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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旭下意识地攥紧缰绳,眼前这个赖尚荣从一开始就给他一种油滑的感觉,似乎多年的官场习性已经刻印在了他的眉间。

“好,访水患之事为重,席间便可细谈。”

苏旭不动声色地回复,心底却正在快速思索该如何在这尔虞我诈的官场中探查到真相。

酒席上,赖尚荣果然如同他料想的一样,以各种话题试图将苏旭的注意力从水患引到闲情逸致上,甚至有意无意地提及自己所在贾府的逸闻趣事,应该是想和苏旭攀点交情,只是苏旭也不接这个话茬。

苏旭一边应酬着,一边留心观察着赖尚荣的态度。

直到酒过半巡,赖尚荣才不经意地提及水患之事,却将责任推到天灾和下层管理的角差身上,语气间流露出对那群劳苦百姓的不屑。

“这等小事,又何必麻烦通判大人亲自前来呢呢?”他的语气轻飘飘的,却足以让苏旭心生不满。

苏旭抿一口酒,暗暗提神,故作随意地问道:

“听闻不少地方有百姓举报说有人私挖堤岸,贪污工程款项,这件事赖县令可有查实过?”

赖尚荣闻言,脸色微微一变,旋即恢复如常,他慢悠悠地道:“只是些流言蜚语,不值一提。话都传到通判大人耳边了,倒是小官疏忽。”

苏旭心中一凛,不动声色地跟上道:

“嗯,只是我听闻这种事并不少见,大家都说这背后另有隐情。所以才打算下来查清楚,不知可有文书记录可供一查?”

赖尚荣微微一怔,目光不经意地闪动,嘴角的笑意似乎浮现出一丝不自在。

“哎呀,大人,这些小事情下官都派人处理过。”赖尚荣敷衍地笑道,似乎是极力回避话题。

苏旭心中明白,他越是这般态度,就越说明其中必有掩饰。

席上闲谈不便,苏旭只得暂且不提,转而细问其他地方情况,以期从他口中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苏旭淡淡一笑,不动声色地说道:

“赖县令费心了了。

不过水患事关重大,百姓民生为重,还是先带本官去实地查看一番吧。”

赖尚荣脸上的笑容略微一僵,随即又堆起满面春风:

“大人公务繁忙,何必亲自涉险?

下官已命人准备了详细的图册……”

“本官向来喜欢实地考察。”

苏旭打断了他的话,目光如炬地看着赖尚荣,

“况且这水患年年都有,想必赖县令也早已习惯了涉险之事?”

赖尚荣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连忙陪笑道:

“是是是,大人说得对。只是今日天气炎热,不如明日……”

“无妨,”苏旭站起身来,“本官不怕热。”

无奈之下,赖尚荣只得于第二日带着苏旭前往河堤。

一路上,苏旭注意到沿河两岸的农田分布颇为怪异。

这富户的良田都位于地势较高处,而贫苦百姓的田地则集中在低洼地带。

更令他起疑的是,那些所谓“年年被冲毁”的石堤,其地基竟然松软异常,根本不符合水利工程的基本要求。

“赖县令,”苏旭蹲下身,捏起一把堤坝附近的泥土,

“这石堤的地基,可是按照工部规制修建的?”

赖尚荣面色一变,原来,这赖尚荣竟与当地几个大户勾结,故意在修筑堤坝时偷工减料,还暗中设计水道走向,让洪水专门淹没贫苦百姓的田地。

每年朝廷拨下的修堤银两,大半都落入了他们的腰包。

只是他哪里肯承认下来,忙说不知情。

赖尚荣的脸色愈发难看,眼中的闪烁已经显而易见。

苏旭看得明白,如此狼狈的模样,显然是心虚之极。

“赖县令,”苏旭缓缓站起身来,拍了拍手中的尘土,

“既然堤坝修建有问题,那就需要详细查验,恐怕今晚得劳烦赖县令加班,看这些工程账目了。”

赖尚荣脸色愈发阴沉,但仍强撑着笑道:“是……自然是由大人来决定。”

还未踏上回程的路,苏旭忽然发现远处有几个劣布衣衫的农民正在围着河堤,神情似有些焦虑。

他稍稍眯了眼,对赖尚荣道:“那边农民似乎有事,我们过去看看。”

赖尚荣心中暗叫不好,却不得不陪同苏旭前去。

“诸位远村的乡亲,可是有事?”苏旭微笑问道。

一个满脸沧桑的老农深深皱着眉头,一见到苏旭,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急忙上前:

“大人,小民们被欺负得不行,今日拉水车的几位兄弟还被衙役打伤,求大人替我们做主啊!”

赖尚荣一听,立刻露出不悦的表情,眼中闪过一抹寒光。

“老伯莫慌,本官来此正是为了视察民情,你们且细细说来。”

苏旭安抚道,目光却直视着赖尚荣。

面对那含有锋芒的眼眸,赖尚荣心里顿时发毛,不由自主地后退几步。

老农连忙解释:

“县衙里的官差本来就欺压我们,他们还与那几户大户勾结,偷工减料,害得我们年年洪水冲毁田地,没人承认,没人赔偿……

如今吃不饱穿不暖,日子实在难过啊!”

“你们放心,”苏旭温言道,“本官会替你们讨回公道。”

赖尚荣硬着头皮接话道:“老伯且安心,衙中的衙役若真有不法行为,下官必定从严查办。”

苏旭心中冷笑,转身对随行的护卫道:

“发命令下去,将县衙所有账目查阅明细,再一个一个核实。”

护卫恭敬应声而去。

赖尚荣面色苍白,强笑道:“大人未免心急,如此大规模查账,未必有结果……”

苏旭目光如炬:“赖县令,你觉得查账无果,是因为本官不清楚你与几户大户勾结之事么?”

赖尚荣脸色顿时煞白,汗如雨下。他喉结滚动,手掌微微颤抖,却无言以对。

苏旭快步走到他面前,低声道:“赖尚荣,本官可不能白来此地,一夜之间,必定查个清楚明白。”

远处的护卫已经开始查账,其他随行官员也忙碌得不知疲倦。

一时间,县衙热闹非凡。

赖尚荣心如死灰,小心翼翼地支起一张笑脸:“大人英明……请随我移步县衙,本该好好招待……”

苏旭冷笑一声:“免不了麻烦赖县令。

眼下查账第一,招待其次,况且你们贾府与本官渊源颇深,怎敢不客气?”

赖尚荣心中一震,偷眼打量苏旭。

苏旭言语淡然,但眼中透出的锐利,毫不掩饰。

那一瞬,赖尚荣似乎明白了,这位大人绝非寻常官员。

夜幕降临,县衙灯火通明。

苏旭指挥官差忙碌,内心却显得异常的平静。

县衙里的账目,一页一页地摊开,宛若诉说着赖尚荣与几户大户的利益纠葛,令苏旭的眉头越来越紧,事情进展的顺利,但是又过于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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