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桐眯着眼，不动声色的上下扫视着华悦。似是没想到这样一个少年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来，但联想到对方的姓氏……
或许是他太过断章取义了，对方未曾继承洛华的姓氏，并非只是他师傅的建议问题。
不过家族里的确有些人，在后来会选择抛下姓氏，在社会上过自给自足的普通生活。
毕竟是以家族为单位活动，家族中的资源无法公平的供给给所有人员。
世界不是公平的。不是所有人都有精灵领域方面的天赋，总会有人没有天赋而不受重视。
对他们来说，生在一个大家族内是种幸运，也是种不幸。
“我尊重你的意见，毕竟洛华家在这方面很开明，既然你师出同族，那么应该或多或少知道家族的情况。”
“是的前辈，所以我这里想与你做个交易……不，或者说是赌约，有兴趣了解一下吗？”
“哦？不妨说来听听？”
夏桐生出了点兴趣。不知是这孩子刚来到人类社会，所以初生牛犊不怕虎……还是真正有那份野心与匹配的能力。
能通过他个人的力量，做到家族也无法实现的成就。
“前辈应当不是自愿来到丰缘地区发展的吧？毕竟丰缘与卡洛斯的地理距离甚远。
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想压住本地世家的排外性，还需在丰缘站稳家族脚跟……这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夏彤颔首，双手抱臂示意他有在听可以继续。
“洛华一族的特殊，是他们并非依靠血脉组成的家族，而是由大小家族聚集在一块，改头换姓而成的世家。”
“没错。”
“那么问题来了……洛华一族的族长选拔，究竟是如何选举的？
族长必须有足够能力可以压住所有的反对声音，那么那人必须有足够能力。”
这下夏桐看向华悦的眼神有了实质，他又为华悦添了杯茶水，随即不紧不慢的替他补充道。
“在族地中所有人的出发点是相同的，知识、资源、宝可梦，所以唯一能够筛选出更优秀人才的方法……就是看他们为家族带来的利益。”
“所以乔伊斯特前辈才说，洛华家很少有我这个年纪的人出来闯荡，很少，但不至于没有。”
“不错，那些与你年龄相仿的少年离开族地，只有一种情况——”
老人把几个空瓷杯拿出，单独放置于茶几另一侧，只倒入一层开水薄薄铺在杯底。
“——那就是族长选拔赛。每一支的人都能够推荐一位人员，只教导他们最基本的族地内知识。
给予他们基础的启动资金，之后任由他们在社会上闯荡，一般是13左右出发，限定时间为18结束。
期间选拔人员不会受到任何家族的帮助，哪怕有需要家族出手的合作，也依旧是公事公办的态度。
可谓是一切从零开始……生死不论。”
华悦挑了挑眉，小悦也有些诧异。
【没想到啊……看着斯文的家族，在决定族长之位人选的方面，居然会用如此残酷的竞争手段？】
倒是高看他们一眼了。
“所以……这一任族长就是这么选出来的？”
“不，是正规投票选出来的，毕竟是近几百年家族唯一一位高级培育家……要是真死外头了那还得了。”
本凝重的气氛，一下就被对方的补充说明给冲垮了，这位老人甚至还无奈耸了耸肩。
坐在华悦肩膀处的小悦差点没一个打滑，直接从上头摔下去。
华悦喝茶的手也一顿，眼神复杂的看着夏桐：所以你说的如此严肃是为何。
“但从前的确有几位族长，是通过这种手段脱颖而出的，也就是他们奠定了‘森之洛华’的美誉……这不是看你好奇，我才说的详细嘛。”
看来这位的性子也不是那么正经，也对……不然路上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会主动和这位老前辈打招呼了。
“谢谢前辈的说明，我了解了……不过我想提出的交易，倒是与你所说的这个选拔有些相似。”
“……你想参与族长选拔？”
“不，当族长很麻烦，晚辈没那个心思养那么多人类，前辈想当族长？”
华悦也干脆利落跟着耸了耸肩，反正刚才的气氛都被对方破坏了。
