回头难以置信地看向顾尘云。
那个一直被自己当成兄弟的顾尘云怎会骗他？
现在他不得不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但还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向张凡笙恳求：“他是我兄弟，您把他放了行吗？”
顾尘云睁开双眼，泪水瞬间浸满眼眶。
看着张竹跪在地上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张凡笙听后愣了半晌，用枪口指着顾尘云道：“我的傻侄子呀，他差点药死咱们，你还把他当兄弟呢？”
张竹的头越垂越低，声音越来越弱：“他……您留他一命，我保证他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您眼前行……行吗？”
张凡笙讥笑道：“今天你说啥他都得死，斩草得除根。”
话落，他一把推开张竹。
就在张凡笙扣动扳机的前一刹，张竹猛地抓住他持枪的胳膊，把枪口抵在自己的额头上。
“二叔你今天要是非得整死一个，那你就整死我！”张竹声嘶力竭地大吼。
张凡笙双目一瞪。
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张竹，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跪在自己面前，企图借钱赌博的张竹父亲。
张凡笙气得面色涨红，破口大骂：“跟你那死爹一个样，信不信我连你一块打死！”
张竹紧紧抓着张凡笙的手腕，声音颤抖道：“我知道我爹当年对不起您，您要是觉得我这条命够赔您的，您就拿去吧。”
这话宛如一盆刺骨的冷水泼在张凡笙心里，浇灭了大半怒火。
“你这孩子非得这么犟吗？”张凡笙压低了几分嗓音，恨铁不成钢地说道。
眼看张凡笙的食指还在扳机上徘徊不离。
冯阎连忙上前拉着张凡笙的胳膊，为张竹说情：“行了二叔，不能这么绝情啊。”
张凡笙转头看向冯阎，眉头一皱。
张璐怡也上前扯了扯他的衣角道：“二叔我就这么一个哥，我妈死后就我俩相依为命，我哥要是再没了我怎么活呀？”
“前辈，给点面子吧。”李平江和松九上前一步，齐声说道。
张凡笙回首看了看李平江和松九，长叹一声，最终松开了手枪。
手枪“吧嗒”一声坠在地上，冯阎和张璐怡也退到两侧。
张竹回过神来，缓缓抬头望着张凡笙的下巴。
张凡笙看着张竹，一边叹气一边无奈地摇头。
随后他绕过张竹，径直走到顾尘云身前，扬指道：“你的命都是张竹给的，就庆幸有他这么个好弟兄吧。”
他转过身去，命令明宇：“把他给我扔出去，以后别让我看见他。”
明宇点了下头，攥着顾尘云的后衣领穿过人群，向后楼下走去。
张竹望着顾尘云，顾尘云也望着张竹。
他想留住顾尘云，可双手却迟迟抬不起来。
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束缚了他，又像有一堵无形的墙阻隔了他们。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远，心中的不舍也越来越浓，汇聚在一起。
拧成一团复杂、冰冷、悲痛，解不开扯不断的乱麻……
明宇拖着顾尘云来到楼下，此时外面的小雨已然化作无数颗大雨珠，正“噼里啪啦”地砸着地面。
他像丢垃圾似的把顾尘云扔了出去。
顾尘云软趴趴地摔在水坑里，黄豆大的雨点砸得他浑身生疼，但他却一动不动。
明宇指着他警告道：“以后爱上哪上哪就是别出现在张爷眼前，要不然就是天王老子来你也得死。”
明宇离开后，顾尘云一点点从水坑里爬了起来，眼神空洞且深邃地望向远处。
他不顾身上湿透的衣裤，犹如行尸走肉般蹒跚在夜色里，渐渐走远……
……
直到筋疲力竭，他才无力地靠坐在一棵枫树下。
他坐在路边，拿出手机翻看着电话簿，喃喃自语：“我现在已经没脸见张竹了，我大哥那边也回不去，现在什么都没有该何去何从啊？”
说完这番话，顾尘云嘴角划过一抹自嘲的笑容。
这时，一个电话号码上方的备注，吸引了他的注意：二哥。
顾尘云看着熟悉的电话号码，心想：“前段时间一直在忙家伙上的事，都好久没见二哥了，他还能管我吗？”
可抬头看看，雨水似乎并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犹豫再三后，起身向着北山区的方向前进……
