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拿自制兔子专用小木梳，司空凝在一遍一遍给雪娘梳理皮毛。
先是听见糟心动静，又是看见逐渐透明的手下兔球。
“唉——”趁着还没完全消散，司空凝继续任劳任怨帮家里的小神仙梳理毛发。
“失了的三魄已经送回，一魂也已归位……雪娘，还麻烦你守候这么久……”
“真是苦了你啦。”
兔球儿转动血红眼球，贴近他的掌心，轻轻蹭了蹭。
司空凝就笑:“你真一直这么乖，阿兄也能少操点心……”
“雪娘，再真实的幻梦也终归会有破碎的一天……阿兄这段时间活的很满足。”
“你也不要再逞强了。”
……
兔球静静与他对视片刻，闭眼，水影破碎。
兔子睫毛……长又翘。
一团绒白肉眼可见失了形体，融于浓黑气团。
放下木梳，司空凝起身。
刚到门口，略微停顿一下选择折返，又拿起来，将木梳放进衣襟里。
……放在最靠近心口的地方。
刹那间，浓深到发黑的气团铺天盖地，薛大郎犹自抱着自己垂下的头颅，抓乱自己 的发髻。
他低声喃喃着“为什么”。
一遍又一遍。
仿佛今天就要跟这三个字死磕到底。
大师兄扶了下额，叹过一声，直接甩去一道涤灵符。
失神的薛家大郎就这么原地消失——他是安全了，可他们师兄弟二人还危险着呢。
现在的状况很显然，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里世界已经“看”见了他们。
大师兄果断外放神识，探查整个摹本范围。
等到再次睁眼，拉好自家小师弟就朝着已经被浓黑淹没的一方闯进去。
其间不断有老幼失了音的诡异吼叫传来，摧残二人耳膜。
里世界全是摹本，对付这些“人”相较要轻松很多，但出了里世界，想也这么大范围将“人”拴在原地就不可能了。
前提是……要平安且出得去。
躲开沿路的“人”，柳越心累的发现……
江秋雨:“这里的空间已经开始错乱了。”
“是啊……”柳越在心里泪流满面。
现在该往哪边跑已经不重要了，正确的出口一直在变换着移位。
怎么办……要多次外放神识吗？损伤肯定不小。
……柳越心中一直很清明——必须先把小师弟送出去。
先是结印，在自家小师弟眉心点下。
天生额印被催生显现，浅淡的光晕将江秋雨严密包裹。
“还好，有它在……”柳越心中庆幸，“就不怕怨念侵蚀了。”
正准备再次外放神识，一道熟悉的人影突然晃过来。
抱起江秋雨，扯着柳越，头也不回地继续穿梭过被怨念操控的“人”，直往前冲。
江秋雨闻过这个气味，知道是谁，所以他没有乱动。
柳越心中一凛，慌乱中认出人，便也老老实实跟着跑。
他居然不是摹本复刻出来的吗？
七拐八绕大半天，还要时刻保持警惕躲过失去载体的乱飞怨念。
这简直比一年一度的长跑体测还要磨人！
好在——闪烁强光的门就这样出现在眼前。
江秋雨还好，柳越与司空凝停下来后具是上气不接下气。
司空凝放下孩子，顺手设了个小型结界。
“行了，就送、送你们到这儿……”努力顺气的司空凝，说话很难不稍微顿顿。
“前辈。”江秋雨犹豫再三，还是向前一步见礼，“由此一别，再次见您，便只能是您的转世后了。”
“您可有什么未了之事？需传之物？”
正在擦汗的司空凝一愣，旋即大笑出声:“小娃娃眼睛真毒。”
司空凝对着江秋雨虚空一点，笑出几分豪爽:“司空凝此生生而无憾，没有未了之事，倒还真有一物……”
“是最后的牵挂。”
“烦请二位代为转交。”
……
他回头看过怨气狂舞的村舍，不知涌现了怎样的记忆。
“还有你。”转过脸又看向同样在顺气的柳越，司空凝拍拍他的肩。
“好小子，也给你留点儿小礼物。”
再然后……两人被推着靠近，光门将二人席卷。
其实这一幕很混乱，这突如其来的告别很仓促。
司空凝负手而立，迅风将他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
最后一幕，他闭上眼。
——他离不开这里，他离不开这个摹本。
——但是他好像……确实没有悲叹自己的结局？确实只剩下淡然。
——如果这也算是结局的话。
没有过多考虑的时间，柳越在虚空之中抱紧自己的小师弟，直到再次落回地面。
这一次，所有安康富足的假面被撕开——真正的玄都村……完完全全展现在眼前。
环顾四周，尽是残垣断壁。
看看脚下充满腐臭气息的土壤，眼见着寸草不生。
炊烟、绿植、和乐……逃不过满目疮痍。
呃呃——嘶喝——
昔日活生生的人，和谐友爱的邻里……如今沦为怨气的傀儡，没了人形，失了人性。
屈从于暴虐与鲜血，寻找生人解饥渴。
瞧瞧，虎口处居然真的来了羊？！
如此鲜嫩，多汁——
……桀桀桀——！！！
怨气的载体们飞速掠来，气团满溢的五官，口的部位探出猩红长舌。
红到发黑的眼脱逸出尾光，划破永夜，降下血灾。
互相撕咬的载体也嗅到芬芳，放开森森白骨的载体，迫切追寻新鲜血肉。
放下小师弟，柳越没有犹豫，他摊开右手，喝道:“如絮，凝形——！！！”
一直暗随左右的灵武大放粲然雪芒，灵流淌过鞭身，淬溅过点点灵光。
长鞭华光炫目，柳越飞身进入“人潮”，破风声此消彼长，连招迅疾衣摆翻飞，灵光璀璨，几乎只剩残影。
黑血在半空中喷溅出道道血弧，难听的嘶鸣未曾断过。柳越死守着一条线，没有东西能够越界去攻击江秋雨。
他给江秋雨开了额印，下了屏障，自以为万无一失。
那他怎么不想想，若笼子里的鸟雀一心想要离开，其实方法多的很。
哪怕你再强悍，哪怕你灵力再丰厚……
你不也是血肉凡胎。
右眼角下殷红泪痣闪烁过微光。
圆形瞳孔缩成竖瞳模样，湛蓝色泽藏匿尖锐冰棱，十指变成封喉利爪，蓬松长尾随时待命。
大师兄精细梳理过的柔软墨发散开，四下的几缕墨丝划过耳畔，垂落肩头。
晚风邀约着与他们共舞。
四方压力突然减少，身边来了人，柳越差点没收住手。
——妖化状态。
怎么，即使灵核损毁，秋雨也情甘冲锋在前吗？
是啊，他笔下的这个孩子从来不愿坐以待毙，也绝对不会看着有人护在他身前而无动于衷。
大师兄眉眼弯弯，与自家小师弟背靠着背。这还是第一次和自家孩子并肩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