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
今夜月色如纱，赵怀瑾再次翻了窗。
大概是今日累了，姜云烟早早就歇下，又因为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她睡得格外香甜。
赵怀瑾感知得到，除了上次她醒着的那次，其他几次，小姑娘总是睡得不安稳。
眉间总是微蹙，哪怕睡着都看得到她在发愁。
但是今日不同，她睡得很香甜，看起来乖巧得很。
他知道谢芸肯定告诉了她不用入宫的事。
她睡得好是因为不用入宫了，以后可以和心上人无忧无虑在一起。
那她睡得不好的那些天呢？
是因为他？！
虽然决定了短暂时间内不强迫她进宫，可他这心里很不是滋味。
难得的挫败感和不甘，以及从一开始就想把她牢牢带在身边的感觉，都让他此时心绪变得很纷杂。
他第一次对一个姑娘产生这样想要爱她宠她的想法。
事情却没有想象中顺利。
在白日里姜云烟跟他说了那一番话后，他突然明了。
强留是留不住的，她不会对他笑，不会像他做过的梦里那样依赖他。
夜色里，他眸色深沉，第一次有事情是他想了许久都不明白的。
他以为梦到的那些事，是对未来的预料。
但事实好像相反。
当他犹疑不定，心里在强行把她带回宫，还是顺着她的意思先让她留在江州，这两个决定间来回煎熬时。
谢芸交了份关于邺王疑似想谋反的证据给他。
唯一的请求是让姜云烟不用入宫。
那一刻他终究是答应了。
且那时候他想的是彻底放手。
连他自己都不明白，怎么对一个只有几面之缘的小姑娘上心到这种程度。
甚至这些天他都在想回宫后将她安置在何处。
思来想去，长秋宫最为合适，那里曾是他母妃的住处，且离他的太极宫近。
现在一切都搁置了。
他此时此刻暗暗吃惊，他作为一个帝王，竟然会去在意一个小女子的心思。
普天之下，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明明很想要她，却因为她不愿意，就把这事放下了。
邺王的事他早就知道，甚至他知道的比谢芸告诉他的还要多。
但是他就这么顺着去应下了
黑暗中他俯身，伸手稍稍触了下她温热的面庞……
真实的触感是比梦里还要冲击心灵地让他颤动。
*
姜云烟睡了这段时间以来最舒服的一觉。
天才大亮她就醒了过来，忍冬进来服侍她起身。
“姑娘这次是真不用担心了，前院那位天才亮就已经动身了。”
闻言，姜云烟穿衣的手顿了顿。
这么快的么……
他记得赵怀瑾是明日才回京，竟然提前了，而且这么一大早就走了。
不过料想是昨日谢芸呈上去的邺王谋反的事，才让他提前走的吧。
已经开了春，天气似乎开始暖了些许。
用过早膳后，姜云烟拿出之前抄写到一半的经文，端坐在书案前抄写。
不用入宫的事经过一夜的消耗后，欣喜褪去，此时她心里多了点道不明的思绪。
以至于她都没有全神贯注去抄写。
在不小心在纸上晕出一个墨点后，她停了笔。
舅母和外祖母以及流莹表姐都说她字写得好看，但其实前世这个时候的她，字写得很一般。
后来被方萍拘在薛府的那几年，她学舞学琴，就是没机会触碰过文墨。
后来进了宫，封了兰嫔后，她被赐住长秋宫。
长秋宫里有一间里面藏书很多的书房，她闲暇时就会在那里看书习字。
那是她为数不多可以放松心神，不去想那些让人不开心事情的消遣。
……
后来一次她在临摹前朝一位大儒的字帖时，写得入神，根本没注意到身后何时站了人。
“刘尧的字苍劲有力，笔墨浑厚，这本《朝赤记》不错，但不适合你。”
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她手里的笔顿了下，形成一个墨点。
写了一个时辰的一篇字就这么坏了。
她放下笔，转身便要跪下行礼，身子还未弯下去，就被赵怀瑾抱起来放在桌案上。
他的呼吸就在她身前，她紧紧抓着他袖子。
“陛下……”
赵怀瑾抬起她的下巴，俯身在她唇上亲了很久。
书房窗支得高高地，正是初夏的季节，窗外的芍药开得正浓烈。
哪怕她因为坐书案上，身子被眼前的人遮住了大半，也怕万一有侍弄花草的宫人突然从外面经过。
幸好，赵怀瑾没有继续做什么，只是将她的唇亲得有些发麻。
将她松开后，他摘了她发上的金缠玉的簪子，“这根簪子也不适合你。”
哐当一声，那簪子便被他扔在了桌上。
姜云烟抬头去看他，恰好看见他眼神落在那根簪子上，幽深如湖的目光仿佛那簪子是什么很让他厌恶的东西。
她只小声说：“是如妃姐姐送的……”
如妃是太后的侄女，据说和陛下还有些年少的情谊在，位份还是这宫里最高的。
若是被知道这簪子就这么扔了，如妃肯定不会对皇帝生气。
就怕会以为她不识好歹，然后为难她。
赵怀瑾抚着她染了点点粉色的眼尾，“以后不要收她送的东西。?”
姜云烟不敢应。
宫人都说如妃性子冷不好接近，但是她瞧着是还好。
别人明里暗里说她的时候，如妃从来不会插嘴，有时候还会冷声呵斥那些人没规矩。
她对如妃的印象其实很不错。
这个簪子，还是因为那日在御花园，如妃身子不适，差点倒下去，恰好她就离如妃只有一步的距离，便伸手扶住她。
但是如妃身量高，差点就将她压倒，后来是宫女们将如妃搀扶了起来。
之后如妃就送了她这根簪子，以示感谢。
这是她在这宫里，为数不多的对她没有恶意的人呐。
见她不说话，赵怀瑾依旧很有耐心，低声在她耳边道：“喜欢簪子，朕送你百根千根，保管随便拿一支，都比这支好。?”
她脑袋终于清明过来，后宫前朝最大的主就在她面前。
如妃再好，她还是得听从于眼前这位，否则……
她点头道：“臣妾知道了。”
她的乖顺似乎让他很满意，把她从桌上抱下来后，却不让她离开，而是让她坐在他的腿上。
他拿起刚刚被晕了墨的那篇字，看了看后说，“朕那里有本前朝宋妍清的字帖，她的字清婉?秀丽，比较适合你，晚些时候朕让人送过来。”
宋妍清是前朝有名的才女，一生未嫁，却写得一手好字，且文采斐然。
能够临摹她的字帖，姜云烟自然是欣喜。
帝王没有食言，他离开后不久，姚申便亲自送了字帖过来。
以及上百支样式不同的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