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的战南星,就像一尊易碎的瓷像。
毕竟经历过一场惨烈的败战,失去了至亲的亲人,还亲眼目睹朝夕相处的战友被活活烧死。
沈昭昭在心里斟酌着。
战南星也算是意志坚定,内心强大了,这样都没有得ptSd。
说说好话,哄他?
怕是不会信的。
“战南星,我知道你在害怕,”沈昭昭放下手中的小药箱,起身,抬手摸了摸他冰凉的脸。
手上沾染了一些水迹。
她抬眼看着战南星。
“我没法许诺你什么,毕竟我说过,人是会变的。”
战南星的眼底一下暗淡了。
果然,就算是她,也会同那个人一样。
一旦手中握紧了权利,就会忌惮,会猜疑,虽然自己不会出手,却会放任别人一点点地蚕食掉当初一起打天下的兄弟。
“但是!”
沈昭昭双手重重地拍上了战南星的脸,强迫他抬眼看着她。
“战南星,你给我听好了。”
“人虽然会变,但是人和人又是不一样的,我以后会变成什么样,我不能给你保证。”
“我沈昭昭,做任何事情,都得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战南星和她靠得很近,呼吸之间都能够感知到对方。
他的目光,带着疑虑,在她的眼底逡巡,想要找到一点点不可信的蛛丝马迹。
沈昭昭努力让自己的目光更加坚定一点。
告诉他,她是值得信任的。
就当她觉得自己快要把自己的眼珠子瞪成了斗鸡眼的时候,战南星突然笑了。
还轻轻拍了下她的脑袋。
“还当真了?”
“傻了你。”
“女子不可为帝。”
“哼……”沈昭昭冷哼了一声,转头,给战南星留了一个黑黢黢的后脑勺,自顾自地收拾小药箱去了。
女子不可为帝?
谁规定的?
这话她可不爱听了!
“你说不可那我就偏要!回头我就改名叫武曌……”沈昭昭气恼地哼哼。
“你说什么?”战南星直觉她没说什么好话。
“没什么,我说我想改名。”沈昭昭干巴巴地应了,抱着小药箱,塞进了包袱里。
战南星挑眉。
她经常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也挺有意思的。
怎么就想要改名了呢?
中午休整的时间短暂,刚刚把小药箱收回空间里,那边,差役就在喊要启程了。
“这一天天地走着,也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到漠北。”
郭氏叹了一口气。
“不管什么时候,只要行程别拖着拖着入了冬还没到就行。”正好赵九三负责战家这边,听到了,应了一句。
他原本性格就不错,加之现在成了沈昭昭的忠实迷弟,对战家的态度那是好得不像一个差役,更像一个随行的友人。
“漠北那冬天,可是能冻死人的。”
赵九三只要想想,就缩了缩脖子。
“你们战家军之前就是驻守北边,应该对漠北挺熟的。”
提到战家军,战家的气氛就低落了下来,连嘴巴快的郭氏也像被霜打过的茄子,蔫了。
赵九三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干嘛哪壶不开提哪壶。
赵九三全力想别的话题,想要活跃一下气氛,脑子还没个想法,就听到队伍前头传来一阵嘈杂。
“怎么啦?”
赵九三急忙高喊。
“前头好像有人冲着咱们这里跑过来……”一个差役伸着脖子瞧着,手已经移到了腰间的佩刀上。
押送犯人,最怕的就是路上突然生出的变故。
沈昭昭也好奇地踮脚,往前头看去。
隐隐地只能看到一个人跑了过来,似乎和江虎说了什么。
而后,几个人骑着马冲了过来。
“吁——”
人骑在马上,比较高,沈昭昭这下看清了。
不是官家的打扮,也不像富户。
“戒备!有山匪!”
江虎高喊声传来。
差役们纷纷拔出腰间的佩刀,对着来人虎视眈眈。
马上那几人似乎在权衡,见这边人多,还有十几个差役,最后掉转马头,策马离去。
不一会儿,人影就没于大山中,不见了踪迹。
“呸——”
江虎快步走了过来,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手里还拎着一个人,粗着嗓门:
“这狗娘养的永坪知州,山匪也不剿,就会放着手下人在城门口收进门费。”
“沈氏,你瞧瞧这人,你记得不?”
沈昭昭探头瞧去。
江虎把一路拎过来的那男子往前一推。
沈昭昭还没说话,郭氏的嘴巴总是快一步:
“这不就是那个在城门口被揍的书生嘛?”
“咋的在城门口被敲诈不够,这会儿又被山匪盯上了?”
“忒衰了。”
陆鸣抱着手中的包袱,脸上的伤口还没好全,这一遭,又添了新的。
瞧着,着实可怜。
林氏都瞧不下去了,拉了一把嘴上没有把门的郭氏,“你少说两句。”
郭氏也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
别人遭了难,她说的这话,不就相当于在别人的伤口上撒盐么!
“陆鸣,你这不是上京赶考的路呀?”沈昭昭看着陆鸣,问道。
如果从永坪州府出来,往京城去,应该是他们曾经来的路。
而不是这条,通往北边的路。
陆鸣一直抱着包袱不撒手,低着头,谁都不瞧。
听到沈昭昭唤了他的名字,赶忙抬眼,这才认出来江虎和沈昭昭是在城门口帮过他的人。
“姑娘,我要去盘枫山庄,”陆鸣抹了一把脸上的灰。
刚刚受的伤被拉扯,又开始流血了。
“你亲属在那?”林氏问道。
陆鸣摇头,“不是,是我小时候遇到的一个贵人。”
“他说过,只要我以后遇到难事了,都可以去盘枫山庄寻他,他一定帮我做主。”
陆鸣目光中流露出坚定。
“我想求那个贵人,帮着把永坪州门口收钱进城的规矩撤去!”
“那些钱,都是百姓的血汗钱,我见到好些城外的农户进城卖菜采买,进城交的钱都是他们辛苦种地所得。”
“若是任由他们这样盘剥,百姓如何有好日子可过?”
话音落下,青年义正严辞的话语在寂静的山林中回响。
许久,都没有人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