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小米咧嘴一笑:“景止,你想说什么?”
季漻川沉默。
吴小米说:“你,你是在怀疑我吗?像那个警察,每天纠缠我,质问我,每天……”
他深呼吸,吐出很长的一口气:“每天,在莫名其妙的事情上,浪费精力!”
“谁是第一个,重要吗?有什么意义吗?”
“游戏规则,难道没有写得明明白白、一清二楚吗?”
“只要死够一百次就好了啊!”
“一百次……”
吴小米回想到一次次濒死的痛苦感,绝望地掩住脸,声音颤抖,反复自我安慰:“一百次就好了……”
季漻川叹气:“所以,不止是所谓的帖子。”
“真正吸引你过来的,是有人向你展示了那个被撬开的黑盒子,对吗?”
吴小米咬牙,一时间没有回话,只能听到沉重的呼吸声。
季漻川说:“可是你父亲,明明告诉过你,不要再接触和黑盒子有关的任何事的。”
他试图套话,但是漫长的沉默后,他只听到吴小米的一声冷笑。
他说:“景止,你什么都不懂。”
电话就此挂断。
季漻川揉揉太阳穴,眼神沉暗。
他承认他有点急了。
时间紧迫,但他能挖掘到的信息实在有限。
徐暄暄是个小警察,他也只是个普通人,凭他们两个,去查十六年前的旧案,简直痴人说梦。
而明显知道真相、掌控全局的沈朝之,却只做个高高在上的审判者,只会饶有兴致地,欣赏他们不同的惨死。
季漻川稍一思索,当机立断,带上工具准备出门。
沈朝之问:“太太这是要去做什么?”
季漻川说:“杀人。”
沈朝之闻言,上上下下打量了太太好一阵,只笑:“太太带着伤,怕是会被反杀的。”
“不过,也没关系。”
他颔首:“太太只管放心去,不管太太死成几片,我都会把太太完完整整地带回来的。”
他觉得这是巧妙的情话,但季漻川脸一下子就白了,瞪着他。
季漻川决定先对刁薇下手。她是所有人里心态最不稳的。
找到刁薇时,她正躲在花店二楼,听到季漻川上楼的声响,条件反射地把一张贺卡插回花束里。
季漻川看得清清楚楚。
刁薇见是他,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是景止啊。”
她暴躁地,用长长的美甲,抠自己的头皮,“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是有……是有什么线索吗?”
季漻川说:“我是来杀你的。”
刁薇猛地抬头。
季漻川温声说:“薇姐,你怎么那么紧张啊。”
“我的意思是,我们互相帮助一下。”
他说:“死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到了如今的情形,靠自己自杀已经不太现实了。不如我们互相杀对方吧。”
刁薇又坐回去,“也是……昨天李姐也跟我这么说。”
她好像很累,仰着头,茫然地望着天花板。
季漻川说:“那你配合我一下。”
刁薇被他捆住,绳索一圈又一圈地缠绕。
季漻川表情非常平静,平静得让发愣的刁薇,后知后觉感到诡异。
“……景止?”
刁薇哆嗦着问:“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季漻川把门反锁,窗帘都拉上。
屋里一下就暗了,他站在刁薇面前,端详对方的表情。
季漻川说:“我想把你们都关起来。”
“什么……什么意思?”
季漻川说:“你们都不对我说实话,但我又很想知道真相。所以只能出此下策了。”
“距离一个月的时限,还有一周多几天。”
他很冷静:“我会把你们都关起来,让大家都死不了。”
刁薇眼瞳震动:“要是不能完成一百种死法,我们都会下地狱!”
季漻川轻笑:“我知道。”
他眼底一片冷淡,甚至近乎冷漠,刁薇从来没见过这个样子的他,呼吸越来越急促。
“疯、疯子!”
像是注意到女人的恐惧,季漻川一垂眸,再抬眼,又是一派温和。
他缓了语气,轻声说:“刁薇姐,我也不想这样的。”
他轻柔地擦去刁薇眼角的泪,“刁薇姐,你在我找不到工作的时候,收留了我,我其实一直很感激。”
刁薇声音断断续续的:“那,那你为什么还要,拖着我们,一起下、下地狱!”
季漻川说:“是你们逼我的。”
“刁薇姐,难道你还不明白吗?”
“顺从怨灵的心意去寻死,才是我们真正的死路啊。”
他叹息:“你说我是一个疯子,可是难道,经历过一百种惨死以后,苟活的我们,就不是疯子了吗?”
刁薇哭了,拼命地摇头:“我不知道,你放了我,我不知道……”
季漻川说:“别怕,你还有一周多的时间,可以慢慢考虑。”
顿了一下,又说:“也许这期间,你还会被饿死、渴死。我是无所谓的,但我也会有点好奇,被饥肠辘辘的感觉折磨到死,究竟是什么滋味。”
然后他再也没有说话,只是在昏暗中,沉默地凝视着,看女人痛哭流涕,情绪崩溃,最后抽泣声又慢慢变低。
刁薇的粉色美甲,深深陷进了手心,声如蚊蝇:“在、在我身后,那束花里……”
“有一张,贺卡……”她低声说,“你、你可以去看。”
季漻川满意地过去了。
贺卡沾上了花束的馥郁香气,让人沉醉,但是上头却写着这么几个字——
“还记得你做过什么吗?”
