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国公府邸外观是玄石黑灰色的墙和土白色的屋檐,既庄重又不宣扬奢华豪气,大门是两扇极沉重的铆钉木门,没有仆人随侧应门,需要极用力推开。
颜潇儿随着上官夏羽步入府邸,进门便见立着一扇巨大的玉石浮雕影壁。
其上雕刻着一位大将军和国君在城墙上,共同浴血抵抗敌军来袭的宏大画面,旁边有题词:箭雨穿城旬星落,金戈饮血令犹雄。血浸堞楼旗不偃,颅山百仞筑奇功。
上官夏羽见颜潇儿新鲜探寻的眼神,轻车熟路地介绍道,那位将军是初代镇国公,也就她爷爷上官稼,百年前大战时,他随同病弱的离国国君离埜一同镇守虚国大军进犯。
因城内粮草受到巫连族的偷袭,被内部奸细尽毁,守城的上官稼在内忧外患时临危受命,生生硬扛了十个日夜,终于击退了虚国部队,一战成名。
不寻常的是,在两位大人物的下方,有一个背后中箭的兵士形象,比其他烘托氛围的群雕都要醒目些,细看只见他面容刻画得甚是忠烈,并不似宣扬击倒敌人的情形。
上官夏羽解释说,当年守城最激烈之际,有一支冷箭突然射向她的外祖父胸口,是一个守城的无名小兵奋不顾身一扑,才挡了下来。
要不然,就没有上官一家的后续,也没有她上官夏羽了,自然要在这个史诗般的记事壁上,留下重浓墨重彩一笔。
只是那场战事激烈,死伤众多,那小兵很快就淹没在成群尸堆中。
外祖父极度疲累,守城成功后晕厥了三天三夜,待他醒来,发现自己幸存之后,派人去找那位救了他性命的士兵,也一无所获,只得一并将他雕刻进这块玉碑上以作纪念。
如此宏大的场面被上官夏羽细细讲起,仿佛血腥场面历历在目,颜潇儿不由得吐舌暗赞。
镇国公府不但一进门就如此有特色,整个宅邸的布局也与颜家大相迥异。
绕过作为第一道屏障的影壁,其后所见,居然是偌大一个练武场,东西跨院的长廊起步处不是一般的步道,而是箭道,专供骑马射箭所用。
走不了几步,就听见骏马蹄子刨地声,许是嗅到了主人的气息,激动起来。
上官夏羽抿抿嘴,不好意思又有点期待地说道:“你渴不渴?想先喝茶,还是先见见我的马?”
颜潇儿噗嗤一笑,她的心思全写在脸上。
“当然先去看马啦,茶什么时候喝都行。”
马厩就在箭道的另一头,打眼即能看见数匹高大大马在圈中徘徊。
见两人过来,一个个喷着鼻息,昂首欢跃,可见平日里上官夏羽很受它们喜爱。
颜潇儿有点害怕又有点兴奋地瞅着马儿看,想摸又不敢伸手摸。虽然她胆子大,翻墙越院拿手,但全家出于各种什么原因,都不会骑马,也未曾想过让颜潇儿去学。
“要不要喂喂看?”上官夏羽从一旁拎了个饲料桶过来,“里面有大麦小麦荞麦,它们可喜欢吃了。”
颜潇儿把桶一拿在手里凑过去,此刻她就是最受马儿欢迎的人了。
“哪匹马是你的?”
眼见这几只都是大型战马,难道她居然能够驾驭吗?
“在那边呢。”
只见之前马车上的黑衣人,牵着两匹马缓缓走过来,一匹是刚才带他们回来的小灰黑杂色的马,另一匹却也是枣红大马,体型不亚于这边的几只,原来在另一边有个单独的红色马棚养着。
“今天真是累了,不然给你演练看看。”
上官夏羽一脸颇为可惜之意,可是一想到骑大马都不怕的她,怎么会畏高,颜潇儿也是不解,但是人家的短处自己不说,她也不好主动提及。
随着黑衣人越走越近,颜潇儿越觉得他亮亮的眼神怎么那么熟悉。
就在她马上要想到那个不可能答案的一刹那,上官夏羽开口了:“丁十二,要不你骑着烈红转一圈好不。”
是了!那个黑卫军不是别人,正是在颜潇儿面前,不,在程皇后面前“割喉死去”的丁十二!
肯定是错了,必定是假的,那是“梦”,是其中的一个“碎片”。
眼见他颔首听命,姿态敏捷地一纵身跃上马背,竟比虞常青的举止更显得利落,难怪她看不上虞教练,终于可以理解了。
可如此说来,丁十二还活着!
颜潇儿脑中一滞,她这些时日,的的确确是刻意忽略了记忆中异常血腥的几幕,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就是,每一回,丁十七总是在她身边,没有消失。
故而让她会觉得,这样也算没事吧。别的都是假的。可此刻心中分明一个声音,在提醒她,如果丁十二能够“重新”活着,是不是意味着她在“无边灵界”中看到的、那些不计其数死去的人也会活过来?又要怎么让他们活过来呢。
颜潇儿赶紧晃晃头,不敢再想,那已经超出现在的她所能承受的范围。
上官夏羽见颜潇儿愣愣地凝望着丁十二的背影,不禁伸出手过去给她招魂:“喂,这位大小姐,是看马还是看人啊。”
颜潇儿见她打趣,嘴角弯弯,笑容难得明媚,便强压着抛去那些念头,挤出一抹生硬的微笑。
上官夏羽见她表情古怪,以为是自己拉着她东看西看,说好的请她喝茶却迟迟不实施,于是大声对丁十二喊道:“我们要去用茶了,你帮我看好它们吧。”
丁十二扬扬手,示意收到。
如果说外面那些设施十分符合镇国公这位武将的身份,上官夏羽的寝房,就是颜潇儿最没有想到过的女子闺房模样。
因为,寝房中居然没有床,就连椅子都没有。
“咳咳,不好意思了,到我这里,只能席地而坐,咱们喝喝茶,看看窗景,也有一番野趣。”
颜潇儿看看窗外,不仅没有什么风景可言,反而是摆着一排排各式兵器的走廊,是够野得,上官说,那后面通向的就是自己的私人练武室。
看她怡然自得“炫耀”的模样,显然觉得观赏这些兵刃,比欣赏什么花花草草假山假石有趣多了。
她还饶有兴致地畅想道:“以后啊,需要对练的时候,你可以叫上你的陪练师傅,我带着丁十二,我们好好地打个痛快。”
听到此话,颜潇儿面色微微一暗,丁十七也不知何时能够从黑龙的灵窍中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