“不，你说得对，养一堆人确实很麻烦……管着自家一亩三分地就够忙活了。”
君不见，他表哥每天为族地的事操劳的：明明年纪比他还大，却因为没有合适的继承人，这么大把岁数了还得在族长位坐着——和他同龄的人早就退休了。
这模样，怎一个惨字了得。
“咳，晚辈想说的不是这个……关于那个交易，其实是想借用下前辈的名号。”
夏桐挑了挑眉，倒也没开口打断华悦的意思。
“晚辈需要您发布一个消息，‘华悦的师傅来自于洛华家族的一位中级培育家’。”
“……就这样？”
老人眨巴眨巴眼。在沉默的等待后文大概5s自己没有其他东西后，他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
面前这单纯孩子真的只有这一个……完全算不上请求的请求。
“嗯，因为在外人看来，晚辈没有真正的监护人，而洛华家族大多避世……在丰源没有太多知名度。
就算晚辈说了师承洛华，也几乎没人信……所以晚辈想找一个别人看得见的‘监护人’。”
说到这。夏桐还有些惊奇的发现眼前少年居然还流露出了个，称得上“无语”的表情……似乎已为这事苦恼了好一阵子。
他差点没控制住表情，不厚道的笑出声。
嗯的确，如果是以对方的年纪，在社会上没有看得见的监护人，做一些事的确会不太方便。
“这事好说……咳既如此，你看不如选老夫当师傅何如？”
夏桐笑眯眯的自我推荐。说实话，他是真的有收华悦为徒的心思，啊不应该说，哪怕是丰缘地区的培育家公会会长本人，都对华悦起了收徒的心思。
天知道培育家公会里。因为这孩子的笔试卷面……那些高级培育家到底连轴打了多少个电话，才把那只裙儿小姐的父母宝可梦扒出来。
嘿真是绝了，当真有一方是会“治愈之愿”的樱花儿。
只是那会成绩已经发出去了。再加上不希望一个“没有背景”的孩子，受到太多关注……不然这孩子的考核成绩大抵是这届唯一一个双科满分的。
“别看老夫只是中级培育家，等明年的时候，老夫就会接替丰缘培育家公会副会长的职位。
不是老夫自夸：不论实力还是资历，我都是中级培育家中，近年最有可能晋升高级培育家的人选。
同时老夫也是天王级的宝可梦训练家哦。”
只是这些年时不时被表哥拉着，处理些家族内的事，不然他的研究课题进度还能更快。
“……不会给您添麻烦吗？”
“害，这算啥——老夫不是说了吗，我见小友第一眼就觉得面善，怎么会有麻烦呢～”
【噫——救命，他笑的好像假算命的，搞来搞去还是馋你天赋啊。】
『这才正常，他要是啥都不馋我才觉得有问题。』
“但我大概不会专心走培育家的路，也会向其他领域发展。”
“这都不算啥，你能有空余时间做其他事情，多方面发展是好事，只要你不落下太多功课……尽量在18前把中级培育家考过就成。”
见华悦有了松口的打算。夏桐的笑容更温和了，果断把煮过几次的茶叶倒入垃圾桶内。
随即从柜子底下掏出一饼，他珍藏多年的“枯木发荣”拆开包装——就准备煮一壶，权当做拜师茶。
今天是个好日子啊，能收下一个未来极有可能达到高级培育家成就的徒弟，甚至未来可能成为同族的好孩子。
夏桐用镊子夹着茶杯，在装热水的容器内冲烫着。
谁知华悦放茶杯的动作一顿，他有些迷茫的眨巴眨巴眼，斟酌着开口。
“关于这事……您记得我原本打算说的赌约吗？”
“当然，说起来——你说的我替你发布这个消息，那么作为回报你先前打算说的报酬是什么？”
“……我会在18岁前考上高级培育家证书，并对外声称，自己已逝的师傅与前辈是好友，后来的课程是由你带出的。”
夏桐的手一颤，连握镊子的力道都没把控住，造型古朴大气的茶杯脱手，险些掉在地上砸个稀巴烂。
好在华悦眼疾手快，反手一捞及时拯救了这只茶杯。
“你，你说什么——？！你没在说笑？？”
“没，而且18岁是保底……若我搜查官的工作顺利，或许可以更早结束。”
少年的神情平静。语气平淡得就像是在讨论晚餐该吃什么般，而不是在说什么极为困难的考核、或是某个让自古以来无数培育家望而却步的天堑。
“……你有多少把握？”
“视我未来空闲时间定，但至少五成把握。”
