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明见竟有人带头口称“万岁”,呼声似乎有愈来愈高之势。
心里不禁害怕起来,瞅了旁边的朱水成一眼,心想:老朱这个家伙是个大嘴巴,又与郡里的太守和郡丞交往甚密,万一哪天去郡里喝了酒,又胡吹八侃起来,让有心之人听了去,恐怕顷刻又是祸事一桩。
于是对蒲荣使了个眼色,蒲荣正觉心中不安,见了县令朝自己挤眉弄眼,立刻会意。
冲着人群大声喊道:“好了......好了,各人快来找刘主簿领银子。”
一众官兵正和百姓一起“万岁”“万岁”的起哄,忽听开始发银子了,皆把眼前之事抛到九霄云外,银子揣到自己兜里,才是万岁。
七、八百号官兵轰然地挤过来,却找不见了刘主簿,闹腾了半天,有眼尖的终于把脚底下的刘主簿拽了起来。
老刘拍去身上的尘土,埋怨蒲荣发银子也不与自己商量,如此多的人可怎么个给法?
最后喧哗了好一阵,终于商量着用大秤分做几堆,交给各队游徼,由他们自己爱咋分咋分。
各队士兵纷纷簇拥着各自的队长去火堆旁边分钱。
尘埃落定,众人重新落座,喜气洋洋,晚宴终于开始。
刘新是个酒鬼,平素里以酗酒为生,刚刚忙碌了一头汗,此时又饥又渴。
见碗里都倒上了美酒,也不等县令开口,他兀自先举杯向众人道:“列位,今日咱们终于大功告成,也不枉经历了这许多苦楚,先干一杯再说话吧!”
众人纷纷举杯称是,咕咕嘟嘟都饮了一大碗。
黑苗族的米酒清甜甘美,入喉爽冽,一碗下肚,都觉过瘾。
朱水成劝众人用些菜肴,众人纷纷扬匕举箸,大快朵颐。
老汉复县物产丰富,江中数十斤的大鱼多的是,秋冬季节也正是狩猎之季,黑苗众人家中多有腊味、肉脯,朱水成带人搜寻而来,因此这一桌菜肴很是丰盛。
见众人吃了一阵,压住了饥火。
朱水成举杯向众人道:“咱们县能有今天,多亏有陈大人来此主政,换了二人,任他学富五车,又焉能带领我等成此大功?咱们敬陈大人一杯。”
刘新也道:“我等每每遭遇危机,皆赖陈大人神机妙算,才能每次都化险为夷,咱们跟陈大人喝一个。”
蒲荣和孙文宇也举杯附言赞美。
李晓明虽连声谦让,心中也难免飘飘然。
心想:回想起来,倒也所言不差,幸亏中间讲义气没有半途而废,若是带着昝瑞跑了,哪有此时的荣光?
说不定这会又在哪座大山里浑撞呢。
与众人喝了这一回,刚吃两口菜,又向众人举杯道:“能成今日之功,绝非一人之力,蒲县尉每每浴血奋战,刘主簿殚精竭虑,朱廷掾连夜请援,孙县尉雪中送炭,皆是力挽狂澜的好汉,这一杯我敬诸位。”
众人听县令说的恳切,刘新想起了这些年的诸般劳苦,蒲荣想起了战死的属下,心有所感,都垂泪不语。
正在这时,悦耳的音乐响起,煞是好听。
众人被音乐所吸引,一时竟忘记了饮酒,纷纷转头望去。
只见仍是之前扫平陈家寨之时,在城门口奏《留收歌》的几名民间乐者,正在手持乐器,忘情演奏。
铜铃和石磬李晓明倒是认得,另一名乐者手中持着一个管状乐器,此时并未吹响,李晓明也认出是羌笛。
唯独一老者手中之竖琴从未见过,形状似琵琶,但又比琵琶肚子圆大,柄像二胡的柄,是直的,有四弦十二柱。
老者二指之中捏着个三角形的玉拨片,弹奏起来声音似乎比琵琶和五弦琴还清脆好听。
只听叮叮咚咚的琴声响起,这音乐空灵震神,还有悦耳的铜铃和击磬之声间和之中,充满祥和太平之意,如天宫仙乐,闻之令人神往。
众人听了一会,只觉心中忘乎一切,如沐春风。
正在享受太平之间,那竖琴之声突然变的急促起来,铮铮之音大作,闻之如置身战场之中而伏兵四起,铜铃随着琴音也摇之甚急,似战马奔驰而来欲取人之首级。
众人听的汗毛乍起,李晓明紧张的手臂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少顷,铜铃音止,竖琴之音逐渐低缓,羌笛之声呜呜咽咽而起,声音凄凉婉转,如同深秋中飘落之黄叶;又如大战之后,将死士卒正哀呼呻吟......望归之妇在寒夜里悲伤啼哭......
