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远?”
张辽身上的盔甲,早就遗失在宛城中了。
这时候拍马前来,身上的衣服被火烧的乌焦焦一片一片,脸上也有好几条伤疤。
关羽心念流转,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和张辽同是关西老乡,早就认识。
下邳城白门楼上,吕布被曹操一条绳勒死。
而坚持不肯投降的张辽,却因为关羽和刘备的求情而得以活了下来。
那个时候,刘备名义上也是曹操的手下,和关羽张飞一同住在许都。
张辽、关羽、徐晃三个山西老乡成为同事,朝夕相处,感情越来越好,如同异姓兄弟一般。
但后来关羽随刘备赚了曹操五万兵马,斩杀车胄夺了徐州,两人从此成为了仇敌。
不过后来刘备战败逃走,又是在下邳城,曹操抓了刘备的老婆家眷,关羽血战不能得脱。
这时候张辽往返于关羽和曹操之间,两旁撮合,终于以“降汉不降曹”的形式促成了关羽的归顺,两个人再次成为了同事。
后来关羽得知刘备的消息后,挂印封金,过五关斩六将,反出许都!
最后黄河渡口,关羽被夏侯惇拦住去路,孤军奋战的时候,又是张辽及时出现,拿着曹操的文书给关羽解了围。
从那之后,两人再成仇敌,也再也不曾会面。
前前后后算起来,关羽和张辽也算是“恩怨情仇”、“过从甚密”了!
张辽困境之中,见到昔日故友,想起往日情怀,忍不住掉下眼泪:
“云长,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相见!”
“你我既然是仇敌,张辽别无他求,还望念在故旧之交,让我面北而死,魂归故乡!”
张辽翻身下马,双手背在身后,眼望着山西方向,闭上了双眼。
一片沉寂!
两军三千余兵马,尽皆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关羽的身上!
杀?放?
夏侯惇、曹洪,那是曹操的族中兄弟!
张辽、张合,更是座下五子良将中的佼佼者,堪称曹操的左右手!
“父亲,若能将他们押回新野,定是首功!”
关平站在关羽的身旁,压抑着胸中的兴奋,低声说道。
“没想到那年轻先生料事如神,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
周仓想起前日在新野县衙里周不疑给关羽吩咐任务时所说的话,震惊中,带着一丝顾虑。
若先生料事如神,那他的顾虑,是否也……
关羽抬头看去:
曹营零落的千人,丢盔弃甲,衣冠不整,多数已经被烧的须发尽毁。
纵然如夏侯惇、曹洪等昔日狂妄名将,这会也如打败的鹌鹑斗败的鸡,没有了一丝斗志。
如果这些人奋力反抗,关羽或许会下令冲阵,一顿猛杀!
如果换了在这里阻敌的是张飞?
可能三爷压根就不会说废话,也不会这么拖拖拉拉。
直接就像屠灭蔡熏的铁甲军一样上来就不留活口。
“撤掉鹿角,放他们过去!”
漫长的沉寂之后,关羽忽然沉声命令。
“父亲!”
“将军……”
关平和周仓,同时心中一凛,齐声惊呼出声。
“父亲……”
“虽然咱们并没有在先生面前立下军令状,但生死仇敌,今日要是放虎归山,大伯面前,如何交代啊!”
“将军,恕周仓妄言了。”
“若是此刻处在绝地的是我们,我料对面曹营之将,绝不会心慈手软,放我们过去!”
关羽双眼微眯,拈须不语。
良久之后,才长声叹息道:
“别人或许不会,但我料文远不管到什么时候,绝不会对我斩尽杀绝!”
“撤掉鹿角!”
军令如山,谁敢违抗?
顷刻之间,阻断道路的鹿角,撤了个干干净净!
“云长今日活命之恩,张辽永世不忘!”
“他日有缘,再当报恩。”
张辽见机不可失,唯恐万一关羽后悔,或者听了别人劝说,那可就彻底逃生无望了!
所以纵身上马,和关羽拱手告别。
其余夏侯惇、曹洪等人,带着一千残兵,低着头从关羽的面前匆匆经过,不敢多吭一声。
“父亲!”
关平眼看着敌军已经过去了大半,心中焦急万分!
“咱们来之前,似乎先生已经料定了父亲会放他们过去!”
