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伯里庄园的晨雾尚未散尽,达西策马穿过橡树林时,露水正顺着铁线蕨的脉络滴落。
他勒住缰绳,看见湖面倒映着黛色山峦,忽然想起昨夜信笺上晕开的橙花香水印记——那个总爱在社交季迷路的姑娘,此刻应当还在伦敦的晨雾里沉睡。
\"先生!\"管家的呼喊惊起白嘴鸦,达西转头时马鞭在空气中划出凌厉的弧线。老雷诺兹举着银托盘的手微微发抖:\"霍华德家的马车...在玫瑰园篱墙外...\"
达西的目光掠过托盘上带着露水的野蔷薇,那是每日清晨园丁放在他书房的惯例。
此刻娇嫩的花瓣间躺着枚珍珠纽扣,在曦光中泛着熟悉的月白色光泽。
当他疾步穿过紫藤长廊时,晨风送来断断续续的法语歌谣。透过忍冬花篱,他看见海伦娜赤脚站在喷泉池边,晨雾将她的亚麻睡裙染成鸽灰色。
她正踮着脚去够漂浮在水面的草帽,发间橙花香惊散了池面游弋的天鹅。
\"这是彭伯里,不是巴比伦空中花园。\"达西的声音惊得少女踉跄后退,她浸湿的裙裾在青石板上拖出蜿蜒水痕,\"霍华德小姐是否总在日出时分擅闯他人领地?\"
海伦娜转身时,达西注意到她手中攥着本《植物志》,书页间还夹着几株风铃草。\"您庄园的夜莺偷走了我的发带。\"
她理直气壮地指向东侧塔楼,\"我追着它翻过篱墙时,发现这里的琉璃苣开得比剑桥植物园的还美。\"
达西的视线扫过她沾着泥渍的脚踝,忽然想起十岁时躲在温室哭泣被父亲撞见的那个午后。
他解下骑马装的金线刺绣披风扔过去:\"令尊若知晓女儿在绅士庄园衣冠不整...\"
\"父亲说真正的绅士不会在清晨责备采花的精灵。\"海伦娜裹紧披风,鼻尖沾着不知从哪蹭来的花粉,\"况且我是来还这个的。\"她从睡裙口袋掏出银怀表,表链上还缠着半截珍珠项链。
达西摸向空荡荡的衣袋,昨夜舞会的心跳声突然在耳畔复苏。
少女却已蹲在鸢尾花丛中,用发带系住折损的花茎:\"您看,受伤的花枝只要得到月光抚慰,来年开得会更灿烂。\"
当晨祷钟声惊散雾霭,达西发现自己的手掌正悬在她发顶上方。这个危险的动作让他想起去年驯服那匹阿拉伯烈马时的失控感。
他倏然收回手,却听见海伦娜轻笑:\"您方才的表情,就像看见茶水里泡着钢笔的姑妈。\"
正午时分,达西在书房核对账本时,羽毛笔第三次在羊皮纸上洇出墨点。
窗外的玫瑰园里,海伦娜正帮园丁修剪月季,阳光将她发间的珍珠映成流动的蜜色。她踮脚去够高处的花枝时,达西的钢笔尖在账本上划出突兀的折线。
\"达西!\"宾利的声音伴着雪松木门被推开,\"霍华德小姐居然说服雷诺兹做了印度奶茶,你要不要...\"他突然噤声,因为看见好友正在给《仲夏夜之梦》的书页间夹入风干的琉璃苣。
黄昏时分,达西在藏书室找到蜷缩在窗台的海伦娜。暮色为她镀上金边,但丁的诗集摊开在膝头,她却枕着《英格兰庄园建筑史》沉沉睡去。
他俯身取下将坠的披肩时,发现她裙摆上绣着行小字:智慧是月光织就的锦缎。
月光悄然而至时,达西仍立在原地。少女梦中呓语的呢喃与书页间的橙花香,在他精心构筑的理性壁垒上凿出细小裂缝。
当夜莺掠过窗棂,他终于伸手抚平她蹙起的眉心——这个动作轻柔得如同触碰彭伯里百年露台上新生的苔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