虫卵尽数孵化,它们聚合起来,形成青灰色巨手,攥住苏宁珑脚踝。
低语声化作带倒刺的根须,不停地在刺进苏宁珑心窍,侵蚀她内心。
“闻到鸢尾香了吗?你背后才是永恒的春色,那里才是生生不息的自然世界,你想拥有的一切,这里都有。”
“淑薏收养你,不过为了多个干苦力的奴隶,她只把你当成可有可无的苦力,她随时会抛弃你。”
“小六是个小混混,但罪不至死,该死的是邹淑薏,邹淑薏没给他活路,是她的错,你来这里,是她的错,你为什么还要回去。”
苏宁珑想笑,但她扯不起唇角,面部肌肉爬满胶质颗粒,像极了癞蛤蟆背部的疙瘩。
暗影爬虫真不是多聪明的东西,诱惑语言毫无力度,软绵绵的。
灵火再次燃遍周身,脚踝的巨手放开了她,它们窸窸窣窣地徘徊,想进攻又忌惮着。
一双小手推开衣柜,女孩瘸着腿,跌跌撞撞地走向书桌。
外面阳光明媚,身后衣柜内的霉菌消失殆尽,像回到了现实世界。
苏宁珑关掉精神锚定器,痛感并没有消失,视线逐渐变得模糊,窒息感汹涌袭来。
房间门口突然被打开,扎羊角辫的女孩跑进去,攥住她手腕。
“妹妹快逃。”
苏宁珑抬头,是这屋主的女儿,她保持着纯真的脸孔,像不谙世事的小天使。
“妹妹,你跟我走,你现在很危险,不要停留在这。”
苏宁珑甩开她的手,径直往书桌去。
“我真的没骗你,你信我,别留在这,不然你会死的。”
苏宁珑一言不发。
小女孩迫不及待给苏宁珑看现实中,她正在遭受什么。
她画了圆,圆圈内,播放着现实片段。
现实当中,耳坠失去了灵力供应,苏宁珑随之也没了咒文保护。
小六分裂出来的小头颅彻底占据上风,他掐住苏宁珑的脖子,举到半空。
狞笑着道:“小屁孩,献祭了你,让我继承你的能力,我就有能力离开这里了。”
那个世界中的苏宁珑,四肢垂落,脸色青紫,接近濒死状态。
“看见了吗?你的状况真的很危险,我们下楼吧,我能带你离开这里。”女孩子再次牵着她,笑着对她说:“你应该能感觉到,我不会伤害你,来吧,跟我来吧。”
苏宁珑确实能感觉到女孩很温暖,很阳光,她释放出来的信号都是无害的,无疑给人一种可以亲近,可以信任的感觉。
但苏宁珑已经走到桌边,她的手搭在桌子上,这时候,她的眼睛完全看不见,脸颊上的增生异变,彻底遮住了她双眼。
她摸索着桌子边缘,失去了视觉后,桌子变得湿滑、粘稠,仿佛成了活物。
不祥气息通过指尖传递到她脑海,无边的压力不断蚕食她意志。
有那么一瞬间,苏宁珑想放弃抵抗,加入秘灵。
身体与心灵的双重折磨,快让苏宁珑失去意识。
“这里很危险,妹妹,我们……”
她强撑着,举起打火机,狠狠砸向书桌。
机油流淌出来,浸满日记本,苏宁珑用仅剩余的灵力,点燃桌面。
“啊……你要干什么,你在干什么?”
苏宁珑被狠狠推倒。
女孩扑到苏宁珑身上,露出本体。
半融化的青白人脸如同被高温炙烤的陶俑,左脸保留着小孩的轮廓,右脸呈蜡油状,垂坠至下颚,露出内层甲壳质骨骼。
本应是眼白的地方,布满微型复眼,每颗瞳孔都映出不同空间内的场景。
十二对步足罩住苏宁珑头顶,它透明的第三腹节内,悬浮着被吞噬者残留的记忆碎片。
记忆碎片中,是小女孩牵着爸爸妈妈的手,快乐地笑着,他们随着气泡缓慢下沉。
“不听话的孩子。”步足刺穿的苏宁珑受伤手臂。
它想去扑救,但灵火不是普通火焰,加上机油洒落,扑上去,只会烧回它身上。
“你在这里伤我没用的,你做的一切都是徒劳,因为你的空间已经在崩塌。”
随着日记本被烧,书桌上方散发惊人的灵力,苏宁珑深吸一口气,充足的灵气,让她所有疼痛都压下去。
她不断吸收,用灵力修复身体。
但修复完成前,她需要时间,她需要拖延。
“知道你为什么不成功吗?知道我是从哪里发现你的阴谋吗?”