夏桐沉下脸来。手中接过茶杯，将泡好的枯木荣发倒入茶盏，透过浅绿的茶液，他的语气也严肃几分，眉头微蹙。
“你要清楚，这事不是可以随意开玩笑的。”
这下总算多少有了些，身为天王级训练家的不怒自威来。
“……我很严肃，您若不信的话就拭目以待：我会在明年的时候拿下中级培育家证书。”
若不是跳级考核太过瞩目。对他这个野路子出来的人并不是什么好事……华悦真有过直接把中级培育证书一块搞定的打算。
“这应该不是什么绝无仅有的事，我记得培育家公会的记录中，也曾有过天骄达到过15岁便取得中级培育家证书过的。”
“……你明年才13。”
“这不重要，我只需要用事实，向相信我的人和宝可梦证明就好……”
华悦站起身，双手接过七分满的茶杯，举杯齐眉，以腰为轴，躬身将茶献出。
待表情同样肃穆庄重的夏桐将茶盏接过，按规矩饮下三杯茶……华悦语气沉着，目光灼灼补充道。
“证明我所言非虚，而是言出必行之徒。”
他会去证明华悦此人，绝非除却自身外是一无所用之徒——那就去成为吧！去成为世人口中的不可思议！
……
夏桐是位非常负责任的老师。一开始华悦本想称呼他为“师傅”，但他坚持认为：教学自己绝大多数培育家知识的是凌朽，所以按祖训不可称呼他为“师傅”。
这才改了口，决定让华悦称呼他为老师。
虽说夏桐收徒看似随意，语气也如开玩笑似的不着调……但对方的确是抱着把华悦视为己出的打算收下的。
好歹是洛华主脉一员。也是当今洛华族长的表弟、能几十年前带着一支人在丰源站稳脚跟的分支家主……没点手段和魄力是绝无可能的。
夏彤其实是看着笑眯眯好说话，实际大智若愚的角色。
在虽简陋但意外含金量高的拜师礼后，夏桐带着华悦和他的宝可梦们，一块去了预定的餐厅吃了顿饭。
就是字面意义上的含金量高——吃饭的时候华悦才知道，后来夏桐老师泡的茶名为“枯木发荣”。
是一种洛华家特有种植的名贵茶叶，属于千金难买的稀有……也是按克算钱的奢侈品。
刚才那三杯茶——至少喝了近10w下去。
当时听了这个消息的华悦。吃面的动作都顿住了，后悔着当时怎么没厚脸皮去讨一杯尝尝看……难道说是雷击木上长的茶叶不成？
嗯，一点小小冷知识：自然界中的茶叶没有人工干预成长的话，是真的有能长成树木般高大的品种的。
或许是当时华悦的目标实在有些异想天开。夏桐趁着华悦和他的宝可梦吃饭的时候，有特意给他挑了些中级培育家才会了解的知识点。
家里头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则，华悦也都对答的相当轻松。
华悦发誓，随着自己回答正确的题目愈来愈多………夏桐老师的眼神就跟电灯泡似的，像会发光一样的惊喜看着自己。
嗯，虽说有些惊悚，但这下对方是真的相信，华悦的确如他所说，有着可以明年通过中级培育家考核的实力。
把这位小老头高兴的，那是转头就打着电话，去给他的同僚们打电话炫耀去了。
连饭都没吃多少，面色慈爱的点了一桌的菜，吩咐华悦和奇鲁莉安他们多吃点东西，他去隔壁打几个电话。
哟，这不是熙沛会长嘛？听说有个野路子出身的孩子，不仅提前结束考核，还拿下了本届初级培育家考核的第一名成绩。
在实操考核中制作出的能量方块，据说，还是完美品质的中级水属性能量方块？
如此优秀、如此年轻，兴许可以尝试进行中级培育家考核的孩子——华悦，是谁的弟子啊？
电话外，夏桐的语气毫不掩饰他对华悦的欣赏，随即画风一转略带夸张的一手捂嘴，惊愕道。
“呀，原来是我的弟子啊——！”
啪的一声，电话传来了被挂断的嘟嘟声响，把夏桐给乐的不可开交，红光满面的回到包厢之中。
刚回去。他就看见华悦正乖巧的坐在原位，桌上的菜也没有被动过的痕迹……除了一条清蒸鲈鱼。
那条鱼的骨头和肉被完整分开来，白花花的鱼肉一块块摆在菜盘中。
而最为鲜嫩的位于鱼腹的肉，正安静放在他的菜盘上，甚至点缀了一些酱汁。
心中一暖，备受感动的夏桐坐在椅子上，挥着筷子让孩子赶紧吃饭，心中却又有些后悔起来——
忒，忘了和那老伙计说华悦还又乖巧又孝顺……甚至给他挑刺夹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