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被车轮碾出两道泥痕,周茵茵推开家门时,玄关的电子钟正好跳至零点。周寅坤的警用大衣滴着水,在暖黄地灯下晕开一片暗色。他弯腰换拖鞋时,后腰的护腰滑出一角——是周夏夏用旧警服改的,针脚歪斜却厚实。
“站着别动。”周夏夏拎着干毛巾过来,发梢还沾着维港的咸雾。她先擦女儿的脸,再擦丈夫的头发,最后胡乱抹了把自己潮湿的衣领。茵茵忽然发现母亲踮脚的动作不再摇晃,石膏腿落地的声响清脆得像踩碎核桃壳。
厨房飘来焦糊味,周寅坤抽动鼻尖:“我的豉油鸡!”
三人冲进厨房时,砂锅正冒着青烟。茵茵掀盖被烫得缩手,周寅坤已经徒手抓起滚烫的锅耳,指腹瞬间通红。“逞什么能!”周夏夏拧开水龙头拽过他的手,水流冲刷声里混着她哽咽的埋怨,“当自己还是二十岁?”
电视重播的春晚小品兀自热闹,茵茵蹲在垃圾桶旁刮焦黑的锅底。周寅坤用纱布裹着的手递来新炖的汤:“将就喝。”汤勺在碗沿磕出响,他腕骨凸起的弧度像是嶙峋的山石。
“有船!”周夏夏突然指着窗外。维港方向升起可疑的红色信号弹,在雪夜里像滴血珠。茵茵扔下汤碗抓外套,脖颈却被母亲围上羊毛脖套——织到一半的灰色毛线还连着竹针。
周寅坤咬着车钥匙含糊道:“我联系水警。”
“你留守。”茵茵把他按回沙发,战术笔划过电子地图,“信号弹位置是废弃的3号码头,1997年洪门走私枪支的老巢。”
雪粒扑在挡风玻璃上,周夏夏突然拉开副驾门。“妈!”茵茵急踩刹车。“二十年前我在这码头埋过东西。”周夏夏系安全带的动作干净利落,复健鞋踩上油门,“导航。”
破败的仓库铁门在车灯下泛着冷光,周夏夏的轮椅碾过积雪。茵茵举枪破门的瞬间,荧光涂料画成的箭头从地面延伸至黑暗深处。周寅坤的冷笑从对讲机传来:“何鸿森就这点新意?”
箭头尽头是锈蚀的集装箱,茵茵的战术笔扫描出心跳信号。撬开箱门的刹那,二十只玻璃舱在月光下泛起幽蓝——每个舱内都漂浮着与周寅坤面容相似的克隆体。
“新年礼物?”茵茵的枪口对准控制台,“出来吧。”
阴影里走出佝偻的老者,机械义肢敲击铁板:“周警官,令尊的克隆体比本体更完美。”他按下遥控器,所有舱体同时睁开眼,二十双与周寅坤一模一样的眼睛在黑暗里发光。
周夏夏突然转动轮椅撞向总闸,复健腰带在疾驰中散开。茵茵飞身扑倒母亲时,子弹擦过轮椅扶手,溅起的火星点燃了老者的衣摆。克隆体们开始同步挣扎,周寅坤的吼声从对讲机炸开:“九点钟方向通风管!”
茵茵护着母亲钻进管道,身后传来克隆体撞破玻璃的脆响。周夏夏摸出贴身二十年的战术笔,拧开笔盖露出微型炸药:“你爸给的定情信物。”
爆炸气浪掀翻仓库顶棚时,周寅坤的越野车撞破围墙。他单手持枪点射克隆体后颈芯片,另一只手接住跳下来的妻女。茵茵嗅到他身上浓重的药味——心脏监测仪在激烈运动下发出刺耳鸣叫。
“回家。”周寅坤扯掉贴在胸前的电极片,方向盘上的血手印在月光下发黑。后视镜里,燃烧的克隆体将雪夜照成白昼。
客厅的饺子早已凉透,周夏夏却烧起炭炉。茵茵裹着毛毯啃煎糊的饺子边,看父亲用纱布缠手拆新年礼物——是她送的防弹咖啡机,说明书拿反了。
“过来。”周寅坤突然扔来车钥匙,“教你拆弹。”
“现在?”
“犯罪分子不过年。”他推开后院的杂物间,满墙工具在月色下泛冷光。周夏夏在窗前织完最后一针,将灰色脖套套在女儿颈间:“别碰他的珍藏版雷管。”
凌晨三点的太平山万籁俱寂,父女俩的剪影投在雪地上。周寅坤捏着茵茵的手腕调节拆弹钳角度:“当年你生母就是这样...”他突然噤声,远处维港的新年烟花腾空炸开。
茵茵剪断最后一根导线,模拟炸弹的电子表定格在00:00。她转头看见父亲在烟花明灭中泛红的眼眶,伸手碰了碰他新生的白发:“爸,新年快乐。”
厨房传来瓷碗轻碰声,周夏夏端着冒热气的汤圆站在屋檐下。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白鸽掠过反黑博物馆的穹顶。监控画面里,新增展柜的玻璃映出三口之家依偎的身影,弹孔累累的战术笔与克隆体残骸并排陈列,标签写着“爱是唯一的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