暗影爬虫的口器悬在苏宁珑脖子上,这里是它老巢,是经它改造的亚空间,秘灵拥有很高的自由度。
暗影爬虫有悲剧重现的能力,自然也能窥见人心一角。
但它看不透苏宁珑,它确实不知道自己失败在哪一个环节。
“你到现在都无法成功,就是他们阻止了你。从一开始,你就想误导我,误导我以为他们一家三口是个充斥暴力的家庭。”
“妈妈是精神病,爸爸是暴力狂,生出来的孩子也是有病的。其实不然,是孩子生病了,妈妈病急乱投医,才把你迎进了门。”
“你就是那个日记本,寄居在物品中,觊觎着人类的世界,扭曲他们认知。”
苏宁珑看到的日记本。其实内容不全,有很多,都被暗影爬虫删除了,它只想给苏宁珑看它想要给她看的。
它从没想过,苏宁珑能从日记本的蛛丝马迹中揭穿它阴谋。
日记本,其实是两个人写的,前面那部分,是这个家庭的妈妈。
她深爱自己的女儿,她从暗影爬虫那里获得了不知名的力量,让她坐轮椅的女儿重新站起来。
可惜好景不长,高兴了一段日子后,她发现不对劲。
应该说,她以为高兴了一段日子,其实时间很短,可能一两天,可能一两个星期。
直接接触污染源,感染的时间肯定很短,绝对不会超过一个月。
在认知产生偏差后,她们感受不到时间流逝,所以日记无法记录日期。
妈妈很爱女儿,就是太爱了,所以希望再生她一次,生出一个健康的孩子。
经过扭曲的世界,却以为她要再怀一次孩子。
所以才有一楼那怪物。
在她们没有变成秘灵一部分时,孩子便变得诡异,暗影爬虫让孩子变成它的宿壳,感染着周围一切。
丈夫开始产生认知错误,无法控制脾气,暴打妻子。
当妻子和女儿彻底成为秘灵一部分后,他意识有短暂的清醒,后悔做过的事情,他去看医生,医生却说他只是心理问题。
回来后,他看了那本日记。
并且幻想着自己成为妻子,之后尝试在日记本上写日记,希望通过“女儿宁宁”的虚假状况,唤回妻子。
但在找回妻子的路上,他也迷失了,进一步被感染,将日记本当成了重要之人。
直到成为秘灵一部分,他都没有成功找回妻女,并且被妻女幻化出来的空间阻隔着。
为什么裙子穿不上,皱褶多,因为他是男人啊,骨架那么大,削去几层肉,一样穿不了。
本来有一点苏宁珑不解的,男人说宁宁尝试毁掉“你”,也就是尝试毁掉日记本。
被重度污染的人,怎么可能产生毁灭秘灵的念头,他确确实实在最后的时刻,用打火机烧掉了桌子,卧室起火也是这个原因。
为什么打火机不能回到现实,因为现实中的被烧掉了,它在现实中不能存在。
日记本也是,它在现实中不存在了,但仍能在亚空间留存,只要亚空间的本体没被消灭,暗影爬虫就能一直存在。
苏宁珑第三次进入,才明白这点。
男人和女人身上的红光,并不是要寻找孩子才产生,是代表他们未泯的人性,
红光能逼退霉菌,是他们压制着秘灵,阻止外界人士进入暗影爬虫的亚空间。
他们对全部倾注到女儿身上的爱,女儿的画和卧室布置,就是最好的说明。间接的,让所有孩子成为空间的特殊存在,他们想给予孩子离开的机会。
然而,他们只成功了一半,暗影爬虫捉住这个漏洞,反而把“无辜”孩子拉进了特殊空间。
听了苏宁珑的解释,暗影爬虫人脸上露出诡异的笑。
“那又如何,我们并没有觊觎人类世界,是人类觊觎我们的力量,我们才能降临到这里。你消灭了我的本体并不能拿我怎么样,他们已经成了秘灵,他们即将成为我,我也能是他们。而你,也会成为我的一部分。”
