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旬,天日犹长。
不过转瞬间,刚才还一片清明的天光,便如白驹过隙,被暮色悄然侵袭,来到了黄昏时节,非白日也非黑夜。
“佛爷……”
军用汽车停在城主府大门处,张启山跨步下车,就见张日山立于门前,看向他一副欲言又止模样。
他眉心微皱:“发生了何事?”
张日山犹豫了下,如实道:“佛爷,江落他在您去巡视边防的这几日,一直都在……洋人新开的烟馆内,探子进不去他的房间,但却打探到有人往里送那腌臢物……”
张启山听后,眼底厉色一闪而过,可往东楼走的脚步却未停。
张日山跟在后面,看着佛爷挺拔背影,神情复杂。
他到现在也没弄明白佛爷与那江落究竟是个什么关系,或者说佛爷把江落放在什么位置……
若说不在意,佛爷又从八爷那求来镇魂香帮其固魂,在六爷打定主意要杀江落时,又派人去阻。
可若说在意,却放任江落投靠卢建勋,与洋人勾结,现在听闻江落好似碰了那腌臢物,又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
……
一到了黄昏时,所有事物好似都处于一片朦胧之中。
青年乌发披散,手肘搭在窗栏,没有神采的眸好似在望着隔着一条街的繁华景象。
江落看不清的前方是一片宁和,能用耳朵听到的、鼻子嗅闻到的,却是隔了一扇门的身后,一群毒虫放浪形骸的恶心模样。
紧闭的门被打开,一道身影闪了进来,又很快合上。
刘小亿端着一个木盘走了进来,木盘上放着的则是一个做工精致的金丝缠玉的烟斗。
江落听到脚步声,动也未动,语气懒懒散散:“卢建勋那个蠢货和那几个洋人都走了?”
刘小亿走到青年身侧,答道:“爷,他们都走了,卢建勋临走前送来一个烟斗,还往里面弄了一截精品烟。”
江落用鼻子发出一声冷嗤:“蠢笨如猪的东西,他怎么不当我面弄这些腌臢物?”
刘小亿谄媚道:“卢建勋就是猪头一个,他早被您吓破了胆,刚才在洋人面前,您说话他都不敢看您。”
江落抬手摸了摸木盘上的烟斗,随后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嫌恶地往他衣服上蹭了蹭。
刘小亿:“……”
黄昏的风吹过,吹乱了江落绸缎一样的乌发,他望着外面模糊不清的景象,感慨道:“夏风悠悠,星河皎皎,灯火光华,人来人往,如此盛景,我却是看不见的,当真是没有乐子!”
刘小亿直觉不妙,果然青年虽笑靥如花,可语气却陡然一变,阴森狠毒:“没有乐子也就罢了,偏生还有一堆癞蛤蟆爬到脚面,要恶心我,小亿你说怎么办?”
刘小亿打了个寒颤,小心回道:“杀,杀了他们?”
江落脸色顿时垮了下来,“你也是个蠢货!能杀我还用问你?”
刘小亿苦着脸,讷讷不敢语。
江落翻了个白眼,用手托腮,想了下这间烟馆的账目,眸色暗了暗。
果然越脏的东西越挣钱,既然钱从他眼皮子底下出现了,那谁也别想碰一下!
等他探查清楚这群洋人运腌臢物的路线、来源,他便弄死卢建勋,来上一波黑吃黑。
再转内销为出口,他们能在夏国卖,他便能以极低的价格卖给他们洋人,然后循环往复,黑吃黑这条路走到底,不管怎么弄他都不亏。
想着想着,江落忍不住恶毒地笑了起来,最后笑得有些上不来气,脱力似的躺靠在小榻上。
他感觉自己腹肌好像笑抽筋了,阴着脸揉肚子,揉了一会,莫名感觉有些闷热烦躁,抬腿踢了踢刘小亿,努了努嘴:“去,把木盒里的凝神香给我点上一根。”
刘小亿忙不迭道:“是。”
然而就在刘小亿准备好香,手里的火柴刚擦出火星,门突然被人推开了。
火柴与香同时脱落,香摔在地下不见了踪影,燃烧的火柴则是啪的一下落在了桌面上,而旁边摆放的是那个金丝缠玉的烟斗……
刘小亿看清带人闯进来的男人是谁后,彻底懵了,且惊且惧,不等他反应过来,他后颈剧痛袭来,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而歪歪扭扭躺在榻上的青年,此刻惊得浑身毛孔都炸开了!
张启山盯着桌面那根熄灭的火柴,还有那柄装满黑色物质的烟斗,神情极其森然冷冽,看向青年的目光更是凌厉无比。
“你碰了这东西?”
江落听到男人冷沉的声音,心跳停了一拍,下一秒疯狂鼓跳,那声音震得他肋骨作痛。
茫然委屈、惊慌畏惧齐齐上涌,竟促使他恨声反问:“碰了又如何?张大佛爷又有什么资格质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