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
被撞到的同事正好在玩手机,以为是自己的问题,抬头:“哎呀,你饭没撒吧?”
季漻川看着手中的番茄炒蛋,一时间有些恍惚:“没事。”
“季先生!”
女同事回来了:“喏,季先生,我帮你打的粥。”
是杂粮粥,季漻川看一眼,马上就想到什么,胃部翻涌。
女同事很懵逼:“季先生,你生病了吗?”
季漻川回过神,接过粥:“没事。谢谢你,小林。”
小林刚进组,由他带,两人相对熟悉。
小林把餐盘放他对面,正要聊项目的事情,电话响了。
她看一眼,脸有点红,接起电话:“喂……我在吃饭呀……”
季漻川见过她男朋友,印象里是个……是个男的。
季漻川古井无波。
等小林接完电话,两人边吃饭边聊了几句,小林叹气:“又要加班了。”
季漻川对工作以外的事从不议论。
或者说,他每天的话都少得可怜,小林觉得他像一台机器,只会按照写定的几行指令做事情。
小林看看消息:“季先生,群里催你回复一下。”
季漻川往工作群里跟了个“1”.
小林抱着手机痛苦面具:“今天加班,明天应酬,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个季度是有点忙,但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
季漻川在心里想。
小林又看手机:“季先生,还要再回复一次。”
行政疯狂圈全体成员,告知他们明天是一个很严肃的商务活动。
尤其是技术部,不准穿格子衫和大裤衩,没有正装是进不去的。
季漻川继续回“1”。
午休后,继续工作。
上季度的项目审核下来了,许董让秘书给季漻川在的小组加奖金,大家都很开心。
上司请下午茶,小林拿着自己的奶茶路过,想起来什么。
“季先生,你昨天说给我的小盆栽,”小林小心地问,“真的不要了吗?它长得很好的,马上就要结果子了。”
季漻川说不要了。
另一个同事抬头,打趣:“季漻川,你要辞职啊,送了那么多东西。”
“没有。”季漻川说。
“我看你办公桌都空了,什么私人物品都没有。”
“小季这才好呢,工作和生活分开。你看老王,简直把办公室当家了,笔筒里还插着筷子。”
晚上加班,离开公司已经快十点。大家都很累,讲话也有气无力的。
下雨了,季漻川开车走。
想搭车的同事都没来得及说话,就吸了口车尾气。
季漻川开车的时候不喜欢放音乐,偶尔会用白噪音里的喧哗雨声掩盖些许四周躁动的车鸣。
尽管车外也有滂沱大雨,密密匝匝的雨线几乎遮盖住远处耸立的高楼。
这样的雨很少见,且难以相逢,却好像总是轻而易举出现在枯燥日子里,某个你感官忽然清晰的瞬间,让你情绪尖锐,令你坐立不安。
使你不自觉地一遍遍望向窗外,看水洗刷着冰冷器械,问自己为什么要在这种时候走出家门,给自己又添一份罪。
雨声凄厉,白水泼一样漫在黑色车窗上,细密的水花在沉默的人影上跳跃。
路过天桥的时候,意外地堵车了,车载导航上显示仿佛是有人聚众自杀。
透过大雨,季漻川好像确实看到几个模模糊糊的人影,桥下也仿佛站着几个穿制服的成人。这时嘈杂的喇叭声又开始了,起起伏伏的,像催命鬼号哭。
“先生!先生!”有人敲着车窗。
季漻川其实并不愿拉下车窗,让飞斜的雨水灌进来。
但那人敲得努力,好像他不开就不停似的,也不顾自己正站在冷冰冰的雨水里。
季漻川轻按一下,潮湿的雨腥味席卷而至。
他只露出半张脸,看得出是个极清俊的男人。一双眼清亮亮的,却不太近人情。
敲窗的人一时也有些迟疑,“先生,您好。是这样的……前面正发生一起事故。”
“我们的同事被堵在路上还不能赶来,所以想麻烦您帮个忙,您看,您要是不赶时间……”
“我很赶。”季漻川打断他。声音也是清冷冷的。
那人露出尴尬神色。
他也没有勉强,道谢后就去敲下一个车窗。他应该是一辆辆问过来的。
季漻川前面还堵着几辆车,竟然没有一个人走下来。
他听了很久的喇叭声,才终于能加速前进。
到达医院时,还不到十一点。
这个点,城市开始变得割裂。
有人在温暖的家中享受一天里最惬意的时光。
有人奔腾着穿过来往的人群,哭着喊着或者麻木着,看墙上电子钟闪烁的红色字体。
季漻川坐在手术室外。
他拿出电脑,又开始敲键盘。
不是工作,是他私底下在外面接的活。
同事一直很好奇,像季漻川这样的学历出身、这样的能力才干,为什么没有晋升。
而是在这个相比其他部门、其实有点混的小组里工作。
季漻川不是没考虑过往高处走,可他的精力有限。
他已经过了要追寻梦想、发光发热的年纪了,他现在唯一考虑的是怎么在有限的精力里赚到最多的钱。
他叩上电脑,靠在医院洁白的墙上,短暂的闭目养神。
手术结束了,医护人员推着病床出来。
手术室外,只有季漻川一个家属,小护士和他已经很熟了,简短地季漻川交代了几句。
而从始至终,季漻川都没有问过多余的话。
手术门被推开时,他也有那么一瞬间在想,他是希望病床上那个人一切顺利,还是不幸地死去了。
他们的病房里还住着另一个老太太,看季漻川他们回来了,露出悚然神色。
因为她旁边那张病床旁边,放了很多花圈、纸钱、铜片、陈米等等。
老太太一开始以为是季漻川这个儿子不孝,想把自己亲爹气死、咒死。
但她很快就发现,离不开那些阴祟物件的,是季漻川的父亲。
老太太很痛苦,几次跟医护人员申诉,觉得隔壁床搞封建迷信会吓死她。
医院也没办法,他们找季漻川,季漻川会来把东西全都扔掉。
然后病床上骷髅似的老头子,又会不知从哪搞回来一堆。
老太太就觉得自己陷入了一个恐怖的循环。
麻醉还没过,病床上的人睡得很熟。
老太太偷摸瞧季漻川,觉得这个小伙子实在长得太俊,虽然总是冷淡的神情,但太俊了,能让人忽略他的冷漠。
季漻川安安静静地坐在病床旁边,等老头子醒来。
电话响了,他出去接。
“季先生?”
电话那头传来翻纸的声音。
“是我。”
“季先生你好,我是陈秘书。”
陈秘书说:“季先生,这个月的账单我已经整理好了,还是原来那个地址吗?”
“是的。”
“好。”
陈秘书又说:“季先生,这个月医院开始用靶向药物了。我把你的情况跟我老板汇报了一下。”
“我老板说,利率不会变,但是还债的时间可以延长一点。”
“好。”季漻川说,“谢谢你,陈秘书。”
陈秘书叹口气:“季先生,晚安。”
电话挂了。
过了会,陈秘书又把电子账单发过来,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足以让一个普通人崩溃。
但是季漻川没有。季漻川返回病房,床上的人还没醒。
已经过十二点了,他其实很困,明天还要早起。
季漻川靠着墙,慢慢闭上眼睛。
只是几秒,他就陷入黑沉的梦境。
也因此,他没有听到耳边的电子音滴滴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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