“不,正因为他们有别于你,才更好清理掉。而且小瞧本老祖,是会吃亏的。”苏宁珑已经恢复了力气,脸上隆起的组织渐渐在灵火灼烧下消弭。
咔嚓一声,乾坤神龛打开,怼到暗影爬虫脸上。
在暗影爬虫不注意的时候,苏宁珑就布局了。
暗影爬虫惊慌后退,身体却仍在不由自主开始瓦解。
新的秘灵力量最弱,它们还进入过真正的秘灵世界,逃不过神龛的诱惑。
“这种东西,无法困住我们。”
“十秒前的我,确实无法困住你,但现在的我,可以了。”耳坠再度发力,灵火腾起,苏宁珑的气息不停飙升。
有了浓郁灵气的滋养,苏宁珑气势不停攀升,炼气期三层、炼气期四层……突破到炼气期七层。
灵火焚烧空间,火光映衬苏宁珑眼底,她看见暗影爬虫的真实状态,不可名状,不可直视,只能意会。
它一会儿变成女孩,一会又变成虫样,咽喉部位的气管瓣膜张开,模拟小女孩的声线,“别不要我,好不好,妹妹你拉我一把……好不好。”
“宁宁,我们还保持着人性,让我出去吧,带我们出去。”
“我们可以帮你逃离小六魔掌,他不是我污染的,单靠你一人,解决不了他,我可以帮你……”
复眼重复播放着苏宁珑在小六手里濒死的情景,只要苏宁珑生出一丝丝怜悯,他们就能钻空子。
可对待敌人,苏宁珑一贯冷血,她冷笑道:“真辣眼睛!”
咒文箍紧了暗影爬虫的身体,三口之家虽然可怜,但秘灵就是秘灵,决不允许跨过门,来到人类的世界。
新生的秘灵,还没降临过现实,处处都是弱点。
苏宁珑疯狂吸收灵力,再往耳坠导入灵力,咒文与不祥气息对撞,消磨秘灵力量。
“铛。”秘灵吸收完毕,苏宁珑拿出顺来的秘者令,贴到乾坤神龛底部。
她可是个小机灵!回去一定要感谢校长给她练手机会。
躁动摇晃的乾坤神龛重归平静当中。
空间持续崩塌,虚无中,现出一家三口的白影,他们无声笑着,向苏宁珑挥手,用嘴型说着“谢谢”二字。
苏宁珑冷漠转身,走进身后的光明道路上。
回到现实,并不意味着就这么结束了。
还有一场恶战。
脖子被掐住,脚悬在空中,苏宁珑喉咙在被灼烧,身体非常冰冷。
刚被纯净灵气大补过的苏宁珑睁开眼,腰间发力,双脚抬起,绞住小六手臂,然后往上一拧。
“咯”的脱臼声异常响亮,小六无法再握紧手掌,被逼松开苏宁珑。
“咳咳咳……”
“献祭,献祭。”狰狞的小头颅高喊,一般小孩,这时候已经跑了。
苏宁珑不,她记仇。
…………
星莱尔街一号外面来了两辆警车,他们被房子升起的黑天幕震惊,一直被专业人士判为极低风险的秘灵之地,竟出现了黑天幕。
后面那辆警车的后座钻出一个身形曼妙的女人,她鬓角的发丝凌乱贴在脸颊边,看着眼前仿佛能将光源吸去的黑天慕。
眸光燃起熊熊烈火。
邹淑薏拼命攥紧拳头,指甲掐进肉里,让自己努力冷静下来,如果不是破坏公物要被定罪,她能把人行道都掀了。
火气无处发泄,邹淑薏把曾经憋在心里的三百句骂语骂了出来,“混账东西,你爸妈是不是缺心眼它祖宗,生了你这个没心没肺的老六玩意,屁用没有,还绑架我女儿,猎人行当里怎么能有你这种废材。她有一根发丝受损,我保证你咽气时,连骨髓都被敲出来煮熟喂蟑螂……”
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线的大美人,为什么能骂人骂得这么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