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脉裂隙喷涌的黑血漫过脚踝时,陈渡的瞳孔已化作灰白琉璃。掌心的玉珏完全融入骨肉,在皮下勾勒出完整的萨满星图。黑水窠的残垣在血色月光中融化,骨墙淌成脓河,祠堂的瓦砾堆里爬出三百具青铜棺椁,棺盖的镇魂钉正被内部的东西顶得铮铮作响。
\"时辰到了...\"虚空里传来五仙合鸣,灰鼠衔尾、黄皮哭丧、狐火焚天、白甲碎月、柳蛇蜕鳞的虚影在空中交织。陈渡的脊骨发出不堪重负的脆响,皮肉下凸起的五仙器官即将破体而出。他跌坐在初代萨满的祭坛遗址上,抓起把浸透黑血的冻土塞进嘴里——这是最后的镇魂术。
地脉深处传来洪荒巨兽的咆哮,陈渡的耳膜渗出黑血。当他将双手插入冻土,掌纹与地脉裂痕完美契合。整片黑水窠突然抬升,千年镇压的龙骸破土而出——那根本不是祥瑞神龙,而是由五仙煞气凝聚的万足尸蛟。畜牲的每片鳞甲都嵌着陈氏先祖的头颅,脊椎处涌动的煞气里裹着母亲分娩时的惨叫。
尸蛟的万足踏碎青铜棺椁,历代守阴人的尸骸从棺中爬出。他们的胸腔祭坛里供奉着五仙本体,此刻正与尸蛟煞气共鸣。陈渡的皮肤开始片片剥落,露出底下蠕动的五仙经络。当灰仙鼠群即将从喉头钻出时,他咬断舌尖将血喷向祭坛遗址。
浸血的土地突然塌陷,露出底下深埋的青铜浑天仪。仪盘上的婴孩头骨同时啼哭,指针状的接生剪自动飞旋。陈渡跃上浑天仪,任由旋转的利刃削去四肢血肉。当他的白骨手掌按在\"归尘\"卦位,尸蛟突然发出濒死的哀鸣,万足齐齐断裂。
地脉煞气如沸油翻滚,陈渡的骨架在浑天仪上崩解。头颅滚落仪盘时,他看见自己的眼珠飞入尸蛟眼眶。琉璃瞳孔在龙目中迸发青光,照出地脉深处隐藏的真相:所谓黑山娘娘,实为初代萨满将五仙精魄注入龙脉所造的伪神。那些被献祭的孕妇,胎儿都长着守阴人的脸。
尸蛟的煞气开始反噬,黑水窠的天空裂开血口。陈渡的残躯突然自燃,青色的狐火从骨髓里喷涌。火焰顺着地脉裂隙蔓延,将三百代守阴人的罪孽烧成飞灰。当火舌舔舐到母亲分娩的幻影时,那个始终背对画面的接生婆突然转身——正是琉璃瞳孔倒映出的陈渡自己。
最后的爆炸将方圆百里抬升三丈,陈渡的残魂悬浮在虚空。他看见自己的骨架化作镇龙桩钉入地脉,五仙煞气如退潮般消散。黑水窠的废墟里爬出幸存的村民,他们身上的异变正在消退,只是每个人的瞳孔都留下了灰白烙印。
地脉归尘的瞬间,初代萨满的青铜祭坛从时空裂隙浮现。陈渡的魂魄被吸入祭坛中央的往生镜,镜面映出的不是前世今生,而是无数个平行时空的黑水窠——每个世界都有守阴人在重复着血腥的轮回。当他的魂火即将熄灭时,镜中突然伸出母亲的手,将他拽向未知的虚无。
十年后的长白山下,地质考察队发现处青铜遗迹。领队教授擦拭着眼镜,望远镜里那具嵌在地脉中的巨型骸骨,胸骨处插着柄萨满鼓槌。当助手用毛刷扫去浮尘,骸骨掌心突然滚出半枚玉珏——内侧的\"渡\"字正在渗血。
千里外的省博物馆,新出土的青铜器正在展出。保安老张巡逻时,突然看见展柜里的五仙祭器同时转向西北方。监控视频里,所有展品的阴影都指向同一个坐标——正是陈渡骨骸出土的位置。
而在黑水窠旧址,某座无名坟茔前总会出现新鲜的贡品。守林人曾目睹月圆之夜,七只白化动物围着土坟起舞。它们的人性化眼眸里,偶尔会闪过琉璃般的光泽,像极了那个消失在血色黎明前的守阴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