……
大雨渐渐缩成雨丝。
北山区漆黑的雨夜下，一座酒吧正闪烁着夺目的灯光。
顾尘云低着头来到酒吧门口。
一只脚还没踏进大门，一名保安上前拦住了他：“站那儿，穿成这样就想往里进呐？”
顾尘云停在原地，看了看自己沾满泥沙的湿西服，问向那名保安：“你跟我说话呢？”
保安看清来人是顾尘云，面色一惊，立马毕恭毕敬道：“不是……小……小爷我不知道是您，您怎么来了呢？”
顾尘云哼了一声，指着那名保安的鼻子道：“我二哥早晚辞退你。”
说罢他举步迈进酒吧……
一名小弟急匆匆地跑上二楼，来到一个房间门前。
正要开门，另一名小弟伸手挡在门把手上，呵斥道：“二爷在里面打拳，你现在往里进不要命啦？”
那小弟缩回胳膊，在另一名小弟耳边低声说道：“小爷来了，二爷能不见吗？”
另一名小弟听到“小爷”两字，当即退到一旁。
那小弟推门而入。
只见房间墙上挂满各种步枪，地上摆着许多健身器材。
夏昊光着上半身，下身穿着一条白色短裤，双拳戴着两个黑色拳击手套，正对着沙袋猛烈击打。
每一次挥拳，浑身肌肉都在跟着颤抖。
那小弟小心翼翼地叫了声：“二……二爷。”
夏昊停下动作，用犀利的目光瞪着那名小弟，嗓音如海啸般汹涌：“干他妈啥呀？”
那小弟吞了口唾沫，指了下房门道：“小爷来了。”
夏昊听到这话，又欣喜又愤怒。
“妈了个巴子，一群没眼力见的玩意不知道给请过来吗？”夏昊怒骂道。
“哎好好好。”那小弟急忙跑了出去。
顾尘云在小弟的引领下来到二楼。
只见夏昊手上已经没了拳击手套，身穿一件黑色皮夹克，下身一条黑色西裤。
见到顾尘云的第一眼，夏昊立刻扑了上去，抱着他大笑道：“这么长时间没见，二哥都想死你了！”
顾尘云笑着推开夏昊。
夏昊轻轻拍了两下他的后背道：“走，到下面二哥带你好好喝点，给你尝尝二哥这儿前几天到的新酒。”
两人来到楼下随便找了个卡座坐下。
忽明忽暗的灯光下，夏昊为自己和顾尘云一人倒满一杯洋酒。
两人端起酒杯碰在一起，仰头一饮而尽。
夏昊放下酒杯，忽然想起了什么，抬高了嗓音问：“对了老五，二哥前几天去你公司找你你没在，问你那些马仔他们也不知道，你上哪儿去了？”
“我……”
顾尘云还未张口，一阵“叮叮咣咣”的打砸声忽地在两人耳边响起。
两人循声望去。
一名小弟慌忙跑来，对夏昊说道：“二爷，那边有人闹事打起来了，拦都拦不住啊。”
夏昊把酒杯往地上一砸，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在我场子里还敢闹事，一个个小逼崽子活他妈拧歪了是吧？”
夏昊骂骂咧咧地离开，只留顾尘云一人呆呆地坐在沙发上。
这时两名穿着暴露，胳膊腿上布满纹身的女子，搀着一名醉酒女子从顾尘云身后经过。
顾尘云瞥了她们一眼，埋头继续喝酒。
那醉酒女踉跄着步伐，嘴里嘟囔着：“啊……我还能继续……”
经过顾尘云身后时，醉酒女恰好注意到他。
她邪魅一笑，挣开那两名女子的搀扶，对着顾尘云的脸庞轻轻摸了一下。
这突如其来的触感吓得顾尘云一激灵。
“你干啥呀？”顾尘云惊恐地望着那醉酒女。
“不就碰一下……你害羞啊？”醉酒女不怀好意地笑了笑，又一次向顾尘云伸出了手。
顾尘云向后一躲，一巴掌拍开醉酒女的胳膊，怒骂道：“滚！你有毛病啊？”
醉酒女顿时来了脾气，声音含糊不清道：“哎呀呵，我是看你长得还算不错，给你这个面子你得要啊。”
说着醉酒女张开了怀抱扑向顾尘云。
“让你滚听不懂人话啊？”顾尘云起身一拳打在醉酒女脸上。
醉酒女倒在那两名女子怀里，怔愣地看向顾尘云，气恼地质问：“你敢打我？”
顾尘云甩了甩右手道：“就是手里没家伙，有家伙崩死你！”
醉酒女勾起一抹诡异的邪笑，想必是越打她越兴奋……
她抬起胳膊，晃晃悠悠地指着顾尘云说道：“上去把他弄过来，我今天必须得要他。”
那两名女子听后开始步步逼近顾尘云。
顾尘云咬了咬牙，从桌上拿起一个酒杯。
正当他要反击之时，一只在昏暗灯光下若隐若现的大手，从后面陡然团住了一名女子的头发。
拉着她的头发“咚”的一声撞在另一名女子的脑袋上。
紧接着夏昊猛地跃出，抄起一个酒瓶“啪嚓”一声拍在那名醉酒女头上。
夏昊护住顾尘云，大喝一声：“谁他妈敢动我家老五一下，我全他妈给你们剁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