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阴雨绵绵的天气,裴瑾背着一个低调的灰色行囊,踏上了南下的路。
朴素的马车上装着蒋氏压箱底的嫁妆钱,是蒋氏瞒着裴明颂给他的本钱。
撩开车帘,裴瑾看着落了灰的永安侯府的牌匾,还有牌匾下站着的哭得失了声的蒋氏,心中酸涩不已。
他不明白,为何短短一月的时间,他就从京城之中交口称赞的世家公子,变成了万人嫌恶的过街老鼠。
但他坚信,这绝不可能是他最后的结局。
总有一日,他会再回到京城来,让那些曾经骂过他的人,都卑躬屈膝地站到他的面前。
想到这里,裴瑾强行按下心中的情绪,最后一次和蒋氏挥手,叫马夫上路。
走过永安侯府,路过晖园时,他看到站在门下的虞笙。
她身着一袭鹅黄色的长裙,裙摆如春日里初绽的迎春花,轻盈而明媚,衬得整个人气质出尘,风姿绰约。
裴瑾的呼吸停了一拍,他总感觉,他曾在哪里见过虞笙。
思索半晌无果,他又拍了拍自己的脑袋,那是造成自己如今惨状的始作俑者,他何必要追寻与她相关的记忆。
今生今世,他都不会再相信她的鬼话,他们注定是水火不相容的。
看着裴瑾的马车一路远去,虞笙的思绪也越飘越远。
重生仅仅三个月,永安侯府的境遇就与前世大不一样。
如今,侯府没落,裴瑾南下,几乎没有什么人能威胁到她的性命了。
她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内心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虞笙转身,迎面撞上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眸。
裴渡身上还穿着白色的寝衣,外面随便披了一件灰色的僧袍,看起来是着急跑出来的。
“你找我吗?”虞笙有些诧异,她极少见到他这般衣冠不整的模样。
“嗯,醒来之后发现你不在。”裴渡的声音还带着些刚睡醒之后的沙哑。
此刻天光初亮,素日里虞笙都是要睡到晌午时分才起床的,今日突然起得这般早,就为了看一眼那离开的马车?
裴渡不明白,虞笙明明厌恶裴瑾,为何又会对他如此关注,甚至连他南下,都要出来相送。
虞笙愣了一瞬,她不想告诉裴渡,自己是出来看裴瑾离去的。
她的身份,不适宜做这样的事情。上辈子的经历积压在心中的压力和恐慌,更是没有办法对他言说。
她随便找了个借口:“今早醒得有些早,本想着去给你买西街的馄饨做早饭,出来才发现下雨了,只好作罢。”
虞笙摊了摊手,抬腿走到裴渡身边,踮脚帮他理了理僧袍的领子。
“时辰还早,我们回去睡个回笼觉吧。”
裴渡看着她温柔清丽的眉眼,没有不舍,没有忧伤,反而满是舒爽和开朗。
他只得按下心中的疑惑,任由虞笙拉着自己进屋。
心中的大石落地,伴随着淅淅沥沥的雨声,虞笙很快又睡了过去。
裴渡坐在榻上,却再也睡不着了。
正午时分,虞笙还睡着,清荷敲了门,端了午饭进来,也送来一封信。
信封上写着“虞笙亲启”。
裴渡拿着那封信,反复思索着,这会是谁送来的信。
清荷说,这是第一次有人写信给虞笙,就在裴瑾刚走的这一天。
这是巧合吗?裴渡不知道,也不敢细想。
犹豫许久之后,他还是将信封放下了。
“阿笙,醒醒,有你的信。”他隔着屏风叫醒了虞笙。
女子迷糊的呓语从里间传来,几分沙哑,几分娇软,听得裴渡心尖上痒痒的。
“信,谁的信啊?”
“我没拆,你出来看看吧。”
虞笙在床上坐了好一会,等到脑子彻底清醒过来,才穿好外衣走出屏风。
她坐到桌边,裴渡适时递上一杯温热的茶,她顺手接过饮下,这才拿起放在桌上的信。
“奇怪,会有谁写信给我呢?”虞笙喃喃道。
裴渡的视线也不自觉地飘到了信纸上,但他又很快收回,将注意力放到面前的饭菜上。
一字一句入目,虞笙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裴渡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
片刻后,虞笙将信纸递给裴渡。
“给我看?”
“嗯,你帮我想个法子。”
裴渡的一颗心落回到原位,感觉踏实了不少。
他放下碗筷,露出一个微不可查的笑容,接过虞笙手里的信纸。
写信的人是虞府的一个丫鬟,信上说,虞笙嫁进永安侯府之后,虞纤整日找机会折磨曾经和虞笙亲近的人,以她的乳母何氏和照顾她长大的秦嬷嬷为甚。
两人的年纪本就大了,如今被虞纤折磨得已经去了半条命,恳求虞笙想个法子救救她们。
虞笙的嘴唇绷得笔直,虽然没说话,但眼神中的怒火浓得快要喷发出来了。
裴渡看完信,亦是眉头紧锁。
先前那点小心思立即被他抛之脑后,他放下信纸,轻拍虞笙的手。
“阿笙,先别急。我们这就想办法,将这两位嬷嬷救出来。”
虞笙叹了口气,声音有些哽咽:“我自小没了娘,这两位嬷嬷就是我最近的人了,若不是她们,我活不到今天。”
裴渡也想起她曾说过的,在嫡母和嫡姐手底下讨生活的那些日子。
他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花,缓声安慰她:“阿笙,别怕。我知道你害怕回到虞府,但这次,我陪你一起回去,一定不会再让她们欺负你的。”
裴渡的声音轻而有力,他放在她肩上的手也传来源源不断的热度,让她烦杂的心绪逐渐平静了下来。
是啊,有裴渡在,她连永安侯府的人都不怕,更别提小小虞府了。
之前还有那么多的帐没同虞纤清算,如今也是时候回去看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