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露当夜,井底铁链声化作凄厉哀嚎。沈砚攥着青铜棺拓片踏入地窖,七十二坛陈年尸酒突然同时炸裂,黑浆在地面汇成蜿蜒血溪,指向西墙那幅《钟馗捉鬼图》。画轴后的暗门渗出尸臭,石阶缝隙嵌着碎骨,每阶都刻着“祭”字,笔锋如刀斧劈凿。
石阶螺旋向下,壁上磷火忽明忽暗。第九阶处横着具无头尸,官服纹样与沈家祖祠供奉的镇渊司使完全相同。尸身右手紧握断剑,剑穗系着枚褪色香囊,内藏半张婚书:“沈怀山与周氏婉娘,庚申年霜降成礼……”沈砚的指尖抚过母亲名讳,尸身突然痉挛,断剑竟自行飞起刺向咽喉!
青铜罗盘迸出血符格开致命一击,尸官服下钻出百足蜈蚣,每节背甲都烙着生辰八字。蜈蚣扑向沈砚左眼时,香囊中的婚书突然自燃,火焰泛着青光逼退毒虫。灰烬飘落处,石阶浮现血色箭头,直指深渊第三层。
第三层墓室中央悬着两口青铜棺,棺身缠着浸血锁链。母棺盖板刻满镇魂咒,子棺却描金绘彩,棺头贴着张泛黄抓周帖——正是沈砚周岁时所用!当他的血滴入棺缝,子棺轰然开启:里面堆着十二套童衣,从婴孩肚兜到少年长衫,每件心口处都缝着块带咒文的骨片。
母棺突然震颤,锁链寸寸崩断。棺盖滑落的瞬间,腐臭味混着异香涌出——周婉娘的尸身端坐棺中,凤冠霞帔如新,盖头下却是个陶土头颅。头颅七窍塞着符纸,天灵盖钉着七寸桃木钉,钉头悬着枚青铜铃,与沈砚襁褓所佩形制相同。
“砚儿……替娘摘了这钉子……”
陶土头颅竟口吐人言,符纸无风自燃。沈砚的手刚触到桃木钉,母棺底部突然塌陷,露出个丈余宽的殉葬坑——九具幼童骸骨摆成北斗状,每具头骨都刻着沈砚生辰!
殉葬坑腾起绿火,骸骨关节“咔咔”作响,聚成具三头六臂的鬼童。鬼童脖颈挂着长命锁,锁面阴刻:“沈氏祭品,永镇九渊”。沈砚挥剑斩断锁链,锁芯掉出颗琉璃眼珠,映出段记忆幻象:
周婉娘临盆当夜,产房地下传来抓挠声。沈怀山带人掘开地砖,露出个青铜祭坛。产妇的惨叫中,接生婆将婴儿脐带血淋在坛面,坛底伸出无数鬼手,将刚出世的沈砚拖向深渊……
幻象破碎时,鬼童已掐住沈砚脖颈。千钧一发之际,母棺陶首吐出团黑雾,雾中伸出双溃烂的手,将沈怀山生辰八字刻入鬼童眉心。鬼童哀嚎着解体,骨片化作九枚青铜钉,钉入沈砚四肢关节。
剧痛让沈砚跌进殉葬坑,坑底突然塌陷。坠入第四层时,他砸在具青铜棺上,棺面拓印与怀中残玉完美契合。棺盖移开半寸,腐黑指骨攥着卷人皮书,封皮写着:“九重渊舆图,沈怀山亲录”。
舆图显示第五层藏着口水晶棺,注释血书:“吾妻婉娘真身在此”。沈砚正欲细看,暗河突然暴涨,浮出百具肿胀尸骸。尸群托着盏人鱼灯,灯油泛着尸绿,灯芯竟是周婉娘的一绺断发!
“顺着暗河走……他们在等你……”
母棺陶首不知何时出现在肩头,下颌张合间掉出把青铜匙。沈砚划破掌心以血为舟,尸群推着人鱼灯引路。暗河尽头是处溶洞,洞顶倒悬着九十九具铜棺,棺底皆滴着尸油,在地面汇成“弑父”二字。
溶洞中央的水晶棺泛着寒光,周婉娘的尸身完好如生,心口插着柄刻满咒文的匕首。棺底压着封血书,字迹癫狂:“婉娘产子那夜,九重渊首层封印松动。为镇万鬼,吾以亲子为祭,换渊底二十年太平……”
沈砚的咳血溅在棺面,血珠竟逆流成符。水晶棺突然开启,周婉娘真身抬手抚上他残目,溃烂的唇轻启:“砚儿,娘替你换了命……”
左眼白翳骤然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枚琉璃瞳,瞳孔深处映着九重渊全貌:每层皆以沈家血脉为锁,而最后一层祭坛上,沈怀山被铁链贯穿琵琶骨,正将某个婴孩推向青铜鼎!
尸油河突然沸腾,万千鬼手破水而出。沈砚的琉璃瞳迸出血光,照出条生路——那柄插在母亲心口的匕首,正与他腰间断剑同源。当匕首与剑刃相击时,深渊传来沈怀山的嘶吼:“逆子!你敢破祭坛?!”