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乾州,沙芒郡,沙风县外的一个村庄,石磨村。
冬至。
光影绰约间,碎雪簌簌。
雪花悄落人间,未着痕迹,未成积雪。
可那丝丝沁骨的冷,却渗进了生活的缝隙。
随风罗站在窗前,看天空上细雪漫舞,世界仿佛笼上一层浅白。
似所有的艰苦与挣扎,都被这无声的雪轻易掩去,徒留清冷。
这时,一道身影从窗边匆匆而过。
他的双手拢在袖子里,低着头快步走。
随风罗推开屋门,向着那人招手,呼唤了一句:“跃儿,刚好我家已生火做饭了,进来吃点吗?”
那被随风罗唤为跃儿的中年人,在听到别人喊他的小名时,回头望去。
就见随风罗佝偻的身影已站在门外,一脸热情地看着他。
被唤作跃儿的中年人是王所妻子的弟弟。
他名叫秦跃。
在王所与他姐姐成婚后,就经常来照顾随风罗,使得随风罗对他印象颇佳,怀有好感。
秦跃还曾在村子上唯一的一间学馆读过书,读三、四年,便回地干活去了。
同年,父母供秦跃读书,家里揭不开锅了。
于是,他的父母外出打猎,不料却落入魔妖之口,葬身异处。
随后,他姐姐出嫁,对方的父母也没有嫌弃她姐姐,反而是欣然接受。
又因王所与秦跃姐姐从小就玩在一起,两小无猜,感情特别好。
所以成婚之后,关系更加紧密,二人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同时,秦跃也教当时年仅八岁的随云风念书,让秦越基本上学会识字。
“不了吧?我家还有粮食,就不劳烦舅舅操心了。”
“没事的,刚好灶房生火,这雪飘得怪冷,进来暖暖也行。”
秦跃嘴角微绽,笑意里裹着感激。
他视线落在随风罗干瘦的身形上,语气坚定道:“不了,今夜我还有事,就不做停留,劳烦舅舅关心了。”
说完这番话,秦跃扭头就走。
很快,就消失在暗沉的天色下。
随风罗望着秦跃离去的背影,心中不禁感叹道:真是个好孩子。
随风罗撑着拐杖,向屋里走去,顺带将门关上。
坐在草席垫上休息。
天色渐暗,灶房里弥漫着一层淡淡的雾气。
随云风挽起衣袖,蹲在灶膛前。
他往灶膛里添了几根柴,接着用火钳轻轻拨弄着,让柴草更松散好燃烧。
灶膛里的火“噼里啪啦”地响着,橘红色的火焰欢快地跳跃,映红了青年的脸庞。
火光闪烁,映出他专注的神情,额前几缕碎发被热气熏得微微卷曲。
他目光炯炯地盯着火焰,时不时再添些柴火,确保火势一直旺盛,锅里的水正慢慢沸腾,升腾起丝丝热气。
“水烧开了!”
随云风起身查看锅里水的状况,就看见水面上持续冒出气泡,水面上升腾起云雾般的热气。
此时,后方传来随风罗的声音。
“我来吧,你先歇息去。”
随云风回头看向随风罗,脸上浮现出吃惊的神色,“哦”了一声,就走开了。
我的错觉吗?为什么刚刚那一眼。
让我看见了原本满脸疲态的师父,突然间神采奕奕了呢。
随云风暗中思量,带着不解,坐在床上看着师父。
只见随风罗走到锅前,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地冒着烟。
他从灶的一侧,一个大陶缸上抓了一大把糙米和一小把小米。
统统丢进锅里。
随后,随风罗拿来勺子,快速搅合几下,再添些菜叶子。
然后把灶火调小些,耐心地慢慢熬着。
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米香在空气中散开。
锅里的粥也越来越浓稠,最终变成一锅质地绵密、颗粒饱满的浓稠粥。
随风罗拿来两个木碗,将两个较大的木碗舀满,接近溢出,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他回头一瞧,就见随云风打开着窗户,探出脑袋在赏雪。
冷风通过窗户灌进屋内,几片孤零零的雪花飘落至窗前。
“随儿,你不冷吗?还不快把窗户关上!”
随云风听到随风罗的提醒,急忙抓了抓天空中零散飘落的雪花,放在掌心中摆弄。
一会儿后,似有不舍地关上了窗户。
随云风坐在床上说道:“我们这个地方很少下雪,今年的雪不大,却很冷呢。”
“是呀,下雪了,日子也不好过了。”
随风罗说着,就把一捆树枝往火灶里面丢。
下一刻,温暖暂时驱散屋内的寒意,让二人感觉到了暖和。
随风罗站起身来,端着两碗盈满欲滴的粥朝着随云风而来。
他将两碗粥置于木桌上,再拿出一个木勺递给随云风。
“吃吧,随儿,两碗都是你的,吃完我有事要说。”
随云风目光投去,神情一惊。
“两……大碗粥!”
“师父,你没开玩笑吧,这冬天这么难过,你还让我这么奢侈地去吃饭吗?”
随云风笑吟吟道,但是自己的视线已经移不开那两碗满满当当的粥了,嘴巴里分泌出唾液。
他自己清楚的知道师父的为人。
他老人家节俭得很,不仅是吃饭,还是穿衣,还有住处。
都要做到极为节约,省出来的都存下来。
并且对于随云风也同样如此。
他不会像别人家一样,把所有东西都倾覆于孩子,对孩子的成长抱有期望。
他只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够没有抱负,开开心心,傻傻愣愣地长大就行。
但,随风罗最近好像是变了,对于随云风的照顾格外得好。
“好,师父,这两碗粥我会吃的。”
“不过,师父,你也吃一碗吧,你日渐消瘦,我不忍看到。”
随风罗听到随云风关心的话,慈眉善目的样子轻声一笑。
“不用不用,我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可能饿到自己?”
“你现在就吃吧,刚刚煮粥的时候,我偷吃了几下,现在还有些饿,我就再去厨房吃点咯。”
说罢,随风罗转身去往灶间。
随云风看着随风罗的背影,不免有些担忧。
然而,随云风此刻也确实饿了,他拿起木勺子,敞开肚皮吃了起来。
随风罗来到灶间。
灶膛里的火已化作点点余温,他站在简陋的灶前。
他拿起勺子,把锅里残留的粥渍小心刮净,随后用清水涮洗着那早上留下的几口粗糙的木碗。
洗好后,将它们一一摆放整齐。
又把煮粥时散落的柴枝捡起,归置好,灶间便恢复了几分整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