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寒衣攥着血渍未干的喜帕冲出地窖,坊外传来此起彼伏的犬吠。他踢开偏门闯入染布场,发现晾晒的素布正在月光下自主漂染——那些本该浸泡三日的靛蓝布料,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猩红色,在布面凝成串串血泪图案。
\"沈掌柜...接急单...\"
沙哑的吆喝声刺破夜幕。沈寒衣转头看见个戴斗笠的老妪站在染坊门前,她脚边的竹筐里堆着七匹白绸,每匹都缠着浸血的麻绳。最骇人的是绸布表面凸起人脸的轮廓,随着夜风拂过,那些轮廓竟在布料下缓缓蠕动。
老妪突然摘下斗笠。沈寒衣的喉头泛起酸水——她的头皮布满蜂窝状的孔洞,每个孔里都蜷缩着只青黑色的蚕虫。蚕虫们齐齐昂首,背甲上的金线拼出\"子时交货\"的阴刻字。
\"这是三十年前的订单。\"老妪的声带像被砂纸磨过,递来张泛黄的染单,\"陈家二小姐的冥妆布,要用新丧寡妇的经血染就......\"
染单上的墨迹突然晕开。沈寒衣的指尖触到粘稠的液体,借着月光看清是尚未凝固的经血。血渍在纸面游走出新的字迹:\"逾期未染,以命抵债\",落款日期竟是民国三十七年三月初七——正是县志记载的陈家灭门惨案当日!
\"哗啦——\"
竹筐里的白绸突然腾空。七匹布料如招魂幡般悬浮,将沈寒衣团团围住。他挥动绞纱剪劈开绸布,断裂的布料却化作血雨倾泻,在地面汇成个转动的阴阳鱼。鱼眼处钻出七只拳头大的阴蚕,背甲上刻着沈家七代人的生辰。
\"叮!\"
绞纱剪突然脱手扎进晾布架。沈寒衣的虎口被震裂,鲜血滴落时,阴蚕们突然发狂般互相啃食。当最后只阴蚕吞尽同类,它的背甲爆裂开来,钻出个浑身沾满粘液的鬼婴。鬼婴的脐带缠着枚骨梭,梭尖正指向染坊正厅的祖宗牌位。
牌位突然自燃。青烟中浮现出父亲佝偻的背影,老人正在血缸前肢解具女尸,将心脏浸泡在盛满经血的瓷碗里。当画面转到女尸的面容时,沈寒衣的瞳孔骤然收缩——那竟是昨夜地窖里的腐尸新娘!
\"寒衣我儿...\"烟中的父亲突然转头,眼眶里爬满阴蚕,\"该续染了...\"
鬼婴发出刺耳啼哭。沈寒衣抄起捣染料用的石杵砸去,鬼婴却化作青烟钻入他的鼻腔。剧烈的灼烧感从喉管蔓延至五脏六腑,他跪倒在地干呕,吐出的竟是团缠绕着长发的血块。
染缸突然同时沸腾。沈寒衣踉跄着扶住缸沿,看见血水中浮出本皮质账册。当他用石杵挑起账册时,封面的血渍突然活化,凝成个穿民国学生装的女子。女子的脖颈有圈紫黑勒痕,双手捧着的正是陈家小姐的冥婚庚帖。
\"沈公子...\"女子的声音带着回声,\"看看真正的染经吧...\"
账册无风自动。沈寒衣的指尖触到页边时,那些泛黄的纸张突然变得柔软滑腻——这分明是用人皮装订的!血字记载的染布配方令他作呕:\"癸未年霜降,取难产妇胞衣炼染;甲申年惊蛰,用溺毙童女指血调色......\"
最末页夹着张黑白照片。沈寒衣的瞳孔映出骇人画面:祖父站在染缸旁,缸里泡着个腹部隆起的少女,而父亲正用骨梭挑出她子宫里的成型胎儿。照片背面用血写着:\"胎血染就的冥妆布,可通阴阳。\"
鬼婴的啼哭突然在颅腔炸响。沈寒衣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看见自己的手臂血管凸起,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蠕动。当他用绞纱剪划开小臂时,三条沾满胎脂的阴蚕钻出皮肉,背甲上刻着陈家七口人的死亡时辰。
染坊梁柱传来木材断裂声。沈寒衣抬头看见房梁缝隙渗出沥青状液体,那些液体在空中凝成三百根纺锤,每根纺锤末端都连着具半透明的胎儿尸体。当第一根纺锤扎入染缸时,血水突然暴涨,浮出个穿肚兜的鬼童。
\"哥哥...\"鬼童的声带像破损的纺车,\"陪我染布呀...\"
沈寒衣的后背撞上晾布架。那些血泪斑斑的布料突然活过来,缠住他的四肢往染缸拖拽。挣扎中他扯断三匹血绸,断裂处喷出的却不是丝线,而是纠缠着胎发的脐带。鬼童趁机爬上他的肩头,冰凉的小手捂住他的眼睛。
\"看,多美的冥妆布。\"
沈寒衣的视网膜上浮现幻象:母亲正在绣架前刺绣,丝线却是用胎儿的肠衣搓成。她绣的百子千孙图里,每个婴孩的眼珠都是活着的阴蚕。当最后一针落下时,所有婴孩突然转头,三百张相同的面孔齐声尖叫——全是幼年时的自己!
\"啊!\"
沈寒衣的惨叫惊飞夜枭。鬼童的指甲刺入他的太阳穴,阴蚕群顺着伤口钻进颅腔。在意识消散前的刹那,他抓起染缸旁的骨梭,狠狠刺向自己的左眼——
\"咚!\"
镇魂锣声穿透幻象。沈寒衣的左眼血流如注,但视野反而清明起来。他看见老妪的尸体倒挂在染坊门梁,真正的阴蚕群正从她爆裂的眼窝涌出。那些刻着生辰的蚕虫遇血即燃,将悬浮的冥妆布烧成灰烬。
晨光刺破夜幕时,沈寒衣在染缸旁醒来。他的左眼缠着块血绸,布料上的刺绣竟变成活着的阴蚕图腾。染池表面浮着层油脂状血膜,膜上显现出新的染单:\"三日为限,染就七丈引魂幡,逾期则百嫁焚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