刁薇哭着说:“是的,我是骗了你,我最初去参加游戏,是因为连续很长时间,都有人在我的花店留下这张贺卡!”
往事一遍遍在眼前浮现,她不知道来寻仇的是不是恶鬼,她把自己灌醉,跌跌撞撞在约定的时间,出现在游戏场地。
“只是因为这个,你就要拖我们下地狱吗?”
刁薇哭声尖锐:“景止,又不是我自己想玩这个游戏的!你他妈,你凭什么……”
季漻川打断她,问:“你有找过寄贺卡的人吗?”
刁薇一愣:“没有……找、找过!”
“我没找到,”她喃喃说,“我试过在花店里蹲点,从早到晚,没看到奇怪的人进我的花店。但是最后,这张卡片总是会凭空出现,就在花篮里。”
季漻川说:“屋里的花篮吗?”
刁薇说:“不是,全是门口……门口!”
她猛地瞪大眼。
季漻川说:“你一直觉得是鬼放下来的,对吗?”
他把贺卡放回去,叹口气:“但是如果不是鬼,只是从我们这栋楼的窗户扔下来,其实也是轻而易举。对吧?”
她脸色变了又变:“你是说,那个逼我们参加游戏的人,就在……”
她剧烈地喘着气,面露惊恐:“就在我们之中!”
突然,外头传来激烈的爆破声。
季漻川觉得整个世界都猛烈地震动了一下,他迅速拉开窗帘,看见匆匆跑远的汪建。
一切发生得很快,在刁薇尖叫的空隙里,土炸药掀翻了天花板,烈火炙烤花叶,建筑摇摇欲坠。
季漻川被突如其来的冲击力撞到卷帘门下,五脏六腑好像都被震碎了,他连声咳嗽,爬不起来。
刁薇被火生烤着,发出惊恐的尖叫:“我的脸!我的脸!”
“救命啊!他妈的,快来人救救我啊!”
季漻川喘息着,烟尘夹杂着血腥味,并着鲜花的馥郁香气,侵入他肺腑。
即使在这种时刻,他依然很冷静:“刁薇姐……咳咳。”
烟尘四起里,他沉静地说:“这里的动静很大,很快就会有人来的。你别怕,那点火,烧不死你的。”
刁薇面露恐惧,甚至是怨恨:“我的脸要毁了!”
季漻川说:“可是,你死不了的话,身体就没法复原了。”
刁薇要崩溃了:“你到底、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季漻川浑身上下都在痛,好像被撞散了,视线一片模糊,勉强从晃动的废墟里锁定刁薇的人影。
他艰难地站起来,一步步,靠近被绑在烈火的刁薇:“别怕。”
他说:“我这里,还有一瓶,化学药品。”
他看不清刁薇痛哭的脸,只是凭借感觉伸出手,安抚着她,沾满血的手带着浓重的压迫感。
“我只是,”他说,“想真正结束这一切。”
“刁薇姐,我想听你说些实话。”
重压之下,刁薇彻底崩溃,挣扎着,发出没有逻辑的尖锐话语。
季漻川一点点听着,指蜷起来。
最后他说:“好,我明白了。”
他把药剂灌进刁薇的嘴里。是腐蚀的滋味,她却甘之如饴。
确认她死了以后,季漻川拖着沉重的脚步,一点点下楼。
火舌之外,他听见人群的惊声呼喊,但是声音又忽然显得很远。
他脚一歪,被压在卷帘门之下,肋骨断裂,痛得他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觉得自己要被痛死了,就在这片废墟里。
但是他又觉得下巴一阵冷,有只手捧起他的脸,指根处的翡翠摩挲过柔软的皮肤。
火与烟、花与血里,沈朝之还是缎白华服,画似的眉眼,笑意盈盈。
“太太,你又要死了。”他说。
他爱怜地俯首,舔舐季漻川脸上的血,然后含住他的唇,毫无预兆的,落下一个狂风骤雨似的吻。
濒死的痛感,和夹杂在深吻中诱人沉溺的轻柔咬吮,极端地控制住季漻川所有判断力,逼他在天堂和地狱中沉沦。
沉闷的喘息里,他嗅到肺腑间的血气,还有沈朝之身上那股幽甜的槐花香。
他说:“我的骨头断了,我是会痛死吗?”
恶煞停下深吻,上瘾似的头皮发麻的快感,让他眼珠呈现出墨一样的纯黑,他随意地揽住季漻川,玉白修长的指,贴着对方的胸口。
然后,那只手穿过血肉,无比准确地,摸到胸腔间的肋骨。
季漻川蜷起身子,冷汗浸湿额发,思绪混乱,只看到胸口,沈朝之玉白指上,那抹幽冷的绿。
沈朝之说:“太太很坚韧,也许不会因疼痛而死。”
季漻川已经开始耳鸣,茫然地睁着眼,瞳孔失焦:“你说什么?”
沈朝之爱怜地抚摸他的眉眼,发出喟叹:“我说,我喜欢你所有的表情。”
“喜欢你,哪怕是死,也是偎在我怀里,”他柔声,“这样可爱地,准许我吻你美丽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