“难道父亲就这么甘心只做木偶,任凭那年轻先生随意摆布么?”
“这样回去,必遭先生嗤笑……”
关羽微眯的丹凤眼,忽然怒睁!
曹操十万兵马,为何会败的只剩这不到千人?
为什么先生能料定我守不住这条路,必然会放曹军过去?
“木偶?”
兄长……
翼德、子龙……
张辽、夏侯惇……
难道他们在那年轻先生的眼里,尽是木偶,想要如何摆布,在兵马未动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命运?
连我也是!
“慢着!”
关羽忽然转身,将右手举在空中,怒声喝道!
关平、周仓闻风而动,鼓响为号,左右山坡上的一千五百弓弩手,瞄准了道路上的曹军。
呼!
后军的五百兵卒,听到关羽呵斥之声,全部下马,跪伏在道旁,齐声哭泣,哀求性命。
张合负责领兵断后,这时候也杂在乱军之中,跪地低头,一声不吭。
哀嚎声中,张辽重新下马,步行着来到关羽面前。
从腰间解下防身的短剑,双手捧在头顶,拜于关羽马前:
“若云长不肯放过,愿念昔日情义,亲斩我头,回去面见你家兄长,可全忠义!”
夏侯惇忽然纵马前来,怒声道:
“文远,何必求他!”
“名为忠义,虚情假意!”
“土山之约,渡口之恩。要没有你,他早死了两次了!”
“这个时候,他的‘义’在哪里?”
夏侯惇性情刚烈,刚才忍辱偷生,已经让他引为人生污点了!
眼看着关羽还不肯放过,所以干脆爆发一波,破罐子破摔。
关羽面色一变,脸上的怒色更盛!
一千余名曹营残兵,尽皆慌乱,眼看着只要关羽凌空的手势落下,弓弩手万箭齐发,绝不会有一人生还!
关平和周仓,屏息凝神,目光凝注着关羽抬在头顶的右手。
“去吧!”
关羽忽然摆了摆手,慨然叹息:
“万事皆看在文远面子上……”
“但从此之后,你我恩断义绝!”
关羽的青龙偃月刀的刀锋一晃,身后的那袭战袍,被他切为两段!
“割袍断义……”
张辽心头也是一震!
他深知关羽是个重义之人,如果不是因为跟自己的这段恩义,绝不会把生死仇敌放虎归山。
但生死攸关,各为其主。
“多谢云长了!”
“青山不老,绿水长流,希望你我相会有期!”
张辽跨上战马,和夏侯惇转身欲走。
“你就是夏侯惇?”
站在关羽一旁的关平,忽然纵马上前,横刀拦在了夏侯惇的面前!
“在下就是沛国夏侯惇,你待怎地?”
夏侯惇十万兵马灰飞烟灭,此刻已经看淡了生死。
关平淡然一笑,忽然从怀中取出一个木盒,放在大刀上托在夏侯惇的面前: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有人说你欠了他一样东西,特托我持此木盒向你讨回。”
关平虽然不知道那位年轻的先生到底是在弄什么玄虚。
但他既尊军令,就会毫不犹疑的执行,以服从为天职。
“东西?我欠谁东西!”
夏侯惇一阵纳闷,伸手拿起木盒,托在掌心。
木盒是用最好的檀香木料所制,散发着淡淡的幽香,一个铁扣固定着盖子,但并没有上锁。
看起来古色古香,打造的十分精致。
“将军,此地不可久留,还宜速行为上啊!”
张辽心中焦急如焚。
他看得出关羽的决断,只是一时感性超过了理性占据上风罢了。
真要是脑子凉快下来,权衡利弊,他们这群人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
“嗯!”
夏侯惇将马鞭放下,一只手托着木盒,一只手掀开了盒盖。
木盒之中,空空如也?
夏侯惇睁大了那只独眼,凑上去仔细查看!
嗖!
就在夏侯惇的眼珠子,送到木盒至近的时候!
忽然从木盒的底部,弹射出一道光圈,一闪即逝!
“啊!”
夏侯惇一声惨叫,木盒也被他抛在空中,关平眼快,长刀探出,接住了木盒!
只见夏侯惇双手捂着左眼,鲜血顺着指缝汩汩流出。
噗通!
精疲力尽的夏侯惇,忽然从马背上倒撞在马下,昏厥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