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飘出油炸丸子的香气,周茵茵踮脚从橱柜顶层摸出青瓷碗。
碗底黏着张泛黄的便签,她用手指搓了搓,认出是母亲二十二年前的笔迹——
\"阿坤胃不好,丸子里少放胡椒\"。
\"把冬菇递给我。\"
周夏夏的声音混在剁肉声里。
她裹着旧毛线开衫坐在轮椅上,菜刀起落时总不自觉地偏头,像在躲避二十年前九龙城寨汽油弹的爆风。
周茵茵将泡发的香菇沥干水,忽然瞥见母亲手腕内侧有块硬币大小的烫伤。
那是非典时期为传递情报打翻药罐留下的,此刻在蒸汽里泛着淡红。
\"妈妈,今年要包多少饺子?\"
茵茵把竹筛摆上案板,故意用身子挡住窗外窥视的树影。
她知道那里藏着洪门的眼线,父亲今早还往那方向扔过石子。
周寅坤拎着两条活鱼撞开纱门,带进股寒气。
鱼尾甩动的水珠溅到老式挂历上,在\"2015年2月18日\"那栏晕开墨迹。
他哼着不成调的粤曲,刀背利落敲晕挣扎的鲮鱼,鱼血顺着瓷砖缝流到茵茵脚边。
\"三十个韭菜馅,三十个白菜馅。\"
周夏夏数着饺子皮,突然停住,
\"阿茵,去把北屋的腊肠取来。\"
茵茵穿过庭院时,腊梅枝勾住了她的发卡。
她踮脚去够,发现树干新蹭掉块树皮——是父亲惯用的暗号标记。
指尖刚触到冰凉的铁皮柜门,身后传来枯枝断裂的脆响。
\"找这个?\"
周寅坤晃着串腊肠靠在门框上,围裙沾着鱼鳞。
他扔过来的动作太大,震落了柜顶的饼干铁盒。
1997年的全家福从盒盖夹层滑出半角,照片里穿婚纱的母亲眼角还带着泪痕。
厨房突然\"砰\"地巨响。
父女俩冲回去时,看见周夏夏正弯腰捡打翻的醋瓶,轮椅边散落着六枚包坏的饺子。
她捏着张从醋瓶标签后揭下的字条,手指关节泛白:
\"老宅的紫藤开花了。\"
茵茵感觉后颈汗毛竖了起来。
这是他们约定好的暗语,意味着何鸿森的残余势力正在老巢集结。
她看向父亲,周寅坤却慢悠悠蹲下身,把饺子皮重新摊开:
\"白菜馅太湿了,得加勺淀粉。\"
\"我去买!\"
茵茵解围裙的动作被母亲按住。周夏夏从轮椅夹层摸出个牛皮纸包:\"用这个,去年晒的地瓜粉。\"
纸包角落印着模糊的澳门赌场筹码图案,在蒸汽里渐渐晕开。
周寅坤突然拎起刮鳞刀走向后院。
茵茵透过窗子看见他蹲在井台边磨刀,磨石与刀刃摩擦的节奏,竟和二十年前金三角缉毒时的电报密码暗合。
井水晃动的涟漪里,漂着朵被掐断的紫藤花。
\"把蒜剥了。\"
母亲的声音让茵茵回神。
她蹲在垃圾桶旁撕蒜皮,发现最里层裹着张糖纸——是小时候常吃的椰子糖,糖纸背面用针尖扎出油麻地码头的新坐标。
\"阿坤,递块姜。\"
周夏夏敲了敲案板。
周寅坤甩着湿淋淋的手进来,从冰箱底层摸出块老姜。
茵茵看见冰箱照明灯闪了三下,那是警队紧急联络的暗号。
\"茵茵,去阁楼把灯笼找出来。\"
母亲平静地吩咐,手里还在给饺子捏花边。
茵茵爬上吱呀作响的木梯时,听见楼下父母突然提高的对话声。
\"醋不够酸。\"
\"总比二十年前的合卺酒够味。\"
阁楼灰尘里有新鲜脚印。
茵茵数着暗格转动密码锁,捧出蒙尘的兔儿灯时,摸到灯座底下黏着的微型胶卷——正是父亲卧底时期失踪的那卷证据。
鞭炮声零星响起时,周寅坤在门口挂上倒福字。
红纸背面透出墨迹,茵茵装作贴窗花凑近看,是母亲的字迹:
\"今夜丑时,老榕树第三根气生根。\"
厨房飘出焦香味,周夏夏掀开蒸笼查看梅菜扣肉,蒸汽模糊了眼镜片。
她转身取抹布时,轮椅轻轻压过茵茵的鞋尖——鞋面上立刻多了道用油渍画的箭头,指向地窖方向。
\"开饭了。\"
周寅坤敲着碗筷,电视里正播澳门回归十五周年晚会。
茵茵咬开饺子时硌到枚硬币,掏出来发现是1997年的旧港币,边缘刻着赤柱监狱的平面图。
周夏夏夹了块鱼腹肉给她:
\"多吃点,今晚要守岁。\"
茵茵咀嚼着鲜嫩的鱼肉,在鱼鳃里发现卷成小球的纸条。
父亲在桌下踢了她一脚,眼神瞟向窗外晃动的树影。
\"我去盛汤。\"
茵茵端着空碗进厨房。
砂锅底粘着片紫藤花瓣,撕开是张隐形墨水写的地图。她将汤碗泼向窗外,热气在玻璃上凝成\"太平山南麓\"的字样。
周寅坤突然哼起《帝女花》,走调的音节里藏着经纬度坐标。
周夏夏擦拭供桌时\"失手\"打翻香炉,香灰在瓷砖上拼出凌晨三点的数字。
茵茵蹲身收拾,摸到香炉底座新焊的夹层,里面塞着把微型信号枪。
午夜钟声响起时,茵茵借口倒垃圾拎着黑塑料袋出门。
寒风卷着硫磺味扑面而来,她摸到袋底硬物——是把车钥匙,齿纹对应着车库那辆旧丰田。路灯照在反光镜上,映出父亲年轻时的警官证照片,日期停在1997年6月3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