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的晨雾中,柳墨白望着掌心钻出的槐树嫩芽,青蚨虫在皮下蠕动的触感愈发清晰。古槐树一夜之间拔高十丈,根系如巨蟒破土而出,缠住半座青槐镇的房梁。那些根须表面凸起人面瘤,仔细看去竟是失踪镇民的五官!
\"兄长可知这槐树,本就是拿柳氏嫡子的血肉浇灌的?\"
柳如烟的声音自树冠传来,柳墨白抬头看见残魂附在槐花之上。那些本该洁白的槐花,此刻却是血红色,每片花瓣都嵌着半枚指甲盖大小的青铜钱。最骇人的是树冠顶端那朵血莲,莲心处坐着个戴青铜面具的婴孩,手中握着把浸血的铜剪。
镇口方向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惨叫,柳墨白跃上残垣,望见毕生难忘的景象:数百镇民如提线木偶般走向槐树,他们的瞳孔爬满青蚨虫,口鼻中钻出槐树根须。根须刺入天灵盖的瞬间,活人躯体迅速干瘪,最终化作挂满铜钱的树傀!
\"墨白我儿,该还债了。\"
生母的幻影自血莲浮现,那婴孩面具应声碎裂,露出与柳墨白一模一样的脸。槐树根系突然暴起,缠住柳墨白四肢拽向血莲。莲瓣层层绽开,露出中央沸腾的血池——池底沉着九具青铜瓮,瓮口封印符咒正被血水腐蚀。
铜剪破空袭来,柳墨白侧身躲过,刃口擦过脖颈时带起一串血珠。血滴坠入血池的刹那,池中浮起三百具女尸,全是历代被活祭的柳氏新娘!她们脐带与槐树根相连,腐烂的声带齐诵《饲魂经》:\"以子之血,饲母之根;以母之骨,铸子之魂...\"
柳墨白怀中的双玉珏突然炸裂,碎片割破掌心。血水渗入槐树根须,那些根系突然痉挛般抽搐。他趁机挣脱束缚,却见镇民化作的树傀已包围过来。它们的关节处生出槐树枝条,眼窝中的青蚨虫振翅时,洒下致幻的曼陀罗花粉。
\"小心身后!\"
柳如烟的残魂突然化作青光没入柳墨白眉心,他顿觉视线清明。反手挥剑斩断偷袭的树根,断口处喷出的却不是树汁,而是混着铜钱的脓血。血池中的女尸突然集体睁眼,腐烂的手指指向东南方祠堂——那里正传出青铜瓮破裂的脆响。
柳墨白踏着树傀头颅冲向祠堂,所过之处槐花尽数枯萎。推开祠堂大门的瞬间,他如坠冰窟:九口青铜瓮全部碎裂,瓮中爬出的却不是先祖残魂,而是三百个戴青铜面具的婴孩!它们脐带纠缠成股,末端连着一具无面尸骸——那身形与柳墨白分毫不差!
\"这二十年,辛苦你替我养着这具身子了。\"
无面尸骸突然开口,声音与镜中人如出一辙。它撕下胸口人皮,露出下面竹篾扎成的骨架,心口处嵌着的正是柳墨白那枚柳叶胎记!最骇人的是其手中铜剪,刃口刻着行小字:\"永和三年,柳婉容弑亲子铸傀\"。
槐树方向传来地动山摇的巨响,血莲彻底绽放。莲心婴孩踏着女尸头颅走来,每步落下都引发镇民树傀的跪拜。它摘下面具的刹那,柳墨白看见了自己婴儿时的面容!
\"时辰已到,该物归原主了。\"婴孩指尖轻点,柳墨白胸口的血洞突然钻出青蚨虫群。那些妖虫衔着《蜕皮咒》纹路飞向无面尸骸,每只虫落处便生出一块人皮。眨眼间,尸骸已变得与柳墨白别无二致。
柳如烟的残魂突然在识海中尖叫:\"毁掉血池底的祭坛!\"柳墨白纵身跃入沸腾的血池,腐尸们疯狂撕咬他的四肢。在即将失去意识时,他摸到了池底祭坛的凹槽——形状正与生母留下的铜剪完全契合!
铜剪插入祭坛的瞬间,整座青槐镇地动山摇。槐树发出濒死的哀嚎,根系如潮水般退缩。血莲急速枯萎,婴孩面容开始崩解,发出不甘的尖啸:\"你竟敢用娘亲的...\"话音未落,池底女尸们突然集体自爆,腐肉碎骨凝成生母最后的残影。
\"墨白...快逃...\"残影抬手轻抚他脸颊,化作青光注入铜剪。刃口铭文突然变作《破煞咒》,柳墨白顺势挥剪斩断心口青蚨虫。妖虫群在惨叫声中化为灰烬,胸口的血洞竟开始自行愈合。
寅时的鸡鸣刺破晨雾时,柳墨白在血池边醒来。槐树已枯死成焦炭,镇民树傀尽数化作人形木雕。他颤抖着拾起铜剪,发现刃口多了行血字:\"往生门前,槐荫劫尽\"。抬头望去,焦黑的树桩上,竟新生出一朵纯白槐花。
柳如烟的残魂自花心浮现,指尖轻触他眉心:\"祠堂暗阁...有你要的答案...\"话音未落,枯死的槐树根突然暴起,将柳墨白拖入血池深处。在最后的视线里,他看见池底祭坛下藏着口水晶棺——棺中少女的容貌,竟与青铜镜中的前朝新娘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