李晓明拭去眼角之泪,偷眼望去。
只见蒲荣泪流满面,刘新也是满眼含泪,就连孙文宇也眉头微皱,手里的酒碗撒出酒来都未察觉......
李晓明心神俱震,心想:果然民乐才是最经典之艺术,这音乐感染之力,竟至于此。
“啪......”
“弹的什么狗屁琴?”
众人正沉浸其中,都被这一声吓了一大跳,纷纷回头惊望。
只见朱水成正在拍着桌子发脾气,吓得几名乐者急忙停止了弹奏。
朱水成骂道:“今日正是喜庆之时,怎么胡弹乱吹像是在出丧?”
那名弹琴的老者颤声道:“我们所奏乐曲是《文王伐纣》,讲的是兴周灭商的故事,并无不妥呀......”
看朱水成还要发脾气,刘新劝道:“老朱,人家弹的好好的,你这是干嘛呢?”
“哎呀......老朱你真是......”众人纷纷发声,都怪朱水成扫兴。
李晓明让昝瑞取出铜钱,自己拿着亲自送过去,对几位乐者说道:“几位休怪,音乐之道虽是雅俗共赏,但仍免不了有少许不懂之人。
几位精于音律,琴声令人如痴如醉,以后县里再有庆典,还需请几位到场助兴。”
演艺之人,只要有钱给,挨几声骂倒也不计较,几名乐者收了铜钱,下去喝酒休息去了。
众人又重新落座,被朱水成这牛马俗人这么一折腾,都有点意兴阑珊。
正在这时,昝瑞生气道:“你们为什么不跟我喝酒,我又不是没出力,屎尿都是我教他们熬的。
昨天在山坡上换衣服时,我也说要去给蒲哥、刘哥帮忙的......”
李晓明听了这话吓了一跳,生怕昝瑞把老底揭出来。
连忙端着酒碗道:“贤弟,贤弟,谁说你没功劳,你哥我第一个不答应,兄弟你内外操劳,功劳颇高,来,哥跟你喝一个。”
昝瑞这才高兴,举着杯和李晓明喝了一杯。
这一开头,立刻热闹起来,众人一个接一个要敬昝瑞喝酒,昝瑞看大家都对自己的功劳认可。
开心坏了,忙的不亦乐乎,他年轻人不知道厉害,只喝了一圈,就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气氛又活跃起来,众人推杯换盏,相互交杯,谈古论今。
只是有一样,蒲荣和孙文宇从未碰杯喝过酒,李晓明看在眼里,不由得心中有些着急,以后都在他手下共事,老这么僵着怎么好?
他穿越前做房地产的行当时,手下就多有经理、主管不和这种事,常常关起门斗来斗去,令他焦头烂额。
他心想:总得化解一下才好。
(我前面写的与狼搏斗那一章,里面有个“恶意讨薪”,本意是加了引号,隐讽世事之意,但有书友不理解,意难平,为避免麻烦,已做更改。小说之中有不恰当之处也再所难免,作者有过则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